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事(校对)-第3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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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听到凯敏叫那个老头爹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这只是一个中年男人,不过是被生活的重担,所压得有些苍老。

    凯敏家五间木房,左边有牛棚,右边是茅房,凯敏跟他父亲介绍过我们后,他父亲对我们很热情。

    虽然他说的当地方言,我们却也能够勉强听得懂,走进堂屋,偏左墙边有一个火塘,烧着旺旺的火,昏暗的角落草席上,趴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儿,正在烤火,瑟瑟发抖,见我们走进来,她把盖在身上的碎花被子捂住头,不敢露出脸来。

    凯敏问他父亲,担忧地问:“果果怎么样了?”

    他父亲磕了磕旱烟里面的锅灰,叹息,说唉,还是和昨天那样,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除了我和你娘,见谁都躲。你几个叔叔、还有你爷爷过来看她,都大喊大叫,吓得不行……

    我和杂毛小道面面相觑,这种节奏,莫不是落花洞女的干活?

    说起来,落花洞女其实是一种很凄惨的角色,一般都会死掉,灵魂永远被那山神所拘。

    不过说到这里,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另一个落花洞女,白露潭。

    那小娘们儿,此刻不知道落在了谁的手里——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另一场战争,在打响。

    我们也不知道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唯有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我有时候突然在想,白露潭,是不是也会偶尔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呢?

    堂屋里除了凯敏的妹妹,还有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那是他母亲。

    本来家里面还有一个爷爷的,不过自从他妹妹着病以来,为了防止老人冲邪,他三叔就把爷爷接过去住了。

    杂毛小道并没有立刻上去,给凯敏小妹瞧病,而是拉着凯敏和他的父亲,跟他们商量,说叔,这病,我们一定能瞧,邪煞,也一定能够驱走。

    不过时间有些长,我们得在你这里观察几天,负责到底,但是你们不要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别人,你说行不?

    凯敏的父亲不明所以,不过凯敏倒是反应过来,说没得问题,你们要是能够治好我家小妹,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请都请不来的贵客。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至于瞒住你们的本事,我也晓得,贵人嘛,总是要低调些的。

    凯敏的父亲这时才反应过来,随着儿子的话语点头,说要得,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这才放了心,在这穷山沟沟里,通信不畅,村民一两个月又难得出山一回,蹲在这儿猫冬,我们的消息,就是传,也传不出多远的。

    那么,我们暂时是安全的,等到将我的这阳毒排空了,到时候我们再离开这里,转行他处,也不用担忧太多了。

    达成协议之后,我们走到火塘边,地上铺着草席子,凯敏的妹子果果埋着头,窝在上面发抖,不肯露出头来。

    杂毛小道凝眼一瞧,但见这里有黑气萦绕,一挥手,说王黎,按住她。

    我身上有伤病,唯有配合杂毛小道的行动,得了令,便过去,将那碎花被子掀开来。

    盖在头顶上面的被子不见,这小女孩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受伤的野兽,瘆人得很,然后挥手朝我抓过来。

    我哪能让一个小女孩给伤到,于是伸出手,将这女孩的一双手给死死勒住。

    手勒住了,但是脚却还在,那女孩儿果果伸脚来踢我,踹到我的脚杆子上,生疼。

    见到自家妹妹被我给捉着,凯敏的脸上顿时就有些着急,眼睛红了,看着我,不说话。

    这个彝家年轻人摸着发青的下颚,眉头一跳一跳的,不过他还是拦住了更加着急的父母,等待我们的下一步动作。

    杂毛小道也没有让他们等待多久,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之后,他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一张“净身神咒符”,贴在额头上面。

    那女孩儿浑身一挣扎,劲都泻出,身子一软,然后朝着我倒了下来。

    我将她放到在地上,然后小心地用碎花被子给盖好。

    凯敏的母亲急忙冲上前来,扑到草席上,看着自家女儿,神情端详,呼吸均匀,就像睡过去一样,想起女儿这数日都没有过这般安宁的睡觉了,终于放心下来。

    杂毛小道和我围着火塘坐了下来,屁股下面是用烂木头做的小板凳,杂毛小道此刻显得特别高人,跟凯敏一家交待,说你家女儿这病呢,确实是冲撞了山里面的魂灵,被拘走了一魄,有些失常的举动,也是正常的。

    你们先用银杏叶,和罗汉果给她泡饮两日,调养身子,等第三天子时,我们试试给她招魂,如果能够招得回来,大功告成,如果招不回来的话……

    杂毛小道不说话,而凯敏的父亲则急躁了,说大师,要是招不回来,那可怎么办呢?

    杂毛小道有些犯难,说那就要麻烦许多,我们可能要进山去,勘测谋断,将那个山神的老巢给找出来,灭了它,然后才能够将你们家果果给救回来。

    不过这事情麻烦就麻烦在,那东西飘忽不定,好打,但是不好找到它的踪影,所以我们也不能够打包票!

