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吗，我就过来看一看，坐一会儿。”锦心没有直接进内屋，在外堂坐下身来，“大姐姐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在服侍？”
“我是原先就在大姑娘屋里的红豆，春燕来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就被发到后院去看护花草，这一次大夫人过来，将大姑娘身边的丫鬟都招出来看过，选了我来服侍。”红豆的声音特别柔软，听起来有股让人心安的感觉。
锦心想，锦绣的双目不明，需要的就是一把好声音在身边提点，大夫人看中红豆的便是这一点了。
红豆已经招人来沏茶：“大概是大姑娘与我有些缘分，对我倒是不排斥，喂药换衣的时候，也肯让我近身，先前有几个在内堂的都被她轰出来了。”
“大姐姐的病情可好转？”
“外伤都愈合了，但是大姑娘的精神很不好，一阵一阵的，大夫也拿捏不准，就说要静养，最近的日子，我看后院的花都开了，想扶大姑娘出去走走，她抱住被子一步也不肯出门，我觉得一直躲在屋中，对大姑娘的病情也许不好，要不三姑娘稍等，等大姑娘醒转与她开解开解？”红豆问的小心翼翼，话语却是有主见的。
锦心忍不住冲着她多看了两眼，随即一笑道：“你方才说了，要与大姐姐有缘分的人才能说上话，我的话，她未必肯听的。”
“怎么会，你们是亲姐妹。”红豆大概是在院子里待得时间太久，苏家姐妹之间的纠葛像是完全不知情，还以为锦心过来，就要上演一场姐妹情深的好戏。
那么，恐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你倒不是一味唯唯诺诺，这点比春燕看着好些，等大姐姐醒了，我陪她说说话，如果她不嫌弃的话。”锦心的话，别有所指，红豆仿佛根本听不出来，在等候的时间中，回屋去看了三四次，她不但说话声音轻柔，连走路的样子都比旁人轻盈，几乎听不到足音，锦心盯着她的双脚片刻，才转头对秋月笑道：“这样好的人，以前大姐姐怎么不用？”
“要不是方才翠湖说了那些话，我怕是也不明白，但是春燕既然要一手掌控，必然越是好的，越不肯往大姑娘面前举荐，否则就分了她的权利，翠湖的资质一般，她都这样防范着，别说是这个落落大方的红豆了，大夫人的眼光就要好得多。”秋月在锦心面前，有一说一，不用避讳，“我一直不愿意姑娘身边增添人手，其实也是存着私心的。”
“哦，你倒是说说，你又存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私心？”
秋月四顾，红豆进了内屋，旁边也没有其他人，低声道：“夫人交托给我的东西，虽然我一直藏得很好，多半是因为姑娘屋里始终只有我一个人在伺候，翻箱倒柜，打扫整理也只有我一个人，若是多出像红豆这样一个人来，我想就未必能够再藏得住。”
“你说的在理，屋中只有那些事情，要是添来的是根木头桩子，一直伫在眼前，谁看了也不舒服，红豆固然好，我却觉得还是我的秋月最好。”
秋月听了锦绣的话，微微低下头来，视线正好落在锦心的发顶，她的嘴唇动一动，像是无声的说了几个字，锦心听不见，也看不见，秋月却笑起来。
红豆再一次出屋来，细声道：“大姑娘一向睡不安稳的，怎么今天这般好睡，我还不放心，又凑近了仔细去看，见她呼吸平稳，脸颊也恢复些许血气，难道是三姑娘来到，镇得住屋子里的虚弱之气，所以换来大姑娘的好眠。”
锦心暗暗夸赞她会说话会做人，明明是生怕她们两个坐久了不耐烦要离开，却换了种说法，即便是以前真的有隔阂，指着她这一番好言好语，自己都不好意思要开口说离去，锦绣的心眼虽小，但是能容得下这个丫鬟，以后有她在身边，怕是性格都会好上三分，只是不知道锦绣有么有这个好福气。
“看我只顾着照看大姑娘，却让三姑娘在此处干等着，不过因为大姑娘吃的不多，大夫人又因为春燕贪墨的事情，将这个院子的支出看得特别紧，实在没有多准备果脯点心，望三姑娘见谅。”
“我们又不是来这里贪吃的。”锦心喝一口茶，安抚道，“你自放心，我已经答应过，便是等到天黑也是要等到大姐姐醒过来的。”
“那我就嫌替大姑娘谢过了。”红豆的耳朵贼尖，“好像是大姑娘醒了，请随我进屋说话。”锦心刻意走的慢些，几乎要等到午睡之人完全醒转，她才出现的门前，红豆正在给锦绣披衣，一边抬眼看着她，一边低声在说话：“三姑娘来看望姑娘了，等了很久，姑娘要不要同她说说话？”
