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丝-第五版及随后各版作者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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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部小说存在着如下这样一种情形,女主人公在她的重大活动开始之前,业已经历了一番变故,这通常被看作是她的主角身份致命的断裂,或者至少如同实际结束了她的进取和希望。公众万一欢迎这部书,同意我坚持这样的主张:在一件人所共知的大灾难被遮蔽的一面,除了已经说过的话,在小说中还有更多的东西去说,那么,这与公开宣称的常规是极其相左的。然而《德伯家的苔丝》被英国和美国读者接受的反响风潮,似乎证明将故事交由不言而喻的主张的方式,而不是与仅为社会上口头的俗套话相符合,并非全然错误的做法,甚至眼下这部不均衡的、部分成功的书也可作为例证。对于这种反响我忍不住要表达我的感谢;我的遗憾是,在人们通常徒然渴望友谊的世界里,甚至不是故意的误解就觉得是善意了,我却永远不能与这些理解的读者亲身相遇,男性和女性,与他们握手致意。

    我所说的包含了他们中的评论者——他们占了如此慷慨大度地欢迎这部小说的读者的大多数。他们的话语表明,他们像另外一些人一样,凭他们想象的直觉只是太多地修正了我叙述的缺点。

    而且,尽管这小说既无意说教又无意攻击,只是在场景部分朴素地呈现,思考中常常多加入印象,而少加入理念,但还是有一些反对者对这部书的内容和表达都持异议。

    这些反对者中更为严厉的那些人,关于适合艺术的主题坚持着良心上与我的不同,表示副题的形容词包含的理想仅与一些人为的由文明法规派生的意义相联系,却暴露了与其他任何意义相连的无能。他们无视这个词在“自然”中的意思,以及美学对它的所有要求,不提及由他们自己的基督教最好的方面提供的精神解释。另一些人持异议,只不过以此为理由,声称这部小说表现了19世纪末流行的人生观,而不是更早一些的更朴素的时代——这种断言,我只希望能够发现更好的证据。让我重说一遍吧,一部小说是一种印象,而不是一场辩论;问题必止于此;因为本人记起了在席勒给歌德的信中评价这班人的那一段话:“他们是只在描述中寻找他们自己的观念的那一班人,对应该存在的东西比实际存在的东西评价更高。争论的原因,存在于最基本的原则中,完全不可能与他们达成理解。”再有:“我一看到任何人,鉴别诗的表现时,认为有比内在‘必然’和‘真实’更重要的东西,我就和他们再无关系了。”

    在这部书第一版的序言里我提到了一些不能忍受书中这样那样一些东西的过于优雅的人士可能来临。这些人正式地出现在上述那些反对者之中。其中一位感到心烦意乱,因为他不可能把这本书通读三遍,盖由我未作“仅只证明这个人灵魂得救”的批判性努力。其中另一位,他反对诸如魔鬼的干草叉、起居室的刻刀、蒙羞而来的阳伞这样粗俗的物件出现在一部体面的小说中。在另一种场合,有一位绅士转向基督教半个钟头,以便对我关于不朽之神的不敬用语[18]表达他的伤心;尽管同样固有的假斯文驱使他用一句让人不能不感激不已的同情话原谅了作者:“他也算尽力了。”我敢向这位伟大的批评家保证,不合理地声张反对神,一神或者多神,并非如他想象的是我的原罪。真的,它会有一些地方渊源;可是假如莎士比亚是历史权威——他大概不是——我也能够表明这罪过是像七国[19]本身那样早地传入维塞克斯了。在《李尔王》里(李尔也可以说是维塞司的国王伊那[20])格勒司特[21]说过:

    一只苍蝇之于顽童犹如我们之于神,

    他们杀死我们只为了消遣。[22]

    剩下的三两个《苔丝》的摆布批评者是早已注定会被作家和读者乐意忘掉的人;职业的文学拳击手,临时摆出了他们的确信;现代“惩异教的锤子”[23],十足的使人泄气者,老是密切注意阻碍着探索性的半成功,以免日后成为完满的成功;曲解朴素的意旨,在实践着伟大的历史方法名义下生发个人攻击。无论如何,他们或许有目标想要推进,有特权想要卫护,有传统想要保持下去;但是,仅仅一个以讲故事为业的人,他写下这世界怎样打动他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秘而不宣的意图之类,有疏漏,或许也是在丝毫无寻衅情绪时纯粹无心地与一些东西发生了碰撞。或许一些一时的观念,出于梦想的时刻,大概,假如普遍地实行起来,会引起这样一位攻击者,在有关地位、利益、家庭、仆人、公牛、驴子、邻居,或者邻居的妻子各方面[24]相当大的麻烦。他因此勇敢地把他本人隐藏在一家出版社的百叶窗后面,大叫,“真丢脸!”这世界是如此稠密地蜂拥群集,以至于位置的稍许移动,甚至最有理由的推进,都会擦伤别人脚跟上的冻疮。这样的移动常常始于感受,这样的感受有时候始于小说。

    1892年7月

    上述评论写于这故事问世的早期,那时候对于书中的要点,公开和私下的猛烈批评在感情上还生猛新鲜。至于这记录是不是有价值,也允许它维持原状了,既然曾经说过了;但是或许现在就不会写了。甚至自此书第一版问世迄今为止逝去的短暂时间里,那些惹我做了这回答的批评者有一些也“沉入寂默”了,仿佛提醒着他们和我所说的都是丝毫无关紧要。

    1895年1月

    这部小说现在这一版包含着先前几版从未发表的少数章节。这些孤立的情节片段,正如1891年的序言中说明的那样,搜集的时候,被疏漏了,尽管它们是在最初的手稿中。它们在第十章。

    关于这部书的副题,上述已经提到,我可以补充说它是在最后时刻加上去的,校读了最终的校样之后,出于一副坦诚的心地对女主人公品格的评价——一个没有人会愿意争辩的评价。结果它却比书中任何东西引起的争辩更多。“不着一字,斯更佳矣。”[25]然而它还是存留于此了。

    这部小说第一次完整出版,分为三卷,出版于1891年11月。

    托马斯·哈代

    1912年3月

    可怜的受了伤的名字!我的胸膛为床,供你宿养。

    ——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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