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清冷着脸，一声不哼，只是跪得笔直。
“难道你不说，我就不会问了吗？”孟初寒的眼角流露出一丝冷意，“今天的这事儿，也不是你一个人在场，这里不是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在吗？”目光缓缓的滑过去，停在锦心的身上，“总不会都突然被拔了舌头说不出话了。”
锦心全身发寒，她是想说话都说不出来，孟初寒又恢复成初初相见时候的模样，明明是带着笑的，却有种化不开的戾气，叫人觉得在他面前哪怕是说错一个字，都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境，她能做的就是用指甲抠着藏在衣袖中的那片纸，用力的抠出一个一个小洞来。
“王爷，百里对不起王爷。”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话匣子顿时打开了，“在苏姬没有嫁到王府之前，我就见过她，心里就暗暗喜欢她，后来她成了王爷的侍妾，可是我心里终究是放不下她的，明的暗的也帮了她几次，她未必知道，可是王爷必然是知道的，王爷重用人才，所以才没有说破这些，我心里感激，只是苏姬这几次连着受伤，我原本已经要放下来的心，又不安稳了。”
“你是觉得我对她不好？”孟初寒的笑容渐渐收敛，眼帘垂下来，看着百里清。
他尽管一张脸发白，已经没有什么血色，还是干脆的回答道：“是，我觉得苏姬在王府中过的不开心，应该有更加适合她的去处？”
“哦？是吗，我倒是很想听一听，你建议她去哪里，普天之下，哪里比寒王府更加适合她。”孟初寒不慌不忙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百里，趁着我还有耐心听你说话，你最好都说清楚了，免得以后说我不给你机会，苏姬，你不用站着，坐到我身边来。”
锦心很慢很慢的蹭到他身边，有些琢磨不透眼前两个男人之间的举动，百里清明明是来抓她偷取机密卷则的，怎么变成他倒成了歹角，他到底想做什么。
“百里，你看看，你都把苏姬吓成什么样子了。”孟初寒的视线落在锦心残破的半边衣服上，眼神发暗了，锦心看着更加战战兢兢的，赶紧在他身边落座了。
“我觉得苏姬适合离开寒王府，离开京城，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来，不用再成天提心吊胆的，免得王爷哪天一个不开心，又把她随手送了出去。”百里清梗着脖子说道。
这一句怕是说到孟初寒的痛处，他几乎是想都没有想，直接抓过案几上的茶盏，对着百里清就用力砸了过去，百里清也不会躲闪，茶水飞溅出来，杯盖直接敲在他的额头上，一丝血迹从发线处缓缓流了下来。
“王爷觉得我说错话了吗，王爷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又为何要发这样大的脾气。”百里清的背脊更加笔直了。
“她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孟初寒几乎是喝问了。
“我同苏姬商量这件事情，说着说着，我就情难自禁了。”百里清避重就轻的说道，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过锦心一眼，就像是要把她彻底从生命中排斥出去，“王爷出门一个多月，我几乎每日都在苏姬的掬水轩门外徘徊，等着她有时候会出来，去一次书房，我就能够多看她两眼，也只有书房，才能够让我以偿所愿。”
“好一个情难自禁，好一个以偿所愿。”孟初寒实在没有料得百里清会说的这样大胆，他缓缓转过头去，看着锦心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锦心仓惶的抬起头来，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边摇头，一边咬着自己的嘴唇，百里清的用意，她当然是心知肚明的，方才那样的情景，完完全全落在孟初寒眼中，她原来想过百里清很快就会供出她的恶行，只是没有想到他会选择用这种方法，用这种牺牲自己的方法将自己保全下来。
是的，百里清没有看过她，就是一脸的坦荡荡，她难道要指责翻供说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胡说八道，那么孟初寒问事实又是什么，她该怎么说，该怎么做。
“百里，我一直觉得你胆大心细，倒是没有看错你。”孟初寒三言两句中，将方才的暴怒之气掩饰下去，好像刚才那个气急了动手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王爷也是极其知人善用的，到这个时候，还不忘提点我几句话。”
“百里，你跟了我多久？”
“七年。”
“我对你不薄吧。”
