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一只手捂住高高隆起的腹部，喘着气道：“去请乐大夫过来，我，孩子好像要出来了。”
红杏的手一松，热汤摔在地上，她也顾不得收拾，手忙脚乱的往外跑。
乐燕子和金玉来的很快，锦心已经痛得卧在床上，脸色发白，直冒冷汗，乐燕子两三步走到床边大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妇人生产都是这样的，红杏去烧热水，金玉做准备。”
锦心觉得全身都痛得快要痉挛了，那种痛从身体最深处发出来，让她没有能够逃避的余地，一只手徒劳的想要抓住什么，在虚空中抓了好几次，被乐燕子一把按住了：“苏姬，你听我说，从此时此刻，你都不能浪费掉丝毫的气力，要全部攒起来，用在将孩子生出来这件事情上，你知不知道！”
“是，我知道，我尽力。”锦心的声音柔中带刚，“我会配合大夫的。”
“好，这样就很好。”乐燕子将双手洗干净，又让金玉取过早就准备好的垫子，铺在锦心的身体下，“你始终要听着我说话，跟着节奏做，你不要害怕，有我在，在族内，我不知道为多少妇人接生过的。”
“是，我会听大夫的话。”锦心觉得说一个字，力气就会被耗尽一分，可是她又知道只有集中精神听着乐燕子的话，她才能够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日子提前了……”
“提前几天是很正常的，不用惊慌。”乐燕子转过头去问金玉，“族长回来了没有？”
“没有，族长上山几天了。”
“那就是还没有找到老参，也不管了，这会儿我们齐心协力才好。”乐燕子紧紧的握住了锦心的一只手，她的手心都是冷汗，一阵一阵，出不尽似的，“苏姬，慢慢的，慢慢的来，孩子没有这么快出来，你要保存力气。”
“好，好。”锦心打声音打着颤，她其实是害怕的，这种不同于以往的疼痛，像是完全脱离开她能够掌控的任何范围，整个身子不停的往下坠，往下坠，无穷无尽的一片混沌黑暗之中。
又过了两个时辰，别说是锦心的头发都被汗水濡湿了，连乐燕子后背都经不出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汗水，金玉瞧着情形不太对，凑过来小声的问道：“要不要去请金大夫一起来看看？”
“苏姬这是胎位不正，请他来也没有用。”乐燕子的情绪有些失控，是的，她给族内很多妇人接生过，所以愈发知道，生孩子对于一个女子就等于是一条腿踩在鬼门关，甚至说大半个人都已经栽了进去，只要一个不小心，谁都没有办法挽回的，从月初起，她就看出锦心腹中的孩子，胎位不是太好，替其安排了很多姿势的调整，盼着可以逢凶化吉。
“师父，都这个时候了，没准金大夫会有其他的办法，怎么说，他都是京城的名医，又常年在王府中。”金玉不怕被乐燕子斥骂，鼓起勇气又强调了一次。
“好，好，你去把他喊来，不过暂时不要进屋来，我会同他说明苏姬的情况。”乐燕子才妥协的说了一句，觉得额头一凉，是金玉用清水替她擦拭了一下，她缓缓露出个笑容来，“好孩子，快去快回。”
锦心小心的倒抽着气，阵痛一波又一波的，像是黑色的潮水，逐渐上涨，慢慢的将她要湮没过去，她身体里面剩下的力气已经不多了，可是孩子，孩子还没有任何要出来的迹象：“大夫，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乐燕子听她气若游丝的一句话，心口更加发紧，勉强咽了一口口水才道：“孩子的胎位不太正，我正在想办法，金玉去请金大夫了，或许他有更好的办法，你只要坚持住，不要睡着，更不能晕厥，你可以同我说话，小声点没有关系，要是觉得太痛，也可以喊，要坚持下去。”
“是，我会坚持下去的。”锦心只是觉得累，很累很累，说完这一句，她只想在下一刻就沉沉的睡去，睡着的话，是不是就不那样痛了，是不是就可以逃开的远远的了。
金大夫匆匆忙忙的带了药箱过来，被乐燕子拦截在门口，他焦急的说道：“先让我进去看一看才是，这是王爷的骨血，不可马虎的。”
“这里没有王爷。”乐燕子在听到他声音时，精神一振，“这里只有产妇，老金，你听我说，她腹中的孩儿胎位不正，可以用的法子，我已经都用过了，剩下的就是靠她自己的意志力，必须要靠她自己来生。”
“金针呢，你有没有试过替她扎针。”金大夫认真的想一想，又问道。
“这会儿还不是扎针的时候。”乐燕子又复述一下锦心的情况，“再过一个时辰，要是她能够再往下坚持，或许可以扎针。”
“好，好，我在外面等着，要是有需要就喊我。”金大夫隔着一道门，忽然说道，“燕子，苏姬和孩子，都要靠你了。”
