我感觉双羊发神经了，干着一些疯狂的事。尽管危机四伏，却效果极佳。麦河道场的方便面销路大开，企业这步棋走活了。这小子一丁点儿歇息的意思也没有。他在企业高层会上宣布：下一步要建立麦河道场的品牌。他要把社会资源汇聚在自己手里，越多越好。据说，爱情也成了“催化剂”。有人说双羊有了女人，这个女人叫张晋芳，跟他好了两年了。双羊一直瞒着我。还听说双羊广告费里的六百万，就是张晋芳帮的忙。起初，我们以为双羊傍上了“女大款”。后来才知道，张晋芳不是啥款儿，而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实习生。她的三叔是银行行长，这钱是她“牵线”的一笔贷款。用桃儿的话说，这叫“美女爱上了钻石王老五”。把我说愣了，我说：“谁是老五？双羊在曹家可是老大啊！”桃儿笑着解释了一通，我才明白“王老五”指的是男大款。
双羊身边有了张晋芳，我很久才知道。他总是回避这场婚姻。双羊为啥老是不提张晋芳呢？我做了多种猜想，想不出个缘由来。城市里的爱情跟乡下不一样，对于他重新开始的爱情，我几乎不掌握啥情况，知道一点儿，也是支离破碎。但我知道，情感上经历了桃儿，双羊的心其实已容不下爱情了。我前面说过，张晋芳是荣姐的表妹，他是通过荣姐认识的张晋芳。荣姐并不是给双羊介绍对象，而是拿美丽的表妹当诱饵，为她的贩毒“筹款”。他们第一次见面，一切都太寻常了，普通的地点，普通的饭菜，一点儿都不浪漫。一个普通的朋友聚餐，却让双羊终生难忘了。双羊第一眼看见张晋芳就惊呆了。麦田市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双羊描述说，她长得天仙似的，大眼睛，长睫毛，长腿，细腰，脸颊绯红，模样单纯，带点羞涩。刚见面的时候，轻易不说话。一熟悉了，她就像变了个人，性格敞亮，爱笑爱唱。他使用了一句陈旧的比喻，晋芳像一只百灵鸟。双羊冰冷的心，真的热了一下，裆里家伙不可避免地硬起来，摁都摁不住。双羊很大胆，没几天，他和张晋芳就卷一被窝里去了。
那天吃过午饭，我跟双羊开玩笑：“你小子不够意思，在外偷偷混了闺女儿，都不跟三哥说一声。拿我当外人是不？”双羊嘻嘻一笑：“谁跟你说的？桃儿吧？”我梗着脖子说：“别说谁说的，真的吧？带过来让我给你算一算。不合适的话，万万娶不得啊！”双羊说：“男女婚姻凭缘分，我不信命相。”我黑着脸说：“你小子别逞能啊，这挺灵的，谁不信谁头疼！”双羊说：“好吧，我跟人家商量商量，过来看看你。不过，你不能瞎算啊，人家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不信歪的邪的。”我点点头，笑道：“我不算，我不算。”我嘴上说着，心里替他高兴。他真该有个家了。临走的时候，双羊主动跟我说：“这个张晋芳，长得挺像桃儿，心地也不错。有啥爱不爱的，娶妻生子过日子吧！差十五岁呢，没啥共同语言。”那天上午，双羊带着张晋芳来了。这是我跟张晋芳碰第一面。我屋里有座挂钟，一到整点就响。上午十点，钟声“当啷”一响，给张晋芳吓了一跳，她“哎哟”了一声。我笑了：“吓着你了吧？是啊，吓人呼啦的，桃儿也不习惯，我明天就让桃儿把挂钟调过来！”双羊说：“没事儿的，没那么娇性。”一张紫色的长条桌，桌上摆着烟笸箩、竹签、健身球和果盘。果盘上有苹果、瓜子和蚕豆，一副卷了边的扑克牌散落在那里。我听见双羊翻弄扑克牌的声响。双羊的手机响了，他出去接电话去了。我不知道说啥好，让张晋芳嗑瓜子。张晋芳说：“你哥们儿不爱我。他只是拿我当个摆设，当个装饰，让我给他生孩子。你给我们算一算，到底能不能走到头啊？”
我说：“你爱他吗？”
张晋芳声音很甜：“我爱他！”
我心中颤了颤：“孩子，你错了，他也爱你的。他不是随便的人——”
张晋芳说：“唉，他是冷血动物。”
我更正说：“不，我兄弟可是个热肠子人啊。”
张晋芳说：“谈恋爱要找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呢，要找喜欢我的人。他还是喜欢我的，可以走进婚姻殿堂。”
张晋芳这番理论，我听着费劲儿。人爱人真难啊，爱浅了是游戏，爱深了会痛苦。我有一种感觉，双羊跟张晋芳一点儿感情没有，那是瞎话，到底有多深，还谈不上。他似乎在游戏和痛苦中摇摆着。张晋芳是学管理的，她对打品牌上有自己的一套，她的观点影响着双羊。
