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和我说了些以前的事情。”锦心心念一动，再看看孟初寒波澜不惊的脸孔，“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他以前那样子执着总会有些因由的，不过族长的性格耿直，要是他不愿意说，那么再逼问他，也是未果的，他哪天想说了自然就会说了。”孟初寒温和的侧过头来看看锦心，“他告诉你的那些，想来也都是实情，你明白在心就好。”
言下之意十分明确，锦心不愿意说的话，也不用转告给他，他不会勉强的。
“族长念念不忘的人，我想应该是我过世的母亲。”锦心驻足站在原地，想着四面开阔的景色望去，这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都是宏巴族的地界，生机盎然的绿色落入眼帘，让她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道，“我记得初出来时，就觉得自己仿佛来过这里，如今再想一想，如果母亲是宏巴族的族人，那么这里便是我的半个故乡，离开这么久，这么远，却还是没有挣脱开血缘的牵绊，回到此地，他们安居乐业，没有京城人那种焦躁的神情，我似乎觉得在这里生活比在京城更加适宜。”
孟初寒反应特别快，依旧是轻轻笑着道：“心儿，你到底想说什么，族长告诉你的那些，你以前曾经怀疑过，如今在心里落了实，想的却是另外一码事，不如直接说出来，你也知道我受伤后，变得懒散了，不愿意动脑子。”
“宏巴族民风朴实，人心简单，却有怀璧之才，每家每户都有善于骑射的男子，孟郎若是想善加利用，他们必然会离开家乡，离开亲人，而且一去就是生死未卜。”锦心一双美目流转，既然孟初寒示意她直说，她就说了，只当是真的再没有寒王爷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
“你觉得不值？”孟初寒沉声问道。
“或许你觉得值，而他们却未必这样想。”
“宏巴族的过往历史，你可知晓，他们骁勇善战，却因为一个奇特的族长，才一路迁移留在这里，你看在眼中的安逸，其实已经抹杀了他们与生俱来的血性，你觉得不值，我却只是觉得可惜。”孟初寒缓缓放开圈拢住她的手臂，正色道，“心儿委实聪慧过人，有时候我又宁愿心儿愚笨些，不要猜得这么多。”
锦心努力平复着心情，其实从哈可涯透露出过往之事后，她的心跳一直很快，她知道自己在担心，担心宏巴族族人的命运，更担心孟初寒锲而不舍的大业：“孟郎，你对京城的那张椅子，依旧念念不忘至此吗？”
“你猜？”孟初寒又是一笑，这一次嘴角弯弯，眼睛里却浮上一层寒光，“心儿，你以为我退了，他们就不再进了，那么就当真不是天真了。”
“我们可以……”锦心急匆匆的说道。
“对，我们可以不谙世事，只是我想要的并非你想的，那张椅子坐不坐都无伤大雅的。”孟初寒的手指搭住锦心的一缕散发，眼睛微微冲着光线眯了眯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锦心咬了一下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幸亏金玉远远的跑过来，大声喊道：“苏姬，苏姬，师父和金大夫又吵起来了，你快些来劝劝，弄不好要打起来了。”
锦心和孟初寒面面相觑，在宏巴族过得最滋润的人，大概就是金大夫了，他在京城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医术几乎要凌驾于他之上的同行女子，特别是听到乐燕子就是上次被锦心箭伤治疗的那一位杏林圣手，他的兴趣就更加浓厚了，只是两族之间的习性不同，所用的药物也有分歧，乐燕子又是那种火爆的脾气，两个人研究研究，就会因为一语不合吵起来。
锦心一扶额，叹口气道：“这次又为了什么吵架？”
“族长，族长受了刀伤，师父说随便弄点草药敷一敷，金大夫却说怕是会伤筋动骨一定要另行包扎，结果师父就说金大夫不是男人……”金玉已经说不下去，低头看着被自己扭成一团的衣角，“请苏姬去看看才好。”
锦心才一动，孟初寒已经一把将她往自己身后扯，似笑非笑的看着金玉道：“这是俩位大夫在研讨医术，不用我们插手的，既然你们族长在，应该会解决好的，我与苏姬还有家务要说，就不过去打扰了。”
金玉看着孟初寒的那个笑容，有些晕乎乎的，直到他们两个人离开，才摸了摸后脑勺，叹着气往回走。
回到住所，锦心还来不及问孟初寒想说什么，已经被他在后背轻轻推了一把，房门随即跟着在身后被关起来，她略显慌乱的转过身来：“孟郎，是不是我说错话？”
