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如眉弯

    文/坏蓝眼睛

    1

    我曾经无数次地对潘恩说，萨梯族落的人，我永远不可能接受，况且是你这族落的首领。

    潘恩冷笑着说，艾可，你会改变主意的。说完之后便会恼怒地化做一阵黑风，消失在山林。

    有一种男人，永远不明白，吸引女人的，不止是强悍的身躯和坚韧的决心。潘恩不会明白，他只会在我的面前，抖落他日渐减少的斗志，和牺牲在他狰狞面貌下的野兽。

    相信总一天，他会明白的吧，这需要时间，潘恩，在大部分时间，还是一个有点任性的大孩子。

    我在湖水边轻舞着透明的裙裾，水面上泛起了圈圈的涟漪，等圈圈螺旋回归平静之后，一个美丽的倒影渐渐明皙起来——我，艾可，山中无名的小神，面容纯净。我的偶像，是美之圣灵的维纳斯，我的心上人，是因犯错误被贬下天国的阿波罗。

    因着一些无意的疏忽。他被贬下天国，居然是九年。

    然而这些，丝毫不影响他在我心目中近乎完美的形象。

    如我一般爱着阿波罗的小神多如牛毛，我不算最热烈的一个，更不算最痴情的一个，我甚至是他，根本不曾在意过的一个。

    在这一场关系中，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沮丧的暗恋者，还没有机会接近，便与之失之交臂。

    我信勇敢，但是更信冥冥中的机缘。

    这一切皆是我苦守的秘密，任时光变迁，谁都不曾窥出。

    我每天守着天黑待天明，数着日出伴日落。其实，就算神圣的阿波罗返回天国，他之于我，也是遥遥无期的人，但是为这一个不可思议的信念，居然就可以支撑我苦等的岁月，我心有伤，但是喜乐安宁，充满感恩。

    我该怎么样来描述阿波罗呢？

    他是那样的一个青年，金色的卷曲的长发，随意地垂满完美的面容，风吹起的时候，额前的发四处游走，露出淡薄的双眉，隐约细长，皎若月光。他披着火红的斗蓬，站在普天灿烂里悠闲地哼着乐曲，那一刻，万物都充满了生机，花草树木嘻笑喧闹，山川河流奔跑追逐，啊，阿波罗，一切都是为你欢呼。

    我从来，都是喜欢那种光芒四射的男子。我容易被笼罩在热烈的光芒里。所以我对阿波罗，会轻而易举地交付芳心。

    潘恩不知道。他是畜牧之神。他所掌管的，都是一些面目丑陋，奇形怪状的牲畜。他们每天都高高地赞美着他，所以潘恩，在虚无的呼声里，变得傲慢又自负。我的姐妹们曾经捂住嘴笑我，艾可，不如你接受潘恩的爱情吧，我们倒是很好奇，不知道你们两个孕育出来的婴孩，会不会是世界上最丑的怪物。哈哈哈。

    我被这些恶意的嘲笑几乎弄疯了。于是，暗暗坚定了拒绝潘恩的决心。

    2

    每日，我都会在这片山林漫游。其实只要你有心思，你便可发现，关于心上人的消息，真的是铺天盖地。

    听到最多的，不是他多么神勇地与敌人对抗，也不是他救助弱者的感人事迹，而是他数不胜数的风流传闻。其实，我是多么不愿意听到这些风言，可是，我又忍不住四处收集关于他的一切，喜欢一个人，到了某种程度，原来可以纵容一切。