我对双羊的品牌战略感到吃惊。后来一想，一切都跟他的个人魅力有关。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我可以感觉到，他老觉得自己欠社会的，欠乡亲们的。欠账是要还的。双羊爱跟我说这句话：“财富像麦河的流水，在我手里打个弯儿，又朝下游流去，到别人手中打弯儿去了。一个企业真正能够，也应该留下来的东西，其实就是个品牌！”他还说：“品牌可以给商品以好的‘卖相’，有品牌的人自然有身价。”双羊给麦河道场定了一个极高的位置，就是让麦河道场成为全国名牌。所以，他不惜重金在中央电视台做上了广告。谁不知道，如今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一线品牌上央视，二线品牌在省台，三线品牌地市转，四线品牌沿街喊哪。
双羊这小子也真够有气魄的。最初打麦河道场品牌的时候，他在广告费上可以说是孤注一掷，狠狠赌了一把。央视黄金时段广告招标，当时他手里仅仅有一千三百万哪，建厂房都不够，可他硬是敢都甩给央视。他在投标之前，找瞎子我算了一卦。我告诉他，此举凶多吉少，曹双羊不信邪，以一千七百万中标一个栏目广告，手里钱不够，又借来了四百万，你说这小子敢干不敢干？
这个时候，麦河道场的销售还十分有限。曹双羊有一种赌的感觉，打广告费也是一笔赌注。家人都反对曹双羊，只有弟弟曹小根支持他。曹小根想到的不是这个项目能不能做，而是社会需要不需要，能不能奉献社会。有了需求才有动力。一千七百万的广告播完了。这钱可是双羊拿命从煤矿换来的，就这么扔出去了。出人意料的是，节骨眼儿上，效果并不大。双羊心惊肉跳了，继续往下投吗？没有效果咋办？不接着投，那前面的投资就跟打水漂儿一样了啊！就在他举棋不定时，双羊过来找我商量。我这见识，咋能估算好这种生意？我支支吾吾的时候，曹小根过来找我。小根对哥哥讲了这么一句话让他深受启发，那句话是：99度水，再加！度就开了。双羊兴奋地拥抱了弟弟。回去，双羊马上召开董事会，对董事们说出了自己要继续投入资金在央视做广告的想法。多数董事持反对意见，认为这条路走不通，窟窿会越来越大。双羊便耐心地解释说：“前头咱们投的一千七百万兴许那就是大见成效的铺垫，不，不是兴许，我判断是一定，一定能见成效，请大伙儿相信我的直觉。不然，咱那一千多万就白搭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肉疼治不好疮！再拼一把吧，弟兄们！”最终，他成功说服了几个董事，又筹措来了两千万，一下子打入央视账号。麦河道场方便面广告又开始在央视露面了。
一个多月后，“水”开了，麦河道场方便面销售全线飘红，营业额直线上升，前来提货的厂家每天排起了长龙。整个鹦鹉村都看到了曹双羊创造的商业奇迹，纷纷跑到厂区门口看大大小小的车辆争相提货。
有时候，人会乐极生悲。这天上午，曹双羊正在村委会跟陈锁柱商议流转土地的事情，我没事儿溜达过来了。我刚要跟双羊说话，双羊忽然接到张晋芳的电话，说她看到报纸，一个杭州消费者向报社投诉麦河道场了。双羊一听就来气了，骂道：“他娘的这不是跟老子过不去吗？有啥事直接对话呗，找记者干个鸟啊？”我说：“你别瞎骂，认真落实一下，听见啦？”我把他说软了。隔了两天，双羊跟我说：“我了解清楚了，原来，一位叫张桂琴的杭州客户，到超市买了两箱麦河道场。她从导购那里确认，一次性购买两箱麦河道场的就可奖励一套精美的塑料碗和一只小银勺。她在收银台付款后想领取，收银小姐告知，这得到麦河道场批发点领取。她把方便面放在车里，到了麦河道场销售点。销售点服务员说，应该到麦河道场服务部领取。到了麦河道场服务部，工作人员说，应该到超市的赠品处来领。她气愤地跟服务员争吵了起来，这不是折腾人吗？我们不要这碗和勺儿啦！可她的小儿子哭喊着，我要，我要！她又不厌其烦地回到超市赠品处，赠品处说发没了，我们服务部还没及时送来。这个张女士就愤怒了，嚷嚷着要见我们经理！服务员说，为了一个小勺，至于吗？你烦不烦啊？张女士生气地回去了，就把这事捅给媒体啦！”我想了想说：“双羊，你想打品牌，老发生这样事情可不好！”曹双羊沉痛地说：“我们服务态度有问题，这个王八蛋，人家没烦，她倒嫌烦啦？让销售部给我查一查，这个女服务员是谁？我开除了她！”我劝说：“别骂了，从你们管理上找原因吧！”双羊沉吟一会儿说：“马上订机票，我要亲自到杭州面见这位张女士，把碗和银勺子送给她和孩子，并向她们母子俩道歉。”我嘿嘿笑了：“这像你曹双羊的作风啊！”
