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这里是寒王府，不是苏家。”锦心见他开口就是强硬态度，知道他必然是为了范家娘子的事情所来，心里觉得又是累又是痛，毕竟眼前这个人是她的亲大哥，是那个自从回家后，处处对她关心，处处为她着想的大哥，“我是王爷的侍妾，虽然王爷容了家人进来，有个丫鬟在旁边避避嫌也是妥当的。”
苏锦荣一下子抬高了声量道：“秋月，你立时给我出去。”一股子怒气扑面而来，“我有要紧的话同锦心说。”
“要是说那个范家娘子的事情，人是我赶出去的，大少爷想要撒气可以找我来，不要怪责姑娘。”秋月不退反进，没有丝毫的退缩。
苏锦荣看了看秋月，又看了看锦心，讥讽道：“真没想到，你们主仆俩倒是上下一条心。”
锦心忽而一笑道：“实在也比不过大哥与两位姐姐的一条心。”
“你在说什么！”苏锦荣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中间，“先倒杯水来，我马不停蹄地一路赶回来，都来不及喝口水。”
“大哥还没有返家？”锦心问道。
“才从宫中出来，就直接来了你这里。”锦荣接过茶杯，咕咚咕咚喝个底朝天，将杯子放在手边。
锦心低声道：“秋月，你先出去，将门带上，不要让旁人来听了。”
秋月一怔，还是听从她的话，退了出去。
锦心缓缓站起身来：“大哥这样急急忙忙而来，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对我说，秋月已经出去了，请说吧，是不是因为我撵走范家娘子的事情。”
“寒王爷最近做了不少甚得圣意的事情，你可知晓，特别是他拉拢了宏巴族的族长，听说其中正是有你周旋的。”
锦心没想到他开口问的就是朝堂之事，摇了摇头道：“王爷在我面前很少提起公事，至于那么宏巴族的族长，也是机缘巧合了。”她三言两语将自己跟随狩猎，又被箭羽误伤的事情都一一道来，“要是如大哥所言，这一箭能换得宏巴族与我朝之间的太平无事，那么我也不算白白吃了苦。”
“你的伤……”苏锦荣犹疑了一下。
“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能坐能走的。”锦心特意在屋中走了两步，停留在苏锦荣面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直视着他的脸，“大哥的本事比我想得要大许多，像范家娘子这样在王府多年的人都可以成为大哥的眼线，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曾知晓的，不过有些事情，我宁愿不知道才好。”
“你以为说这样的话，就可以推托掉一切了！”苏锦荣莫名的又上了怒火，将锦心的一只手腕抓在手心里，“亏你是父亲生前最疼爱的女儿，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这和父亲又有什么干系。”锦心听着他的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范家娘子并非是我有意安排在王府中的眼线，我也没有这样的能耐。”苏锦荣还是怕真的抓痛了她，慢慢将手给放开来。
“那么她怎么会肯帮你传递消息，做这样大胆的事情。”
“范家娘子怎么唤你的？”
“三姑娘。”
“又怎么称呼我？”
“大少爷。”锦心忽然明白过来了，“难道说那个范家娘子是父亲以前安插在王府的眼线，难道说父亲生前，已经和王爷有这样深的纠葛了。”
“锦心，你是个聪慧的妹妹，有些事情以前我不告诉你，是觉得你年纪太小，怕是一时承受不了，如今你已经及了笄，嫁了人，不是过往的小孩子了。”一股无穷无尽的疲倦之色仿佛海潮般涌现上了苏锦荣的脸孔，他抬起手来，用掌心搓了搓脸颊，却怎么也揉不开那些疲倦，“锦心，你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锦心倒吸一口气，试探着问道：“父亲不是得了急症，不治而亡的吗？”
“急症，急症。”苏锦荣骤然笑起来，笑容里面森冷森冷的，“父亲当时正当壮年，他平时连咳嗽伤风都没有，又哪里来的急症，我说了，那时候你还小，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道父亲的死，还另外有隐情？”
