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那个魔法世界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她睁开眼,只见洁白的天花板下吊着一瓶葡萄糖,输液管里的液体,正一点一滴地流进她的体内。
蓝色的窗帘被清风吹动,正轻轻摇曳着,泄露出窗外明媚的春光。绿油油的石榴树上,开出了红彤彤的花朵,泥土的芬芳被微风送进这间单人病房。清凉的风吹过她裸露在被单外的皮肤,也吹过了伏在病床边熟睡的母亲的头发,漾起了她鬓边微白的发丝。
“妈……妈……”
她沉睡了太久,太久,久到连开口喊声“妈妈”都是那样陌生和困难。看见母亲鬓边生出原本不存在的白发,吱吱——不,已经恢复为江言的女孩,眼睛一酸,泪珠滑下了脸庞,浸湿了雪白的枕头。她回家了。这个认知让她又惊又喜,见到妈妈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胸中满满当当的,既是喜悦,也是愧疚。她想要伸出手,抚摸妈妈花白的鬓角,可因为长期沉睡,她的肌肉都已萎缩,让她无法完成这么简单的动作。
“妈……妈妈……”微弱又沙哑的声音,再次呼唤。也许母女之间当真有心灵感应,她那还不及蚊子哼哼的音量,却让母亲从睡梦中醒来。江妈妈睡意蒙眬地睁开眼,抬起头,对上的是女儿泪汪汪的双眼。
江妈妈倒吸一口气,瞪大了眼,愣了两秒之后,突然反应过来:“阿言!阿言,你醒了!阿言……”
江妈妈一声声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急切地扑上来,抓住女儿软软的手。她是那么用力,仿佛要确认阿言的存在似的,仿佛要证明女儿醒来的景象并非她的梦境。
一滴眼泪落在江言的手背上,那是江妈妈喜极而泣的泪水。明明是温柔的液体,却让她觉得那么烫,好像灼伤了手背一样,痛到了她的心里。
过了好半天,江妈妈的思维才从混乱的状态变得正常,她两手紧握女儿,同时回过头,冲着病房门外大吼:“老江,阿言醒了!陆医生,阿言醒啦!”
江爸爸和陆曦先后冲进了病房。一看到爸爸的脸,江言的眼泪又忍不住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她好想伸手抱一抱爸爸,抱一抱妈妈,对他们说一声:“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虽然因肌肉萎缩而无法动弹的江言还是只能卧床不起,但是她的心声却已经传达到了父母的心底。江爸爸张开双臂,将妻子和孩子搂在了宽厚的怀里。一家三口,相拥而泣。
陆曦默默地看着一家三口重逢的感人场面,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所有的付出都没有白费,这样的泪水,这样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证明。
过了好一会儿,江家三口才平静下来。江爸爸起身离开病床,给陆医生让开了一条道儿。陆曦戴着听诊器,走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女,默默地听着她的心跳。
江言用那双微红的眼睛,凝视着面前的医生。虽然不再有精灵族那略尖的耳朵,虽然不再有精灵特有的胜似白雪的皮肤,但面前的这个人,那金边眼镜下的双眸,还是那样熟悉的琥珀色,还是那样温柔。
“初光。”她轻轻唤起同伴的名字。然而,刚说出这两个字,她又觉得心口揪了起来,这两个字的背后,蕴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近视的精灵族弓箭手、晕血的剑客、沉默的魔族、话痨又拜金的医生,他们一同冒险、一同玩乐、一同逃亡的那个世界,彻底地崩塌了……
在她的眼中看出了复杂的情感,陆曦抬起右手,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别想太多,先把身体养好。别的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面对医生兼同伴的安慰,江言只有默默地凝望着他,从喉咙中轻轻地发出一声:“嗯。”
在陆曦的精心照顾下,一个星期之后,江言被转到了康复医院,在那里接受专门的复健治疗。
江言很刻苦地锻炼着。借着特殊的锻炼器具,她一天要做几千次抬臂训练,要扶着双杠进行几百次行走训练。对于她这样沉睡了近一年的病人来说,这些训练是非常辛苦而疲累的,但是她却总是咬牙坚持,只希望能早一天好起来,再早一天。
因为陆曦答应她,等她可以不借助拐杖正常走路的那天,就带她去见朱影。
朱影真的叫朱影。那个《神迹》游戏的主创,那个创造出神迹大陆的,那个拥有数以万计的神迹世界的人,却在江言的游戏世界崩塌以后,陷入了极度消沉之中。
他的消沉,阿言可以理解:作为游戏开发者来说,朱影确实拥有很多很多的《神迹》游戏,但是,那个有无医的,有着他们一同冒险经历的游戏世界,却随着数据崩溃而湮灭了。
一想到绝焰不在了,无医不在了,他们真的这么永永远远地消失了,阿言就觉得心口像是被谁揪着一样疼。
“你别太担心。”陪着阿言一起做走路训练的陆曦陆医生,以和初光一样的温和语气,温柔地安慰着她,“我和朱影碰过面,他说还是有办法恢复部分数据的。”
“真的吗?那绝焰和无医能不能恢复,能不能回来?”吱吱急切地问。
陆曦笑着揉她的脑袋,就像是初光对兽人少女吱吱一样,揉乱了她软软的黑发:“我听说是采用回档的办法,将游戏数据恢复到我们参与游戏之前,我相信绝焰和无医都能恢复。”
“太好了!”阿言喜悦地握紧了拳头,可下一刻,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可是,如果回档了的话,那他们是不是不认得我们了?”陆曦轻轻地点了点头。在得到沉默的答案后,少女的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来:
“那……那也好,只要他们还在,那就好。”
那么,朱影究竟将游戏回档到哪里了呢?
碧海,白沙。海鸥掠过天空,发出清脆的啼鸣。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上,几艘白帆的渔船,在距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游曳着。这是一个海边小村,美丽,质朴,与世无争。
由细致白沙铺成的海滩上,身穿青色棉衫、清秀英俊的青年阿萨,正与一名孩童玩耍。他不时地弯腰捡起沙地上的螺壳,将刚刚捡来的贝壳递到小泉的手上。小泉张开白白软软的小胳膊,扑进了阿萨的怀里,将脸蛋埋进他的胸膛。
突然,海的那边,聚起黑压压的乌云。原本平静温和的海面,开始不安地躁动着。
阿萨立刻抱着小泉,奔向岸上的小土包。这时候的阿萨并没有看见,在他抱着小泉奔跑的时候,孩子手里那枚“最漂亮”的海螺掉在了沙地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捡起了白沙上的海螺。
那人有着一双冷酷的紫色眼眸,那是身为魔族的证明。他的面容俊俏而硬朗,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他全身散发出一种冷峻的气质。此时此刻,他正用那双冰寒的紫眸,默默地凝视着手里的海螺。然后他抬起头,将视线投向那位正在岸边撞击着警戒之钟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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