    虽然杂毛小道并没有敢把话说得太圆满,但是凯敏的父亲仍旧十分激动,伸出一双粗糙的大手,将杂毛小道的手紧紧握住,然后奋力地摇动,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语。

    随后,凯敏将我们带到隔壁的房间,那是他爷爷的屋子。

    他帮着收拾了一下,还拿来了一床全新的被褥,帮我们给铺上。

    收拾了一番,我们又在房间里聊了一些话,他被他父亲叫了出去,过一会儿,他将那朵白色的雪莲,递到了我的面前,告诉我,他父亲说了,既然我们需要,就先拿着吧。

    第二十九章

    门外的飓风

    因为确实有急用,所以我并没有推托,而是直接收下了那雪莲。

    山里面的彝民确实淳朴,即使是还没有见到那女孩儿果果痊愈,也毫不犹豫地将我们所需要的东西,直接交到了我的手里,一点也不怕我们翻脸走人。

    不过这也得益于我们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品质,确实也能够值得人去信赖。

    世间是一面镜子,人都是相对的,你对别人好,别人就对你好,你若妄想被人无缘无故地关怀备至,那么基本上不是妄想,就是别有所求,凡事都是这个原理,不出其外。

    这就是因果,这就是报应。

    拿到这雪莲的我有点儿兴奋,因为虎皮猫大人开出的药方里面,就缺这味药做引子了,到时候如果按照程序,将这药方子煎服,我便能够暂时摆脱那阳毒的袭扰,压制住,一直到我们离开追兵的视野,安静的研究解法。

    对此,杂毛小道也深感慨,说一定要帮那个小妹子,恢复神智。

    多好的年华啊,要是死了,或者从此傻了,真的是暴殄天物,太让人接受不了了。

    凯敏他爷爷住的这屋子,是他们家里面最大的房间,头顶上还盖着两片玻璃瓦,能够有光线透进来,虽然床上有一些陈旧的气息,不过换了被褥之后,总算没有那么难闻了。

    房间里面的家具不多,几个陈旧的木箱子,一个老式的木桌,角落里还有一些农家的工具。

    我和杂毛小道收拾了一番,将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部都塞进了床底下。

    那下面也堆满了杂物,放进去,一点儿都不起眼。

    到了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凯敏过来了,叫我们吃饭。

    我和杂毛小道跟着凯敏来到了堂屋,彝族民居里,火塘是必不可少的设施,边上立石三块成鼎状,锅支其上,称为“锅庄”。

    锅庄严禁人踩踏跨越,否则认为不吉。

    在锅庄上方,以蔑索吊一长方形木架,上铺竹条,作烘烤野兽干肉或蒜头、花椒、辣子之用。

    我们围坐在这火塘旁边,锅里面白汤滚滚,小孩拳头大的肉块,在汤水间起起伏伏,十分稀奇。

    凯敏跟我们介绍,说这是他们彝族很有名的“坨坨肉”,后寨王保子家前些日子杀猪,他母亲刚刚去割了点肉过来,弄出来的,尝尝看,香得很呢!

    那架在火塘上面的锅子漆黑,上面的香气四溢,我深深吸了一口,这肉味很鲜,远远要比我们平日里在城市里吃的那种注水肉,香得多。

    那一锅汤里面,除了大坨大坨的猪肉之外,还有棕色和白色的蘑菇、松茸、黑色的木耳和青色的大葱段,看上去,颜色鲜艳而诱人,在火塘旁边的板凳上面,还摆放着几碟菜,有酸菜,有荞粑,有锅巴,还有用大壶装的酒。

    看到这些,我就知道,这一顿看似普通的晚餐,其实是凯敏他们家里所能够置办出来的,最丰盛而隆重的一餐了。

    凯敏的父亲是个不善言语的山里农家汉子,拿着一个蓝瓷碗,不时地端起来,冲着我们喊一声喝酒,说完之后,也不管我们喝不喝,仰头就喝大半口,结果根本就没有吃多少菜,人就有些晕了。

    凯敏的母亲则找来一个大碗,给陷入沉睡的女儿装了不少菜,然后担忧地问我们,说那个汤已经熬上了,果果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杂毛小道含笑,说她太累了,明天吧,醒过来之后,脾气应该会好一点,不会像今天这样,富有攻击性了。

    凯敏的母亲点头,表示知道,说哦。

    然后过了一阵子,又不放心了,小心翼翼地又问。

    如此五六遍,到了我们吃好,她才麻利地收拾东西。

    汉人贵茶,彝人贵酒,凯敏的父亲酒量并不算高,但是却觉得客人没有喝好酒,是因为他陪不够,没多久,这个老实的汉子就自个儿醉倒了,我们七手八脚,将他扶上床歇息。

    因为没有电,也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我们吃完饭,继续在火塘边聊天,也叫做摆门子,到了差不多九点多钟的时候,凯敏的两个叔叔过来了,凯敏帮我们介绍,说是两个朋友,在渝城那边上班的时候认识的,正好我俩过来这边办事,就请上家门口来做客。