    最有名的，就是克绿蒂。她遭遇阿波罗厌恶之后，变成了向阳花，孜孜不倦地，盛开在他的视线之中。换作是我，能做到那样吗？你若是那阳光，我却是你日以继夜的向日葵？

    我坐在一片绿草地上，仰望着太阳。因着神灵不在，所以太阳虽如旧升起，却丝毫没有万丈四射的光芒，它和我一样，也在等待着阿波罗的归来吧。

    忽然，我眼前闪过一个人影。没有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消失无踪。

    我回了一下神，突然地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看到一双弯眉，在笔直料峭的面容之上，偶然闪现，很快就消失……天，莫非我看到了我日夜思念的阿波罗？我心下大惊，寻着刚才人影晃动的方向追寻而去，可是，除了鸟虫低语，花叶交相辉映之外，我没有看到任何。

    莫非是我长久地相思，而出现了奇怪的幻觉。

    无比怅然，无限失落。

    我转身离去，这时候我的胳膊从背后被抓住。我一回头，几乎晕了过去，天！阿波罗！！

    3

    我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将自己摇摇欲坠的思维收复回来。

    我必须接受一个现实，我失去了一个女子应有的矜持，脱口唤出了一直在我嘴边徘徊的名字。

    最糗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并不是阿波罗。

    可是，世界上为什么有如此相似的眉眼，如此雷同的神情，而又是在这样不可思议的时刻，被我遭遇。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的失态，此刻，一片红云飞上了我的面颊，我低下头，想迅速离开这个尴尬的场面，可是，我的胳膊，仍是被他紧紧地握着。

    对不起，亲爱的仙女，我在这片丛林里迷失了方向。请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走出去吗？

    他离我，是那样地近，简直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我倒吸一口凉气，面部僵硬而谨慎起来。

    他开口说话了，声音辽远而轻飘，似是从天而降的一张网，将我牢牢地钉在中央。我动弹不得，却又说不出来话。

    看我不说话，他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你能给我带路的，对吗？

    我点点头，他松开了他的手，我吐了一口气，领他往正确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彼此无语。走到森林边缘的时候，他突然折身转向我，低下头来，握住了我的手，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搞晕了头脑，支支呜呜地说，艾可。

    艾可，美丽的名字，感谢你，美丽的姑娘，我将铭记你。

    他转身就走，消失无踪。

    就类似一场绚烂的美梦，我张着意犹未尽的眼睛，送我的梦境远走。

    4

    潘恩托付一只羊，驮来了很多美酒和水果。

    我将它们都分给了姐妹们，她们还是一边嘲笑着潘恩的容貌一边享受着来自潘恩的馈赠。

    已经差不多有一周，我都不曾到山林中行走了。

    或者，我在潜意识里面，在躲避着什么。

    躲避什么？我面颊滚烫，眼前是那一张轮廓分明的俊美的脸。阿波罗一样的脸，却又分明不是阿波罗。我摇摇头，想摇掉一切的思想。

    每天，都会遭遇很多的陌生人，或者神。他也不过是众多里面的一个，谁都不能令我如此在意，除了阿波罗。

    我想起雅典娜交代给我们的，为庆祝将要到来的宙斯的生日而做的的刺绣，那是我们这些小神们每日必作的功课。我拿起那些被金线描绘的四季美景，低头针织来回的线，我开始绣太阳，太阳啊，我至高无上的太阳。我仔细地注视着自己的每一针，生怕出现任何差错，被众神耻笑，令雅典娜摇头。

    赫尔梅斯传来了消息，阿波罗重回天国。宙斯设宴款待山中所有的神灵。

    我被针扎破了手指，我没有听错吧——阿波罗，已经返回天国了！！我被一片欢呼声掩盖住，随后被一大群人簇拥着，一起向回归的太阳神奔驰而去。

    5

    阿尔匹斯山脉的所有的大小神灵都聚集在了一起。阿波罗被众神簇拥着，在离我很遥远的位置，谈笑风生。我看到月神辛西娅为他戴上了一串带着早晨新鲜露珠的光环，雅典娜率领一些女神弹奏起了动人的乐曲，阿瑞斯手捧烈酒，豪情万丈。宙斯和赫拉更是容光焕发地看着赎罪归来的阿波罗。大家举杯同饮，热闹无比。总是要借着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会心安理得地狂欢。

