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听到此话,又见这女尸僵立不动弹,这才将信将疑地后退一步,不再攻击。
杂毛小道嘴唇发苦,也不敢拔剑,讪笑着问:“什么情况,认识干嘛不早说?”
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将右掌缓缓抽离,但见面前这飞尸的手掌之上,有一个张牙舞爪的小黑虫。
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被弹飞何处的火娃,终于出现了,它竟然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我与飞尸的手掌之间,用它的小小身躯,阻止了我被拍成肉糜的下场。飞尸那里,根本没有传递过来任何力道,这才是火娃,没有被拍扁的真正原因。
只是,为何火娃会这么自信这飞尸,不会对它下毒手呢?还有,这青山界飞尸,刚才为何会叫我一声“王”呢?
然而我无法得到答案了,在我面前的这一头女尸,因为蜕化失败,身体本来就极不稳定了,刚才又有同归于尽的想法,只是因为火娃,使得它似乎恢复了一些神志,在一瞬间,强行中止了这个过程——这巨大的反差,使得它浑身气劲翻涌,能量反噬,伤害到了自己凝练千年的魂魄,实力消退。
此刻的它,倘若不是凭借着我的手掌支撑,早已倒下。想比之下,小喇嘛江白等人的伤害,仅仅只是雪上加霜而已。
不过飞尸并没有倒下,它凝望着手上的这只小虫子,眼神里充满了难言的情绪,我感觉里面似乎还参杂着一些使命感。场面十分怪异,一堆老喇嘛,还有其余人,都僵直不动,静静地盯着面前的这头僵尸,而这僵尸,眼中的世界,却是那一只细小的炎骡蜈蛊。
两者视线相对,火娃那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僵持,足足持续了半分钟,接着那头青山界飞尸开始动了,它双手指天,如同“U”形,身子扭作婀娜,双足翘起,就跟那敦煌石窟中的飞天神女一般,有飘然仙去的驾驶。
接着火娃的身子开始发亮,有百合花一样洁白的火焰,以这小黑点为中心,逐渐生成;而飞尸,仿佛浸透了油物,极为易燃,一点即着,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轰的一下,这头青山界飞尸便化作了一点巨大的人形蜡烛,周身火焰,灼灼地燃烧起来。
“不!”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声喊起来,看着这圣洁的火焰,没由来的心痛,仿佛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悲愤呐喊,一种难以控制的悲伤,涌上心头,然后我的眼睛一酸,大滴大滴的眼泪,难以控制的,滚滚地冒了出来,接着滴落。
每一滴泪,都折射着这种古怪的火焰,晶莹透亮。
这飞尸被卡在了蜕化为旱魃的进化途中,但是其体内所蕴积的热量,也是相当惊人的,一经燃烧,顿时散发出了恐怖的滔天热量来,周遭的岩石开始融化,而相隔不远的暗河处,那流淌的河水,则被蒸腾得水汽翻涌,将这石厅弄成了澡堂子,雾气缭绕。
我正悲伤地流着眼泪,手上一凉,低下头,看到朵朵拉着我的手,一双大眼睛很无辜地看着我。
她说陆左哥哥,你怎么哭了,是刚才朵朵咬痛你了么?
我摇头,说没有,就是难过,想哭。
这时,小喇嘛江白从我的身边快速走过,招呼我道:“陆左,这石厅容不下人了,我们赶紧去外面吧?”
他和般觉等几个喇嘛,扶着死去的那个老喇嘛,以及伤者,从我的身边匆匆走过,这石厅里面的环境,在经过飞尸燃烧之后,已经极为恶劣了,我浑身的汗水都在往外冒,看到朵朵牙齿都在打颤,显然以她这鬼妖体质,并不能够适应如此的高温,只是在担心我,所以不肯走。
旁边的人都在撤离,身受重伤的刘学道都抱着徐修眉的尸体,跟着那些喇嘛身后离开,杂毛小道也拉着我胳膊,说走吧,小毒物,事已至此,你哭也没有用,感觉离开吧。
我放肆地流着眼泪,脸上痒痒的,说道:“我靠,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个毛线,就是难过得很——火娃怎么办?”