    他两个叔叔也是很好客的山里人,不过赶在这当口上门来做客,实在是有些不妥。

    他们问起卖雪莲、找先生的事情,凯敏答说在办了,含糊地说了两句,便不再言。

    他两个叔叔见有外人在,也不多说,坐下来陪我们喝了两杯酒之后,告辞离开。

    凯敏苦着脸,说两位大哥,旁人倒还好说,我这两位叔叔,都是至亲的人,我如何瞒得了他们?

    杂毛小道摆手,说也罢,明天你只管对他们讲便是,不过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

    酒饱饭足,我们返回房间,一躺下就睁不开眼,疲倦得厉害。

    不过第二天我们还是早早地起来了,我找凯敏的母亲借了一个药罐子,然后在火塘上面,严格地按照虎皮猫大人的方子,开始熬制起了驱除阳毒的汤药来。

    这药一煎就是一上午,连我们的中餐,都是用火烤那糍粑,裹了点霉豆腐吃的。

    虎皮猫大人已经在昨天夜里就跟了过来,被我们塞在房间里,不过他时刻都对着我进行指导,我要看火候,有杂毛小道传信,一来一回,一来一回,腿都跑得酸痛,我也是,腰都直不起来,到了下午两点,终于煎好了那汤药,从罐子里倒出来,一小碗金子一般黄色的药汁。

    我闻了闻,苦,闭上眼,一口将这碗药汁喝入腹中,感觉到那药汁从喉口滑落胃袋,立刻有一股暖流升腾起来,这热流不同于酒的那种火辣,也不同于茶那般的甘冽,反倒是想嚼了柠檬和薄荷,暖中又有一股冷嗖嗖的凉意,蔓延到我全身各处穴窍中去,那些活跃在我身体里面的阳毒,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摇摇欲坠,好多并不是很深刻的,直接就被弄得泯灭,不见踪影。

    那药汁喝完之后,我连着打了几个冷战,浑身抖动,仿佛一直缠绵在我身体和穴窍里面的阳毒,都已经全部解除了一般。

    其实不然,这东西就像是那被盖在了大雪之下的嫩芽,待到春花烂漫的季节,它又会蓬勃的生长起来,一丛一丛,一簇一簇,让人应接不暇。

    不过在此时此日,我却不用为这玩意儿担心,伸了伸拦腰,感觉精神焕发,恨不能出去跑个几圈。

    凯敏第二天还是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两个叔叔,并嘱咐不要外传。

    他的叔叔们都表示不会,不过还是有些担忧,这两个家伙还像不是很靠谱。

    不过额头被杂毛小道贴了净身神咒符,又喝了银杏叶和罗汉果煎服的汤水,果果终于开始安详起来,脸上的黑气也消了一大半,没有那么有攻击性了,只是在自个儿哼着一些旋律,这些旋律很优美,我问了一下凯敏,他告诉我,这是他们这儿山歌的一些小调,果果在他们寨子里,唱歌最好听了。

    说这些的时候,凯敏是流下了眼泪的。

    他跟自己妹妹的感情很深,现如今妹妹变成了这番模样,怎么叫他不伤心呢?

    不过,好在还是有希望的。

    那几天我们一直都很警戒,不敢离开这房子半步,其一是因为要低调一些,尽量少的暴露在村里面的视野之内,能少一些麻烦,就少一些麻烦;其二,我们一直在等,防止那个摄了果果魂魄的所谓山神,因为被杂毛小道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而直接找上门来。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虽然我们一直都在期冀,但是那个所谓的山神最终还是没有露面,胆小得厉害。

    第三天晚上十一点,子时终于来临了,我们把凯敏的妹妹果果放在火塘旁边的草席上,然后准备了一应招魂的物件,静待时辰,然后等着给这个女孩子招魂。

    本文中涉及招魂的事宜,说得过多,便不予详述,杂毛小道的法子跟雪瑞、欧阳指间老爷子的那种差不多,都要洒米,然后唱茅山秘传的引魂歌。

    呜啦啦、呜啦啦,这个家伙的舌头灵活至极,念起经文来,像唱歌,语速快,吐字清晰,十分好玩。

    堂屋里除了我、杂毛小道和张果果三个人外,其余的人都被赶回了屋子里,不得观看。

    我有些无聊,用木棍拨着火塘里面的柴火,静待着杂毛小道能够招魂成功,也免得凯敏的家人一直担心。

    然而从十一点半杂毛小道一直念起经文,过了十二点,都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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