    九年，居然就这样地，恍如昨日。

    神界一日，人间一年。阿波罗必定在这悠长的俗世里，看尽了滚滚的红尘吧，我微笑着遥远地看着我暗恋的男人，一脸疲惫地接受着所有的问候，居然有点泪湿。假如他一直将归未归，我或者还可以给自己一些渺茫的希望，可是现在，他就在咫尺的距离，我却丝毫不能触及，我只能远远地，隔着人海观望他，喜他的喜，悲他的悲。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爱情，从来就是一件无能为力的事情。

    我害怕别人看到我欲出的眼泪，伧然地转身，谁知道，我却撞到一个人的怀抱，抬头一看，竟然是他。

    他目光炯炯，笑容神秘地伸出一个手指，在嘴巴做了一个“不要惊慌”的动作。然后，迅速地拉住了我的手，远离开了喧闹人群。

    我在气喘吁吁中停住脚步，迷惑地看着他。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阿尔匹斯山？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

    又见面了。这么巧。艾可。

    你居然记得我的名字。

    上次见面之后，一直要找你，但是寻你不到。

    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只是问了你的名字，而忘记了告诉你我的名字。

    离得近了看了，才发现，原来他和阿波罗，真的不一样。尽管他也是卷曲的金黄色头发，笔直英挺的鼻子，玩世不恭的笑容，但是，他的眉毛，露出了端倪。

    阿波罗的眉，清淡疏远，似是水墨图画中依稀隐约的山。而眼前的他，是一副浓重的，刀样锋利的眉。不够是深浅的不同，却有天壤之别。

    我叫克索斯。

    克索斯，克索斯，我不断地低唤，在脑子里搜索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信息，但是都失望了。

    我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因协助宙斯得到了心爱的姑娘，而被封神，随后被带到了阿尔匹斯山。可是，我对于一切，都感觉那么地陌生，那么地寡淡，或者我习惯为人，对于太安逸的圣界生活，还不太适应。

    他似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件，说的时候眼神飘乎。以他的容貌，很快就会红起来的，因为各位女神都钟爱美男子的色相，众人皆知。况且是如此有神秘气质的王国贵族，我对他笑笑，似乎看到了他璀璨的未来。

    他说，一会儿有盛大的舞会。你愿意做我的舞伴吗？

    为什么选我？阿尔匹斯山有数不清的美女。孤清傲慢的辛西娅，艳丽妩媚的维纳斯……不，克索斯打断我的话，艾可，我独对你，充满热爱。

    这样赤裸的表白令我面红心跳，但是，鬼使神差地，我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克索斯胸有成竹地笑着拉起我的手，回到热闹的人群中。

    盛大的歌舞酒会，克索斯端了一杯红酒给我，我一饮而尽，然后我和他旋进舞蹈的人群中。他喜欢离我很近，近在可以感受到呼吸的位置，只是这次，我不再慌乱，或者是酒的缘故，我仰起面，笑对着那张动人的面容，有一刻，我居然有一些奇怪的恍惚。似乎这个场景，我在哪里曾经遭遇过。

    最后，克索斯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奏了一支美妙的乐曲，曲终，所有的人都鼓掌起来。

    散场的时候，我还在恍惚中，但是我不忘记在人群中寻找阿波罗的影子，很失望，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克索斯飘忽的声音将我凌乱的思绪即使拉回，艾可，你令我难忘。

    6

    所有的人都在这次歌舞酒会之后，开始向我打探我舞伴的名字。

    姐妹们羡慕地说，你是从哪里，寻到如此英俊的男子，与你共舞。艾可，你简直艳射全场，你们两个，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维纳斯，都驻足看望你们的舞步呢！