杂毛小道回头看了一眼如同太阳一般白炽的飞尸,以及在最中点的那一粒黑点,笑道:“火都是这个小家伙点的,你还怕它被烧着?赶紧走,火灭了,它自然会飞回来,找我们的。”
我的脚步这才松动,拍了拍朵朵,指着前方,小萝莉不舍地看了我一眼,鼓着腮帮子威胁道:“不许再抛下我不管了啊,不然,我再咬你!”
我点头,她便化作了一道白线,飞进了旁边鬼妖婆婆手上的槐木牌中。
我走了两步,却没发现小妖朵朵,四处张望,说那小狐媚子呢?杂毛小道浑身伤痕累累,见我迟迟不走,拿着鬼剑拍我屁股,说你真的是个操心的命,你看那儿……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憧巨大的黑影,浮现在我左边。
这玩意,居然是那头死去的剑脊鳄龙!
但见这东西悬空而立,头颅和四肢都软软地垂了下来,而在最下方,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将其托举而起,朝着我们这边,缓缓飞来。
那剑脊鳄龙既已成妖,又是上古稀种,那么周身定然都是宝贝,说不得里面还会有妖丹存在,倘若是放弃了,实在可惜——我心中不由得一阵宽慰,这小妮子倒也是个有心人,到了此刻,她还记得这等好事。只不过这偌大的剑脊鳄龙,它可是死于般觉之手,一会儿出去,说不得还要分赃。
我最后看了那头飞尸一眼,它依然在作飞天状,那跳跃的火焰吐露除了恐怖的热量,趋至白热化,如同圣洁的白莲,周遭似乎有种种妙香传来,也有音律,古怪的铃声响起,无数玄妙而深奥的符文不断地在空间中,若有若无地闪现着,有说不出来的诡异,仿佛这并不是焚尸,而和那伦珠上师的虹化一般,也是一种极为深奥的仪式。
然而我再也待不住了,我的头发开始出现了焦胡的气息,不自然地弯曲,视线也开始模糊,感觉自己的眼球,都已经被烤得干涸,再待下去,只怕我会和这具僵尸一般,也成了一坨腊肉了。
热力蒸腾,我最后不舍地望了一眼,然后在杂毛小道的拉扯下,往着石厅的出口跑去。
我们来的时候,走的是水路,并没有走过这一条过道,因为剧热的缘故,小喇嘛江白等人并没有等我们,早早离去,而我们走在最后,双眼一抹黑。
不过人趋利避害的能力是天生的,动物本能,很快我们就在那段曲折的路上,连滚带爬地跑了好几个弯儿,却见一道巨大的黑影,横陈甬道口。
是小妖在等着我们,黑暗中,一双眼睛晶晶亮。
在她举托着的剑脊鳄龙之上,虎皮猫大人用坚硬的鸟喙,正在梳理鸟羽。
大人的鸟羽斑驳灿烂,之前脱离的,此刻又长得茂盛,比那野草还要有生命力。
此刻的它,有着罕有的沉默,静静地待在剑脊之上,脑袋一栽一栽,几乎已经睡着了。
我心中一暖,这个小狐媚子,无论再如何嘴硬,但是内心里,却比任何人都要柔软。
知不是很好有人,能够触及她的柔软之处而已。
黑暗中,我们在小妖朵朵的带领下,开始奔行,差不多走了一里地的巨力,那灼热的气浪开始消减了一下,从对面的甬道,有呼呼的风吹了过来。
再行几分钟,前面光明大放,已然走出了山腹,在口子出,围着一圈人。
我们走到近前,除了小喇嘛江白抬头瞧了我一眼,笑了笑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鬼妖婆婆手上。
在她的双手之上,有一颗黑色的石头,正闪现着奕奕的氤氲。
第四十三章
战后分赃,火娃飞回
这颗石头,正是红衣喇嘛们千辛万苦,想要从那邪灵教洛右使的手中抢夺回来的罗浮镭射石。
这东西仅仅只有婴儿拳头那么大,不是很规则,但是却牵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因为在它黑莹莹的表面之下,蕴积着撕破空间的虹化力量,以及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着的伦珠上师意识。
鬼妖婆婆双手承托着,仿佛举起了一座沉重的山峰,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她点名道:“江白,你来!”