双羊走了。过了两天，双羊回来了。他兴致勃勃地对我说：“三哥，司机将我和张晋芳送到首都机场。下午到了杭州，没顾上歇息，就赶往那家报社。从总编室得到张女士的电话，立马拨通了电话。起初，张桂琴不相信企业大老板会亲自登门致歉，后来确定是真的，感动得连声说谢谢。销售部的人陪同我们到了张桂琴家，我见到张桂琴深深地鞠了一躬，连说道歉的话。张女士先是惊讶，后来感动得流了眼泪。我把张桂琴的小儿子抱起来，亲了亲说，叔叔给你带来一把小银勺儿，还有一个你肯定喜欢的小玩具，你看好不好啊？孩子接过玩具，开心地笑了。我们从张桂琴家出来，我严肃地对工作人员说，我今天来杭州，大家都要保密，不能告诉媒体。我是一番诚意，嚷嚷出去，别人会说我是来作秀的！回去后，我们马上组织销售部门开会，对这一事件进行反思和检讨。”
我赞叹说：“你这样做是对的！但是，每个消费者，会主动给你们嚷嚷的。”
双羊继续说：“我回到集团，当天下午就组织召开了销售会议。特别提出销售终端问题，提出品牌最后一公里的终端策略，并制定了《麦河道场终端管理手册》。我在会上说，马克思说过，商品销售是最后惊险的一跃。比如我们的麦河，终端就是入海口。入海口堵了，河里的水没有去向，麦河就会改道，就会泛滥，就会殃及沿岸百姓。我们领教过了，教训惨重啊！还比如足球场，终端就是临门一脚，这一脚踢不好，我们从前场到后场，所有的汗水和泪水都会白流！”
我说：“你小子挺有水平啊！”
双羊得意地说：“董事们给我热烈的鼓掌。话题回到我们麦河道场上来，有句话叫屁股决定脑袋，就是从终端到开端去决策，销售部是离消费者最近的地方，售后服务是离消费者心灵最近的地方，销售终端是我们企业品牌的最后一公里。只有走好这最后一公里，才能把产品卖出去，不仅卖出去，还要卖好，让消费者高兴，赢得他们的信任和忠诚。我们的品牌最终才能树立起来！这时候，大家才完全明白，我亲自坐飞机去杭州，给一个普通的消费者送赠品的真正原因和深远意义了。”
第二天中午，双羊来到我家，要我给他做两道好菜，哥儿俩痛痛快快喝几杯。双羊嘎嘎笑着问我：“咋的，服我了是吧三哥？”我捶了他一拳说：“看把你小子得意的，谦虚点儿行不行啊？”双羊说：“谦虚？该谦虚谦虚，不该谦虚我瞎谦虚啥呀？那样会叫人瞧不起的。”我说：“不管咋说，今儿个我得犒劳犒劳你，品牌战略了不起。”双羊摆摆手说：“这我就得谦虚一下了。其实啊，现如今咱们对品牌战略的理解还停留在表面上哪。老是喊实施品牌战略，实施品牌战略，可具体品牌战略到底是啥呢？跟企业战略是啥关系？跟具体的生产经营活动又有何联系？咋规划？咋实施？咱们谁都不清楚。说来说去也就是喊几句品牌口号。还有的企业根本就没拿品牌战略当回事，思想还停留在九十年代初期那种运作点子、炒作概念的水平上哪，把品牌战略跟营销策划、广告创意、公关，还有促销活动掺和一块说，诱导市场跟消费者。你说这种思想水平，能把企业做大做强吗？”
我问双羊：“对咱们麦河道场打造品牌，你有啥高招啊？”双羊说：“晋芳前几天递交给我一份创建品牌的设计方案，我觉得挺好，我给你念叨念叨啊。他们提出的品牌策略是‘立足国际创品牌、步步为营固市场、树立商界新形象、打造市场忠诚度’。咋样三哥，还行吧？”我问：“就这一句话？没有具体的东西了？”
双羊说：“哪能就这么一句话哪。具体说，首先是构思一个英文单词的中文译音为新品牌的名字，建议暂定名为麦场威尔。然后挪用老外的模糊头像作为新品牌的图形标识，配上中、英文在产品包装、产品说明、招商资料、广告、POP以及物流配送车辆上使用。还有，虚拟一个国外行业权威机构名称作为咱们企业将来上市产品的监制方，哈，他们想的可够远的，来年上市都提前想到了。这个小媳妇还想到了聘请一位明星做咱们产品的形象代言人，参与品牌的推介和招商活动。三哥你听这个方案还有点意思吧？”
我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算啦，算啦，你要说村里这点事儿，我还能多说两句。你这生意上的事儿，我越听越糊涂哇！来，喝酒喝酒！”然后，我就听见双羊开酒瓶的声响，咔嚓，咔嚓！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