    我瞠目结舌，我的思想一直在神游，原来不知道自己造成了如此巨大的轰动。

    我诚实地说，除了他的名字，我对他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他叫克索斯。

    他简直比阿波罗，无不及。

    或者是女人，都有不可操控的虚荣心，我几乎被这些急迫的赞美和询问冲毁了理智和头脑。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一点都没有说错，除了名字，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可是我不能不承认，克索斯是一个极度具有吸引力的男人，我甚至在他的面前，忘记了阿波罗的存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是，心，再也静止不下来。

    猛地想起，我和克索斯如此地张扬，势必被潘恩看到，无论我是多么不可能接受潘恩，但是要我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我是万万不肯的。我有些懊恼，他甚至已经，不肯来见我了。

    我喜欢克索斯吗？我不知道。奇怪的是，每次见到他，都会令我莫名其妙地面红心跳。我曾经以为除了阿波罗，世界上再没有一个男人，会令我如此。

    我推开窗，突然被眼前的一片花海给吓坏了。

    姐妹们都惊呼而出，是谁采集了如此多的玫瑰。

    我心跳，有人喊，艾可，艾可！你的白马王子，来救你出城堡了！

    克索斯就是这样地，从花海后面走出来的，似一个突然被揭晓的谜底，他微笑着，站在阳光里，那么俊美的一个白衣少年。潘恩只会送来羊群或者葡萄，阿波罗又是遥不可及，我几乎被克索斯给征服了。我走了出去，迎向克索斯热烈的目光里。

    艾可。我要带你走。克索斯抓住了我的手。

    7

    我堕入甜蜜的爱里。

    克索斯，克索斯。我的美貌少年。

    我们几乎日夜在一起，几乎不用任何言语，只要可以看到彼此幸福的笑脸，便觉天下美好。我们饮露水都感觉是琼浆，吃果实，都感觉是山珍。原来爱情，是如此甜美的一件事情。

    我环住克索斯的脖子，感慨地说，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时间停住脚步。为此，我可以放弃神界不老的荣耀。

    克索斯凝视着我的眼睛，久久不说话。

    那一夜，黑暗中克索斯突然抱紧我，说，艾可，无论何时，请你一定相信，我爱你。

    我将之当作是最甜蜜的情话，枕着入睡。直到天亮。

    8

    宙斯的生日来临，又是一次盛会。

    我和克索斯都为宙斯准备了精心的礼物。人群熙攘中，我和克索斯走失，我正在四处找寻他的踪影，突然，我看到了阿波罗。

    如此近在咫尺的，我一直顶礼膜拜的阿波罗。

    但是在此刻，我发现自己不再是慌乱失措。除了一些久已成习的喜欢，其他的感觉，居然在慢慢变淡，似他的眉弯。

    再浓烈的热爱，一旦遭遇中途挫折，也会变成如此，淡如眉弯吗？

    他居然认出了我，他说，上次舞会上，看到你的舞蹈。

    我手捂住面颊，原来不但是潘恩看到了，连阿波罗，都看到了我和克索斯。一阵温柔的甜蜜涌上心头，我道谢，阿波罗就此别去，略过我身边的时候，突然吹起了一阵微风，他的眉出现在我眼前。似是搅动了我多年尘封着的一枚坚果一般地一根弦，我被回忆侵袭，那些为阿波罗思念过的岁月，赶潮一样地奔涌过来，原来爱情，真的是一件无能为力的事情，不过是转念之间，我就将爱情全部给了克索斯。克索斯，会不会也如我这般地容易意乱情迷。身处充满诱惑的天国，满眼遍地都是各色的出众的女神，我不过是状若微尘的一枚，何德何能，拥有着克索斯如此丰盛的热爱，这刻，我辛酸起来，爱，从来都是一件无能为力的事情，我惟信一切都有机缘。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克索斯，我的爱人。我如何才能令你明白我的不安和恐慌。