小喇嘛江白并不惊讶,他越众而出,挤到了圈子里面来,然后平伸手掌,轻轻地抵在了这颗石头之上。
他闭上了眼睛,仰起头来深呼吸,然后口中默默地念着经文。
当时的气氛十分肃穆,没有人理会走近而来的我们,都焦躁地看着场中的两人。
小喇嘛江白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我和杂毛小道能够听懂藏语的一些日常对话,但是藏语佛经,却只能当做天书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白小喇嘛面露喜色地睁开了眼来,环绕四周,看了一圈。
般觉上师上前一步,迟疑地问到:“伦珠上师可在?”
“在!”这个三世重修的转世尊者欣喜地点了一下头,说虽然虹化被拦,但是伦珠上师的意志十分坚定,在里面又重新生成了本我——他还在!
周遭那些面露悲色的老喇嘛们,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都激动起来,虽说不悲不喜乃佛性,但还是有人,抑制不住地留下了眼泪来。
之前那个使用“意念转移”秘术的喇嘛抱着地上早无声息的老喇嘛,泪流满面,口中喃喃自语,嘴唇颤抖地说道:“革日巴此番身死圆寂,却也是死得其所了,无妨,无妨!”
一群喇嘛激动一番之后,开始商量如何让在此内的伦珠上师转世。
这转世一说,宁玛、萨迦、噶举、噶当、格鲁诸派都各有秘法,此刻的伦珠上师,仅仅只剩下一缕残魂,如何让他经过诡异的宗教祭祀,重新完成转世重修之事,这个并不是我们这几个人,能够在此处决定的,还需要返回白居寺,甚至于去拉萨,在大、小昭寺或者布达拉宫里面,完成这等仪式,如何进行,都需商议,所以此事还需慢慢进行。
鬼妖婆婆将手上的这颗黑色石头,交到了小喇嘛江白的手上。
江白虔诚地将这物高举于头顶,拜了三下,然后小心地掏出一个藏红色的布袋子,将其收纳,放入了怀里面来。
这边确定完毕,所有人的注意力才牵扯拉回,瞧到仍在喘着粗气的我们几个,脸色惨白的老喇嘛般觉问候我们,说里面怎么样了?我耸了耸肩膀,说我也不知道,只顾逃命,哪里还记得瞧别的地方?
般觉上师点头,说里面的那头僵尸,有大恐怖,倘若不是你及时阻止,只怕我们都有可能逃脱不出来。
我摆手苦笑,说我这样只是凑了巧儿,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瞧见了小妖朵朵放在路边的剑脊鳄龙尸体,般觉本来略微悲伤的情绪,突然好转了一些,点了点头,说不错,你的这小妖精倒是一个会持家的人,在这么万分危急的时刻,倒也没有忘记拿些好处。
我嘿嘿笑,说是啊,孩子们都过惯了穷日子,最看不得的,就是暴殄天物了。
瞧见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了过来,站在剑脊鳄龙身上的虎皮猫大人陡然醒转,大声叫道:“你们莫慌,提前说好,这剑脊鳄龙身上的精血和妖丹,我们可都有大用,这个不能分啊!”
喇嘛们到底都是精修佛法的高僧,并不曾说话,而那刘学道,反倒是意外地问起,说为何?
虎皮猫大人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说还不都是你,刚刚听说了,你老小子将小明的雷击桃木剑给损伤,差点弄坏,那畜牲的精血里,有浓重的凝胶分子,正好可以用来填充雷罚破碎的间隙,而那妖丹,也得潜入柄中,使得剑中有灵,方才不至于再次崩溃散乱……
刘学道不置可否地昂起头,说原来如此,你这个肥鸟儿,懂得倒是挺多,敢问出身何门?