“你没有说错话，你只是心生怀疑。”孟初寒看起来一点不像要动气的样子，却是步步逼近，把锦心逼到床榻之前，他再上前一步，锦心膝盖一软，索性坐了下来，抬起眼来看着他，“你觉得我会用宏巴族的这些人去京城做无畏的牺牲，对不对？”
锦心不能否认，因为她确实有这样想过，只是孟初寒这会儿的表情，有些叫人捉摸不定。
“你以为你想得到哈可涯曾经见过的人是你的母亲，他就想不到，要是他真的如同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大咧咧，试问又能凭借什么来做宏巴族的族长，与我们汉族想比，宏巴族的人口少得可怜，但是凭一己之力，族长又多着是年轻精壮的男子，你以为真的就这么容易。”孟初寒的笑意慢慢收敛下来，“他坐上这个位子，又何尝没有经历过腥风血雨，然而这样危难的时候，他却依旧收留下我们，难道只是我在打他的如意算盘，他就没有半点其他的心思和念头，有心思，有念头，都没有关系，只要他的心思，他的念头，不在你的身上，我就不会多加介意的。”
锦心从起始的心惊，听到最末一句，不知不觉中，红晕都爬上了双颊：“孟郎，族长说了，那件事情，大家都放下即可，他甚至还去秋月的坟上祭拜过，我今天又替秋月狠狠刺了他一刀，我想也到了可以放下的时候。”
“心儿，你知道吗，我亏欠你最大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就是让你失去秋月，让你在那段日子变得混混沌沌的，或许也是那时候，我才真正的明白了自己的心境，所以后来，你再做过什么，我都当是对你的补偿。”
“包括我偷偷瞒着你，往王府外面传递消息，让你的大业功亏一篑。”
“是的，也包括这个，因为终究是我亏欠下你的一条人命，有些人是值得你去珍惜的，因为你我身边可以珍惜的东西，真的已经不太多了。”孟初寒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处，很温柔很温柔的看着她，“曾经，我以为，世间事物不过如此，水中月镜中花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也是你教会我重新去拾起自己的一颗心，重新懂的去珍惜，其实做起来并不会太难，比我想的要简单很多，所以，心儿，我愿意对你好，甚至更好。”
“那么，孟郎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听了他这样的话，说不动容，锦心真的是铁石心肠了，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好，你说你的要求，我听着。”
“你答应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让自己再受伤了，不要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众矢之的。”
孟初寒的脸色微微一变道：“心儿，你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你一直夸我聪慧，我却根本看不清你，我想知道你下一步想做的事情，不过也是想获得你安危的肯定，然而我明白，有些事情，是一种咒语，一旦开口告诉了别人，便会变得更加不容易实现，所以我要的不多，只要你好好的，我就能够安心。”
尽管逼宫失败，尽管他们已经抛弃一切躲到偏远的群山之中，锦心隐隐是知道的，这一场能够令风云失色的变幻，并没有结束，有些事情，一旦开始，总是要走到最后一步才见端倪分晓，孟初寒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的失败，他总是说他尚有退路，就是这些退路，这些锦心不懂的退路，才真正令人觉得心惊胆颤，日夜难安。
孟初寒静默片刻，眉梢眼角，慢慢覆盖了一层柔光，整张脸看起来都温软下来，俯下头来，在锦心的发顶，落下一个吻来：“好，心儿，我答应你，会保护好你，也保护好自己的。”
锦心尚没有从他的温存中缓过神，孟初寒已经开门出去了，她疾步走到窗户边，见到王雄正在急切的同他说着什么，边说边打手势，而孟初寒沉着脸，仿佛方才她所见的不过是自己一时的错觉，恍然间，已经抓不住了。
她想，或许又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眼前突然而至的一阵发黑，锦心急切之下想要抓住桌角，五指根本使不上力气，她连向着窗户外呼救都来不及发出，已经全身发软，缓缓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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