    9

    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和克索斯不再那么恩爱。

    似乎回忆起来的，都是一些零碎的琐事，我变成了最斤斤计较的世俗女人，他一个眼神的忽略，也令我倍受伤害。克索斯开始是满满地宠爱和呵护。到后来，他终于累了，变成沉默地对峙。我受不了他日趋变化的态度，于是更加变本加厉起来。有次，我决意要离开，一个人跑到森林湖边去哭泣，一个人，我想起了很多往事，一些记忆，想起来和克索斯的初识，相爱，恩爱，到举步维艰，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快乐的日子是那么地短暂，我泪流满面，心如刀割，我想试图完美，到头来却搞到焦头烂额……

    身后环绕过来一双手，如此熟悉的温度，我回过头去，看到憔悴的克索斯在我身后，面色枯竭，唇纹零乱。克索斯，克索斯，我的爱人，我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克索斯说，对不起，艾可，我想令你快乐，但是我总将事情搞遭。

    我使劲地摇头，其实我很明白，不安是我的症结所在。我太缺乏自信，太缺乏安全感，但是这些忧患，又不是可以言说的，慢慢地结成一个不可掌控的结，肆意地生长在我们中间，可是我们又是那么地彼此相爱，爱，可以抵抗一切的，不是吗？

    克索斯搂紧我的时候，在我耳边说，艾可，艾可，无论什么时候，记得，我爱你。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能超脱，原来爱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不管是凡俗的人，还是天国的神。

    传来了阿波罗的新恋情，浪漫而又惊心动魄，他爱上一位与我一样默默无闻的女神丹弗妮，爱她，便要给她幸福，于是他追逐她，可是她，却任性地奔跑，头都不回，所有的神都被这女子的刚毅和绝决给吓倒，大家都屏息凝视着这一场战争，爱情的战争，每天都有新传闻满天飞舞，所到之处全都是关于这场惊心动魄的恋情的绘声绘色的描述，就这样渡过了49个日夜，突然传来消息，丹弗妮就在阿波罗伸手可触的瞬间，变成了一棵桂树，这场惊世骇俗的故事，就此结束。关于其中的细节，各种版本接踵而来，各种纠葛也都隐隐若现。

    怎么会有如此绝决的女人，在万人迷恋的阿波罗的爱情里拼命逃跑，宁愿化作桂树，也不肯屈就接受？

    在一个平静的夜晚，我去看望她，远远地，枝繁叶茂的一颗，如此倔强地竖立在我的面前。

    丹弗妮，勇敢的女子，我来看望你，我是艾可。

    没有回答我，或者她，在树的掩饰下，也在动情伤心。

    我倚在她强壮的树干前面，看着遥远的月亮，叹息地说，丹弗妮，真佩服你的勇气。换作任何的女子，都不可能做到你这样的坚持。

    不坚持又能怎样？丹弗妮开口了，声音却无比疲惫，其实我永远爱着的人，就是我一直在逃避的人。

    我懵懂地听着她的话，不知所以，她继续说，我，不是第一，也绝不是最后，我不过是他生命中无数的遭遇之一，爱，从来都是伤筋动骨的东西，与其将来被我爱的男人抛弃，不如永远地留遗憾给他，那么，我至少可以做到最特别。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克索斯，原来我的爱情，是如此地平凡，如丹弗妮所说，我一定不会是克索斯的第一，可是，我？能成为他的最后吗？我没有把握，束手无策，或者，我也不过就是他漫长遭遇中的之一，那么，我将留给他什么呢？一些甜蜜并烦恼的记忆？一些由此看破爱情的理由？

    我呼吸困难，告别了丹弗妮，返身回去。

    10

    途中，我看到了月光下的阿波罗。

    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他，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阿波罗，一定是在为心爱的丹弗妮伤心，他低垂着头，无精打采，长长的睫毛上面沾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我有些难过。曾经我爱慕着这个男人，但是现在我们分别为另外的人伤心，我们虽然远不相同，但是我们一样为爱情焦头烂额，他的爱情比我壮烈，原来，再光芒的男人，也有为之折身的爱情，阿波罗都逃不过。