“父亲与寒王爷过往慎密，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是因为父亲是想通过寒王府来方便做生意的渠道，可以多赚钱罢了，那一日，我还在书房看书，父亲回来了，我到今天都想不明白，父亲是怎么撑着到家，并且隐瞒过大部分人的眼线，蹒跚着回到书房的，他的嘴唇都是黑紫的颜色，眼眶中分不出眼白和眼黑的区别，只有血红血红的一片，父亲中了剧毒，我急急忙忙想去扶他，以为他是撑着回来告诉我加害于他的仇家名讳，让我日后为他报仇雪恨，可是没有，父亲没有说这些，他说毒药是他自己喝的，只想安安心心的死在家里，我再想要问，却怎么也问不出来了，只有我，由始至终只有我跪在父亲的身边，听着他一点一点的咽气，最后的时候，他眼中又忽然恢复了清明之色，我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他说锦荣，你是个有能力的孩子，如果你想走仕途，可以去寒王府找寒王爷告诉他，你是我的长子，说完这句，父亲笑着过世了。”苏锦荣抬起眼来的时候，眼中也是赤红一片，他哭了。
“大哥觉得王爷是害死父亲的人？”锦心想不让双手发抖的，但是她没有这个本事，随着苏锦荣的话，她觉得心口在发凉，凉的她全身都忍不住在发抖。
“未必是寒王爷，但是他一定知道父亲的死因，后来我听从父亲的话，周转着找到寒王爷，果然他听到父亲的名字以后，立时答应替我安排，就有了我外派的三年，三年里，我无时无刻不想回到京城来，回到京城当面问问寒王爷，父亲到底为什么会死，这样一个老好人，为什么会七窍流血而死！”
“那么，他有没有告诉你？”锦心突然想到自己误闯进王府的那一次，在书房中，苏锦荣站在饮酒的孟初寒身后，两个人的那些叫人听不懂的话语，那时候就是大哥在质问他吗，他给出答案吗，一定是没有，一定是。
“我一直问一直问，你猜他同我说了什么，他说你父亲死得其所，就再没有其他的话了，他是知道的，他明明是知道的！”苏锦荣紧紧咬着牙齿道，“既然他知道却不肯明说，那么父亲的死一定与他有关系，再后来他一路的提携定然是因为觉得内心中对不起父亲，一定是这样子的。”
“所以大哥就让我嫁进王府，可以日后帮你探听这件事情？”
“你猜错了，我冰雪聪明的三妹妹居然猜错了。”苏锦荣又开始笑，笑声嘶哑，十分难听，“是寒王爷提出，既然我做了跟随他的人，那么就将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嫁进王府来，嫁到他身边来，那么即使我不在京城中，他也可以放心了。”
原来，她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人质。
“明明当时选的是二姐姐。”
“是，当时选的是锦明，锦明是正室所出，是苏家的嫡女，你还记得那次踏青吗，王爷见过了锦明，回去以后，他找我谈了一次话，笑着对我说，那个妹妹不是父亲生前最疼爱的，我惊慌失色的问他怎么会知道，他说父亲最疼爱的妹妹不应该长得那个样子的，他明明没有见过你的，他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你的，他又怎么会知道父亲疼爱的女儿会长什么样子！”苏锦荣说着话，声调变得惊慌起来，“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我瞒不过他，瞒不过去。”
“那么后来的那些，都是大哥经手安排的。”锦心想找一块地方，能够支撑住自己的重量，手在案几上一滑，险些摔倒在地，“大哥，你慢慢说，我想听得更加仔细，让我坐下来，先让我坐下来喘一口气。”
“好，我一直没有说出来，便是怕你不能接受这些。”苏锦荣抓住水壶想再给自己倒一杯水，却发觉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水撒了一桌，杯中却没有斟到一半，“不，那些事情也不都是我安排的，好像是冥冥之中，都应和了他的话，他的要求，锦明出了事情，锦绣又变成那个样子，能够出嫁的人，也就是他由始至终想要的那个人，除了你，再没有别人了，锦心，你知道吗，不是别人选择了你，是上天替他选择了你，让你来到他身边的。”
屋中因为苏锦荣的话愕然而止，变得静默一片，只有兄妹两个人的呼吸声，重重的，仿佛擂鼓一般，敲击在心口。
“大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以前不说的，为什么现在要说？”
“我想让你帮我，帮我。”
“大哥以前不告诉我，是因为害怕我知道了这些真相，在面对王爷的时候，难免会露出破绽，就讨不得好，获不得他的心，如今才告诉我，是想让我假想他是我的弑父仇人，让我宁愿粉身碎骨都要帮你做事，对不对？”锦心在笑，笑着笑着，她又想要哭，“大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心事，所以才不敢说话，不敢和自己的妹妹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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