“王爷对我有再造之恩，已经不是用薄厚来定义了。”百里清忽然又给孟初寒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这件事情，百里已经做了，任由王爷发遣，我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无怨无悔。”孟初寒似乎被这一句话给魇住了，反反复复的念叨着，锦心见他双眉紧锁的样子，知道他也是极难处理此事，一个得意的下属对自己的侍妾动了淫念，哪怕这只是百里清一个人在演的戏，但是对于孟初寒而言，又该怎么做出决断才好，“苏姬，此事与你甚有干系，我想听听看，你想怎么处置他。”
锦心没想到孟初寒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直接抛过来，因为只有她和百里清两个人知道，他是冤枉的，他是被自己冤枉的，她小心翼翼的看向百里清跪着的方向，一只手将披在肩头的外衣又拉了两下，他没有看她，可是她又知道他在看着她，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一颗心，他在告诉她，千万不要辜负他的心意，不要做傻事，将自己又给搭了进去。
那么，百里清做的傻事，又让她怎么去弥补。
“苏姬也觉得很为难吗，即便他这样对待你？”孟初寒好整以暇的又问了一次。
“百里公子已经跟随王爷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尽管他今天冲动之下，对我做了错事，我想……”锦心微微沉吟后，才抬起头来道，“王爷心中已经有了抉择，不容我来做这个决定。”
“你就这般肯定？”孟初寒轻声问道。
“王爷对于朝堂大事都能够运筹帷幄，何况是府中的后院之事。”锦心将这个难堪又给轻轻的退了回去。
“百里，你是个人才，苏姬都知道我不舍，要是换做以前，你看上的是后院哪一个，直截了当的同我说明白，没准我就会成全了你，可是你的眼光实在太好，你看中的是我心尖上的女子，为了她，我可以违抗圣旨不迎娶正妻，也可以为了她，将后院的侍妾尽数给遣散了，你说我怎么肯放手？”
“王爷这句话说错了。”百里清的声音低下去，“王爷说是为了苏姬，实则不然，王爷违抗圣旨不肯迎娶是发现如果答应了婚事，以后会更加受控于人，王爷不甘心如此，而遣散后院更是因为原本想给诸人造成王爷荒淫无度，不谙正事的假象，那些侍妾又都是通过各门各路的人脉塞进王府后院的，如今王爷已经想做一番大事业，已经不需要这样的幌子了，所以王爷说为了苏姬，不过是将她当成一块最好的挡箭牌，让她替你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就如同当时在狩猎场一般，苏姬生生替王爷挡了那一箭，不过也好，因为苏姬是个弱质女子，受得伤虽然重，却不至于丧命，如果是针对王爷的，怕是王爷已经不能坐在这里同百里说话了。”
孟初寒居然轻巧的鼓起掌来：“说得好，说得真好，百里，你虽然没有跟着我入朝为官，这些年却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不会忘记你的那些功劳，苏姬说的不错，我已经想好怎么安排你，你说了，苏姬不合适待在寒王府，应该离开京城，不如，就让你应了这句话，你天黑之前，就离开寒王府，离开京城，自此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在京城出现，否则的话，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王爷就这样饶过我了？”百里清像是不太置信，居然，得到的是最轻的处罚。
锦心心里却是安稳下来，这样的结果比她自己想的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既然化解了她偷窃卷则的罪名，百里清也不会落得难看的下场，只是，孟初寒也说了，百里清一贯是他的左膀右臂，将其遣走，就等于是孟初寒折断了自己的臂膀，一时之间又去哪里找寻这样的心腹之臣。
“你去账上支一份银两，这些，我不会亏待你。”孟初寒探过手臂，搂住了锦心的肩膀，“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好，我送你回掬水轩，你也回去压压惊。”
百里清从袖中取出一柄钥匙来，高举过头，孟初寒捏在手中，随意的就给了锦心：“这是书房的钥匙，以后就留在你这里了。”
两个人推门而出的时候，听的百里清在身后，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低呼道：“王爷如今身在龙潭虎穴，我却不能跟随左右，盼王爷大事早成，才不辜负这些年的蛰伏。”
孟初寒向后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始终没有回头，锦心紧紧依偎在他身边，心里一酸，赶紧的低下头去，生怕流露出不该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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