    我不知不觉地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站住，月光下，无比吁叹，阿波罗看到了我，微微地露出一个笑容，可是那是比哭泣还令人辛酸万倍的表情。我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在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我一直是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尽管我有了克索斯的爱情，可是，那也不过是转移的爱恋，明知道得不到，转而喜欢类似的人，进而以为自己真的已经不再喜欢，当我再度遭遇，一切将我先前铸造起来的虚幻给全盘击溃，阿波罗……

    阿波罗握住我的手，声音凄凉地说，艾可，艾可，请你不要走，请你陪伴我。

    ……

    艾可，请你不要走，请你陪伴我。

    亲爱的阿波罗，如果你愿意，我一定陪你，一定不走，我多么想说出这样壮烈的话来，可是话到嘴边，我却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是万物景仰的阿波罗，你一定要好起来……

    说完这些话，我想迅速离开，无论如何，我不能背弃克索斯的爱，尽管现在我和他之间，是那么微妙地战战兢兢，尽管我或者一直将他当作是我爱的阿波罗，但是无论如何，我不要背弃他的爱。

    艾可！

    阿波罗的声音把我钉住在原地的位置，几十秒的僵持之后，我的一切克制的理智完全瓦解，崩溃，天旋地转之后，我紧紧地拥住阿波罗的脖子，我终于能够拥住阿波罗的脖子，这是多少个日夜梦寐以求的事情，而现在，因着他失败感情的差池，如此地圆满了我，我泪流满面，久久不能自己，或者是我有意令自己意乱情迷，此刻我什么都不想，我不想阿波罗或者不够是把我当作悲伤时候的一个疗伤的良药，也不想与我有金石盟约的克索斯，更不想茫茫未知的以后，阿波罗，阿波罗，你永远是我不可逃脱的咒，一旦遭遇，只能毁灭，心甘情愿的毁灭。

    ……

    ……

    11

    不见了克索斯。

    哪里都寻找不见了克索斯。

    我有点惊慌失措。克索斯，克索斯，你在哪里。我似一个双手沾满了罪恶的侩子手一样，悲愤地四处奔走，克索斯，你在哪里？？

    终于，在湖边，我看到了他。寥落地站在湖边，双目出神地看着水面，水上有一圈一圈的水纹波动，继而平静，再波动，再平静……流光就抛去。我看着他憔悴的背影，心如刀割，克索斯，我的爱，我竟然可以在爱你的时候，发现我一直不曾忘记另外的男人……

    克索斯唤了我的名字，艾可，艾可。你来。

    我木然地走到了克索斯的身边，他的唇如此干枯，他的面容如此蜡黄。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克索斯说，艾可，不要难过，这原是机缘注定吧。我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我一直隐瞒了你，现在，我必须要告诉你了。

    我吃惊地看着一脸肃穆的克索斯，好像转眼之间，我们变得那么陌生，那么遥远，不可触及。

    克索斯继续说，其实，我一直在欺骗你，我并非什么协助宙斯的伟大的克索斯。我，是你一直厌恶的，疏离的，潘恩。

    晴天霹雳，我即刻遭遇，我站在克索斯的面前，不能呼吸，不能思想，不能动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说，克索斯，克索斯，无论我有什么错误，请你一定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来吓我吧……你……你是克索斯，你是我的克索斯，……你怎么可能是那早就销声匿迹的潘恩……

    克索斯笑了，艾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对你一往情深的潘恩消失了呢？其实他没有消失，他一直就在你的身边，陪着你，爱你，疼你。