他到了现在,还没有死了一探虎皮猫大人底细的心思,不过大人却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把目光,扫向了老喇嘛般觉的脸上。这个老喇嘛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点头,说自当如此。
杂毛小道想了一想,然后说这东西,我只抽一根筋,其余的,你们自己分罢。
这剑脊鳄龙,一身宝贝,不过都是属于一些半成品,我们带不走,还不如作一个人情。
喇嘛们虽然修佛,但是跟风俗相关,却并不是很忌讳这些尸体之物,不然也不会出现那骨质金刚杵,以及用高僧头颅做成的嘎巴拉碗。
他们此番受损严重,虹化未果的伦珠上师也就算了,死了一个革日巴上师,伤了两个,余者皆摇摇欲坠——如此惨状,并不是因为这些高僧手段差,这些精修密宗瑜伽的喇嘛,身手极高,只可惜遇见了千年难遇、几近成就旱魃的飞尸,以及那个手段众多的邪灵教右使。
这右使能够力压住十二魔星,一身手段,自然不能够跟我们这些小杂鱼所比。
这世间,凡是都怕对比,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擅长的领域,谈不上绝对的强弱和对错。
刘学道也加入了分赃过程,这徐修眉之死,让他头疼得厉害,倘若有这剑脊鳄龙身上的一两件宝贵材料,回去之后,也好有一个交代。
在确定里面的热浪不会再翻涌出来之后,本来以为自己的雷罚快要报废的杂毛小道开始不客气地动起手来,他右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左手开始缓慢地摸着这头畜生的经脉,一点儿一点儿地移动,缓缓地摸着……
终于,他挤摸到了一处节点,眼睛一亮,熟练地捅到了面前这头畜牲的颚下大动脉处,开了一个“T”字型的小口子。
这一刀捅下,喇嘛们都开始念起了超度亡灵的经文来,然后有那温热的鲜血,开始喷了出来。
因为剑脊鳄龙之前就已经被般觉上师超度死去,所以喷溅的力度倒不是很强,杂毛小道左手一确定方位,早早地将雷罚拔出,然后开始平置于下方,小心移动。
经过杂毛小道的一番处理,这创口喷溅出来的初血,居然蕴含着金色的纹路,不断地击打在那龟裂出许多裂缝的雷击桃木剑脊上。
鲜血浸润,然后开始往着缝隙中渗透进去,似海绵,里面仿佛有意识在主导着,将这血液的精华,放肆地吞噬。
一分钟之后,这鲜血喷溅的力道更加缓慢了,而流出的鲜血,有一股极腥臭的味道,杂毛小道没有再将雷罚置于下面,收起来,然后将手猛地往里一掏,那动作,说不出来的鲁莽,又仿佛在捉泥鳅一般。
剑脊鳄龙足足五米长的身子,在他这一番乱摸之下,筛糠一般地抖动起来,仿佛活了一般。
经过杂毛小道这神来的一摸,剑脊鳄龙的身子乱晃,直哆嗦,然后四肢不住地蜷缩着。
两分钟之后,杂毛小道右手一拽,扯出了一条三米长的透明筋线来。
他回头瞧向了旁边围观的小妖朵朵,笑了,说小妖,你的九尾缚妖索倘若加上这东西,莫说是捆妖,便是捆住小毒物,随意鞭挞,都是可以的啦。
小妖欢欣鼓舞,拍手称快,而经过这两下子,杂毛小道似乎耗尽了所有精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地举起尽是淡金色血浆的雷罚,苦笑着对小妖说道:“妖丹,还要劳烦你来找了,我扛不住了……”
小妖此战出力不多,倒是仍有余力,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撸起袖子,伸进了那个创口处,一番掏弄。
她本身就是一个精怪,虽说是草木成精,麒麟胎育,但是对妖丹,却也是十分敏感的,不一会儿,便摸出一个鹌鹑蛋大小的珠子来。
这珠子倒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种金光闪闪,反而因为沾染了太多的血肉,像是我们杀鱼时遇到的那种鱼鳔,血肉模糊的,卖相十分难看。
不过瞧着难看,但是这玩意却孕育着一股浓浓的气息,是妖气,也有龙属遗脉的雄浑和苍凉,光从炁之场域来感觉,并不好判断,不过终究还是一样好东西。
当然,虎皮猫大人狡猾得跟猴儿一样,它这一说,好东西自然都拿到手了。
不过我们此番,倒也是最大的功臣,拿多些,也没有人挑理。
弄完这些,我们都站到了一边,拱手而立,等待着其他人开始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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