“我明白，我明白的。”乐燕子不放金大夫进来的原因，怕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白，金大夫的糟糠之妻就是难产而死，当时的孩子也没有保住，她不想他会在相似的情况下，做出什么自己都掌控不好的举动，反正他已经来了，在门外了，她也可以安心许多。
“苏姬，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乐燕子用湿帕子，替她一点一点抹汗，汗水出的太多也不是好迹象，消耗了身体内太多的精力。
锦心的眼睛半开半合，听人说话已经非常吃力，而嗓子与舌头都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张不开来，只能很轻微的点了一下头，表示她还保持着意识的清楚。
“我和金大夫刚才商量过，一个时辰以后，孩子还是不出来的话，我会你施针，那种痛苦可能你会接受不了，但是你必须要强忍着，强忍着那口气，直到孩子出来，你能够做到的。”乐燕子准备将最坏的情况告诉锦心，“到时候，你必须要用全力，否则孩子很容易窒息的，如果孩子不出来，你自己的危险也更大，我希望的是你们母子平安。”
“我尽力。”锦心很费力的吐出三个字来，又开始急急的喘气了，像是被钝器割开出一道道的小口子，声音都变得残破不堪。
又是一个时辰了，乐燕子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情况并没有变得好转起来，锦心已经开始不继续出汗，怕是身体里面的水分都被蒸发出来，整个人开始虚脱，她掀开锦心的眼帘来看，瞳孔开始有放大的迹象，慢慢的走到门边，她重重吸了两口气，这种时候，她不能慌乱，必须要镇定：“老金，时辰差不多了，我要开始施针了，你知道的施针的过程不能被打断，否则大人和小孩都会有危险。”
“我一直在门外面，要是有什么，你可以喊我的，我可以帮忙。”
“你可以吗，你现在可以吗？”
“可以，已经经过这些年了，你不知道我看着苏姬嫁人长大，她受过很多伤，吃过很多苦，有几次，我都以为她会撑不过来的，结果她却凭借自己的意志力硬是熬过来了，燕子，她这一次同样也会没有事的，你相信我的话，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
“好，我相信你，相信自己，更相信她。”乐燕子将收着金针的布囊打开，逐一放在火上炙热消毒，忽然听得外头人声大噪，“金玉，外面是谁，你去拦着。”
金玉飞快凑到门边去看了两眼，惊喜莫名的喊道：“是族长，是族长回来了。”
“他终于还是赶回来了。”乐燕子看着金玉手中捧着的那根粗如儿臂的老参，觉得信心重新回到自己身体里了，会顺利的，会像金大夫说的那样顺利的，“金玉将老参切成片，塞进苏姬口中，让她含着，不许吐出来，隔半柱香时间，再给她换上新的参片，直到孩子生出来。”
“是，师父！”金玉大声的应道。
乐燕子拿起金针，看着锦心灰白的一张脸孔，柔声说道：“苏姬，我们同心协力，一定可以的。”
第一针扎下去的时候，锦心已经快要陷入昏迷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睛睁得很大很大，瞳孔瞬间收缩成一个点，幸好金玉及时的将参片塞在她口中，浓重的药气，从咽喉一路四散而开，给了她几分接踵而来的力道。
“苏姬，不许晕过去，我不许你晕过去。”乐燕子手中的针没有停息，一下又一下，准确无误的扎进了锦心的身体，看着她越来越痛苦的表情，她大声说道，“苏姬，你想想能够让你欢喜的事情，随便是什么，你快些去想。”
锦心惨叫了两声，她哪里有能力去想其他的事情，身体被撕裂开的痛楚，还有如同全身被虫蚁啃噬的痛楚，她分辨不清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她的孩子，为什么到这会儿都没有出来。
“王爷回来了！”不知是谁在屋外喊了一声，尖细的女子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欢喜，随即是几个声音跟着在喊，“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锦心的手指紧紧抓住身下的垫子，这一刻，泪流满面：“孟郎，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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