    ……

    我知道你在心里，一直是厌恶着我的外貌丑陋。不肯施舍一点爱情给我。可是，艾可。我不能不爱你，我不能不爱你。我求丘比特帮我，求了无数的日夜，终于把他感动，他告诉我，你心里爱着的男人，是阿波罗，我当然知道，我和阿波罗，简直是天壤的差别，我灰心沮丧，几乎不能维生，艾可，没有你，我甚至不能维生。

    ……

    丘比特可怜我，于是问我，是不是只要能够得到你的爱情，就可以满足。我说是的。他说，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我说是的。于是，好心的爱神，就将我幻做了阿波罗的模样，这样，就可以得到你的爱，但是，如果你的感情改变，那么我将跌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甚至丢掉性命。我想，或者我应该一博。

    ……

    我于是变成了和阿波罗类似的美男子克索斯。你爱的克索斯。我想用尽我所有的爱情来滋养你，宠爱你。可是，我始终是害怕你终于有一天不再爱我，那么我将一无所有。因为紧张，所以小心，我们之间慢慢地不再恩爱，我多么地害怕，却又无能为力……艾可。

    ……

    而我发现，原来你爱的，一直是阿波罗，你从来没有不爱过他，你爱的克索斯，不过是阿波罗虚幻的一个影子。我没有任何办法，丘比特也没有，惟有爱情，令一切束手无策。我现在告诉你这些话，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明白，我是多么地，多么地，爱着你。

    我的一切思想全部都没有了，我呆呆地听着这一切，似乎在听天方夜潭。原来我一直厌恶的潘恩，变做我最爱慕的阿波罗的模样，一直在欺骗着我……这多么可笑，原来我，没有能够逃脱命运的玄机……

    就在我思维恍惚的时刻，克索斯突然纵身跳到了湖水里，他的身体在我的注视下飘零，辗转，消融，我猛得清醒过来，于是我大喊了起来，克索斯！！克索斯！！！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我的眼泪汹涌澎湃，肝肠寸断，我还没有来得及接受眼前的一切，便又有新的突发事件逼来，我如何能够接受这一切呢？？

    这时候，我看到了阿波罗，我的呼喊声音惊动了他，他返身跳入湖中，将奄奄一息的克索斯给救了出来。

    12

    一切，都结束了。

    宙斯听说了潘恩痴情的事迹，遣派他成了12星宫，因着他的执着和坚韧，他别封派为摩羯座的守护星。

    阿波罗又有了新传闻，似乎是某个岛国的公主。

    想必他早已经不记得，那个在他伤心欲绝时候，给过他温暖的，一直爱他不能自拔的艾可了。

    我为自己的爱情纵火飞扑，结果我成为他众所遭遇中的一个，不可能是第一，也绝不会是最后，不是最痴情的，更不是最特别的……可是，没有关系，我得偿所愿了。毕竟，我深爱的男人，我已经拥过了他的脖子，我也曾经盛开在他的怀抱，这也就足够了。

    有一夜，我梦中遇魇，一直在流汉，呼吸困难。后来我看到了潘恩。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一颗灿烂的星星上面，他说，艾可，我的亲爱，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

    潘恩说，我掌管的星座下的男人，都是试图出人头地的，但是我深知爱之辛苦，所以，这个星座下的男人，都可以为事业，放弃爱情。

    我点点头，辛酸不已。

    潘恩说，我偶然来看看你，现在我要走了。艾可，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我点点头，他说，当我是克索斯的时候，你除了将我当作是阿波罗的影子之外，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我想了好久，说，有的。

    潘恩沉默了好久，似有眼泪在眼角，他说，好的，我明白了，再见，我的艾可。

    ……

    克索斯不会知道，我之所以那样地爱他，那样地依恋他，除了他和阿波罗相似的容颜之外，其实最重要的，是他和阿波罗完全不同的眉。阿波罗的眉是那么淡，那么淡，就想他所有的爱情那样，淡如眉弯，爱过就忘记，而克索斯，他的眉，饱满而浓烈，就像潘恩一直坚持着的，从不曾改变过的，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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