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还没品-啊,好喝,好喝,再来一杯!”王小彪看到女子微微蹙起的柳叶眉,话说了一半,急忙伸出大拇指,同时递给女子一个空的茶杯。
“错了,这是闻香杯,不是用来喝茶的…”女子接过茶杯重新放回到茶船上,与其它两个杯子并列,“这是用来闻茶香的…嘻嘻…这样子”,女子把茶杯放在鼻子边,四指并拢,忽扇着,像个小蒲扇。然后,又指了指,闻香杯旁边另外一只孤零零的杯子,“这才是品茗杯,小彪哥,你的…嘻嘻”
“噢-咳咳,我-醉了,醉了,琴声太悠扬了…”王小彪干笑了两声,挠了挠后脑勺。心里嘀咕着,“喝个水,哪来这么多臭规距…我嗓子都快点着了…”,转念又想,“这姑娘好眼熟?那弯作月亮的眼神,真像,真像…”
“像谁?凤梨吗?伯父打小就说,我像她。唉,要是像她一样就好喽,身边有个两肋插刀的武霸,后边还有个无所不通的老爹…”
“爹,无所不通?谁是凤梨的爹?”王小彪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这么多年来,只是隐约听说她爹又娶了新人,组成一个新家了。凤梨来到东村后和他们断了联系,大家伙怕她伤心,从不提她爹的事儿,渐渐地,大家都忘了这茬。
直到他把华小庚的纸条交给她后,凤梨月牙似的大眼睛上,总莫名地笼上一层白雾,长长的睫毛一绺一绺的。开心处,不再敞亮地大笑,忽而转身留下一个长长的影子,黄鹂般鸣叫的声音多了些落漠和伤感,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好几次遇到她,王小彪张了张嘴,想问个明白,可是凤梨低头走远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预感到凤梨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如果她能举重若轻也就罢了,可她的表现明显是穷于应付,闪烁的眼神折射出内心的恐慌与煎熬,可她为什么不找自己帮忙呢,信不过他还是想守住个人的秘密?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随她吧,也许有一天,她想通了自然也就会说出来了,只是…别太久,那风中颤抖着的瘦削的肩头,像把钝刀不断切割着他的心脏,一下、两下…他似乎能听到脏器被划开的声音,好疼!
“哦-好大的热气…薰薰我这小脸蛋,这么多天野外考察真是辛苦你了…”女子逃也似地飞出王小彪的视线,匆匆看了老者一眼,伸长了脖子,婴儿肥的小圆脸对着下面茶船上的紫砂壶。同时,提一壶滚烫的开水一圈圈地浇在了紫砂壶的上面,紫砂壶壁上的铭文像雨后的绿叶一样凸显出来,变得清新、明朗。
“你-好玩儿吗?”王小彪一阵失落,眼前快要着地的黄叶,忽然又被一阵风吹走了,风停不下来,叶子也跟着一直飞。那股风来自那个方向,只是一刹那,他感觉到了华小庚的异样。
刚才还在闭着双眼打拍子的华小庚,不知何时,已经挤了过来,紧张地敲了一下女子的脑袋,喋喋不休地讲个没完,“真是个败家子,有这么浪费水的么?甭说,水是生命之源,地球的另一端常年干旱,地面裂成大口子,好多人没有水喝。单说这碳火,也不能这样浪费呀,看啊,你泡这三盅茶,煮开了三大壶水,你呀你,唉…老师不知乍调教你的!”