锦绣听得名字，猛地抬起脸来，正对着锦心，脖子处的伤痕已经收拢愈合，却留下一道诡异的粉红颜色，很是刺眼，锦心知道锦绣受了惊吓，又失了血，在床榻上流连这些日子，样子会有些憔悴，却不曾料得会脸色青白如此。
眼睛原本就是常年合闭着的，脸颊掉了肉，远远看去就是眼圈上浓重的黑圈，再加上头发披散着，有些阴森森的感觉，叫人忍不住会打个寒颤，好像有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觉得很冷。
“大姐姐，我听说你好些了，来看看你。”锦心有些于心不忍，走上两步，拉近了距离，“你怎么瘦成这样子，母亲看了会难受的。”
锦绣像是要想一想才明白过来锦心口中的母亲就是自己的母亲，低头笑道：“这么快就改了称呼，我也想到了，锦明那副残像还如何嫁人，我这个瞎子就更加不中用了，苏家没有其他人了，再没有其他合适的人了，倒是便宜了你。”
几句话说的甚是刺耳，锦绣的身体虽然病着，一张利嘴却丝毫没有退步，红豆的脸上有些意外之色，陪着小心看向锦心，锦心看得懂她目中的含义，是要自己不要和病人在乎，其实，以前锦绣的嘴上功夫就厉害，自己也没有在意过，更何况是在病榻前。
“怎么了，想不出应对我的话了，当日在锦明的院子里面，春燕明明是好好的，你究竟和她说了什么，她才会被惊起的，她平时胆子这般小，居然敢用簪子刺我，你究竟说了什么！”锦绣厉声问道，整个身子冲着锦心的方向扑过来，就差用指甲来抓她的脸。
红豆生怕出事，赶紧双臂一展，将锦绣的肩膀拢住，低声道：“大姑娘莫急莫气，后来大夫人都查实了，确实是春燕包藏私心，还暗度陈仓了大姑娘的首饰，怎么能怪罪在三姑娘的身上。”
锦绣的手指已经快要掐进红豆的手臂之中，咬着牙道：“你知道什么，我这个三妹妹厉害着呢，我一直想不明白，怎么鬼使神差的，我非要去锦明的院子里去看个究竟，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是我让春燕去她院子试探口风的时候，她有意无意的暗示着锦明的院子里面有蹊跷，我才会起了好奇之心，你问问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红豆为难的开口道：“三姑娘请先回避一下，大姑娘的性子上来，我劝导就好，请三姑娘千万不要在意。”
锦心也没有要强留在屋中的意愿，直接退了出来，锦绣的声音都没有打算要放过她：“锦心，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说啊，你将我送到锦明的院子里去，你藏的是什么心，这件事情以后，我和锦明都毁了，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得益了！”
一退再退，依然能够听到锦绣的声音，要是以后入梦再响起在耳边，锦心想，那一定是个噩梦，解不开死结的噩梦。
秋月等她一出来，立即扶着她坐下来：“姑娘，我都听见了。”
“她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在我一个人头上呢。”锦心淡淡的笑着道，“不知道这些话，她与大夫人说过没有，想来大夫人隔三差五过来探病，一定是早就说过的。”
“便是当面说了，大夫人也不会相信的，当时整个府里上下，谁不在揣测二姑娘出了什么事情，大姑娘也是借着姑娘及笄的好日子，让春燕过来探口风，姑娘说的都是实话至于春燕回去怎么搬弄是非的，除了大姑娘就只有春燕自己知道了。”秋月忿忿不平道，“大姑娘怎么可以这样任性的指责姑娘。”
“除了我以外，她还能够指责谁？”锦心依旧在微笑，方才对锦绣起了那一层同情，早已经被锦绣的一番话推得所剩无几了，锦绣依然是锦绣，受了伤，吃了亏，依然不能认识到问题出自她本身的性格。
“姑娘说的是，她也就能数落数落姑娘。”秋月只差握紧拳头了，“要不是二姑娘生的那个病凶险，怕是待会儿大姑娘能够编排出来也是姑娘所为了。”
红豆低声下气的抚慰声，似有若无的传出来，看情形，锦绣一时不能恢复过来，怕是再留下去更加刺激了她，锦绣摇了摇头道：“我想，大概是我们来错了，秋月，我们回去。”
两个人还没有走出院子，忽听秋月咳嗽了一声，锦心奇怪的抬眼去看，却是书墨急急忙忙的迎面跑了过来，难道说，又出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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