女子沉默下来,低头忙着煎茶。
是啊,王小彪这才注意到一塑料桶的清泉水马上要见底了,富人家的孩子不知道柴米贵,若是在家,老头不知道要心疼成啥样。有钱人任性啊,要都那么节俭,东西卖不出去,没钱人到哪里找活路呢…
又想多了,王小彪拍拍自己的脑门儿,不知怎的,最近对啥东西都想比划一下,像个小愤青。愤青?那些个满腹牢骚的文人,他是不屑一顾的,想起这两天的言行,他反倒是了,一个十足的小愤青。
老陈说得对,书是个好东西,书读得多了,眼界开阔了,见识也就出来了,世界上任何一部书籍都不会带给你好运,但他能让你悄悄地成为自己…嘿嘿,这可能也是小愤青的成因吧。
末了,老陈还赠给他一本线装书《四库全书简本》。白话文写的,大多是名字,人名、书名和一些简单的介绍。读起来有些儿生硬,更多的是枯燥,只有在睡不着的时候,他才拿出来翻翻,扉页看不完时,他已沉沉睡去。后来,被凤梨发现,当个宝贝似的拿走了,说它是中国文化的百科全书…不知道有没有写茶的,这女孩泡茶的规距太多了…他的视线重新回到茶船上,他注意到女子倒茶汤里,壶嘴对着他点了三下,然后用一个公道杯将壶里的茶汤缓缓地倒入三个闻香杯里,动作娴熟而优雅。
“嘿,有点儿意思,手法和唱戏的差不多…”王小彪也不在追问,虽然他很想知道,可眼下的气氛好像更适合闭嘴。他抱住双臂,目不转睛地盯着茶杯。
现代人变得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会享受了,他们提倡复杂的事情简单做,简单的事情复杂做,劳逸结合,既能干好工作又能享受工作过程中带来的乐趣。嘿嘿,喝茶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做得一套一套的,好像艺术表演…城里人真会玩儿…
“嘻嘻,给,小彪哥,茶要这样喝…”女孩端起酒杯放在鼻子边闻了闻,轻启朱唇,沾了一下茶水,慢慢把茶杯放下,“嗯,色纯味正,火侯适中…”女子回转头,对着王小彪说,“喝茶讲究得是境界,是韵味,只有慢慢品,细细啜,才能品出它的滋味…急了,入不了心境,失了意境,坏了雅境…别小看这一杯茶,小茶杯大智慧,这是我花了一个月的功夫精心准备的,功夫茶。欢迎多提建议!”
女子把排头闻香杯的茶汤倒入品茗杯里,端给了王小彪,嘴里念念有词:“古人云,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师妹,有了帅哥忘了师哥了?来,给师哥斟满,让帅哥也醒醒神…”华小庚端着自己的空杯递了上去。
“师哥,还是洋博士呢,一听就知道中文没学好,嘻嘻…倒茶通常满七分,哪有斟满的?满了,不就漫了吗?师妹哪能对您不敬啊?就是我想对您不敬,我这茶水也不答应啊,《茶经》有云:“夫珍鲜馥烈者,其碗数三,次之者,碗数五。若坐客数至五,行三碗。至七,行五碗。若六人已下,不约碗数,但阙一人,而已其隽永补所阙人。”一次煎茶少则三碗,多不过五碗。客人五位,则行三碗茶,客人七位,则行五碗茶,缺两碗,则以最先舀出的“隽永”来补。若客四人,行三碗,客六人,行大碗,所缺一碗以“隽永”补。若八人以上则两炉,三炉同时煮,再以人数多少来确定酌分碗数。”
“好,丫头好记性!记住,煎茶要按此法来,莫要坏了规距!”老者睁开眼,竹林琴声戛然而止,接过女子端过来的茶杯,闻了一下,朗声吟诵:
“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清汗,平生不平事,尽问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嗯,还行-”
女子急忙起身掺扶着老者慢慢来到石桌前坐下,娇嗔地说,“伯父,您这掐着点儿呢,我这茶刚好,您就弹完了…伯父,快尝尝!我的茶艺进步的快吧?”
“嗯-”老者闭上眼睛,一手端杯,一手忽扇着茶水里的热气,翘起鼻子,“这水选得好,上好的山泉水,甘甜;《茶经》曰: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半晌,老者睁开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捋了捋胸前的胡子,笑着说,“丫头,你是不是找到了我这园里的宝贝-虎跳泉,呵呵,他们几个当中,数你机灵…”
“嘻嘻,伯父,还说呢!为了给你准备这贡茶,我可是在山上考察了一个月呢,风餐露宿的,多辛苦。瞧,这身衣服也该换了,上山时特意挑出来穿的,现在都成啥样了,不说上面的小洞洞,拿大小来说,现在可以当袍子穿了…看,这那像裙子?”女子在大家面前转了一圈,一袭翠绿色的长裙被扑来的秋风灌满,鼓起来,像个风袋子。裙边上的金色流苏有些不均匀,似乎被那些调皮的小树枝或是棱角凸起的大石头留下了,苗条的身材显得更纤细、娇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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