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动的黑影-悬崖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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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发生在长白山脉的一个小山村里。

    小山村名叫老虎砬子村,是个十分偏僻荒凉的地方,全村只有百十号人口,连学校都没有,崩儿星儿的几个天分好并且有毅力的孩子想读书,便要翻过一道大山,去十几里外的邻村小学校,酷暑严寒,风里来雨里去,受尽艰辛。但孩子们不在乎,他们决心咬紧牙挺下去,无论如何也得将小学念完再说。

    孩子中有个叫段明奎的,十五虚岁。由于他学习成绩最好,遇事沉着有主见,便自然成了这些“走读生”的孩子王。

    这是个冬天,嘎嘎冷。赶上礼拜,段明奎不用到校,便约上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去拣干柴。深山老林,干柴不缺,拉回一爬犁,日头还挺高。段明奎匆匆吃了饭,没有和其他孩子一样在家里暖和,他拉着空爬犁,又直奔一个叫李家沟的地方。他要贪点黑,再拉回一趟,破个纪录。

    段明奎拼命干活的原因,是为他的继父。自从随娘改嫁到继父家,他就觉咋瞅咋不顺眼,小小年纪,对继父有了种本能的抵制情绪。几年来,他一声“爸”也没叫过,尽管继父待他很好,他心里只打定主意,多干活,少欠继父的情,待将来有了能耐,甩给对方一沓钱,两清。

    段明奎来到李家沟时日头刚下山,他猛想起阴坡鹰愁峰上干柴多,但那地方险,一般人上不去。他瞅准了,爬犁放在崖下,从侧面缓坡绕上去,拣了干柴从悬崖扔下,毫不费力,待扔够爬犁,再从原路返回,省时又省力,段明奎很为他的聪明而洋洋自得。

    段明奎正高兴,猛一回身,吓得他头发一根根全竖了起来:不知啥时候,他背后站着一只狼!这个山里孩子虽然一千遍一万遍地听老辈人讲过狼的故事,可真狼却从未看到过,而今天站在对面的这东西,他只一眼便确认出,是狼!这只狼瘦骨嶙峋,四条腿细而高,浑身毛戗戗着,那双眼睛半睁半闭,对眼前的猎物似乎不曾认真细瞅,然而,那双狼眼射出的凶光,还是刺得段明奎打了个冷战。

    这可如何是好?段明奎手中本来有斧头,但方才只顾往崖下扔干柴,斧头却倒插在雪地上,那畜生走过来,居然没有响动,斧头此刻在狼身边,已经无法拿到。再说,即使给一把斧头,让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在雪地里对付一只恶狼,还有什么指望?

    段明奎记起山里老猎人的一句话:“狗怕弯腰狼怕蹲。”假如手里有两块石头,他能壮壮胆。他石头打得又准又狠,一块石头击中对方,另一块牢牢地抓在手中,说不定能把狼吓退,他伺机抢到斧头,那处境可要比现在好得多。可是,天寒地冻,大雪没膝,他到哪儿找石头去?

    恶狼并不急于扑上来,它蹲在雪地里,把猎物足足盯了有十分钟。段明奎暗暗叮嘱自己:“沉住气,别害怕。”可两条腿不听指挥,开始微微发颤,后来竟“突突”地抖了起来。

    段明奎的小伙伴哪去啦?村里的大人们会不会找他来呢?段明奎四下迅速扫一眼,天已放黑,整条沟筒子静得人,只有他赤手空拳地面对一双蓝幽幽的狼眼睛。

    恶狼开始进攻了。这畜生不是扑上来,而是绕着段明奎呈半圆形来回走动,大概是要分散段明奎的注意力吧。斧头离段明奎很近,他应当抓住机会把武器抢到手,最好能往上冲过十米,那儿有一棵小树可以倚一下,而他附近只有树桩。

    机会来了,恶狼又绕到左上角,而远离斧头。段明奎脚下一用力,想冲上去抢斧头,谁知那狼不但凶狠,而且狡猾,刚才来回绕圈子不过是假动作。这边稍稍一动,它纵身一跳,已先抢到了斧头边。此时段明奎若弯腰拾斧头,整个后脖梗便会全部暴露给对方,恶狼一口就会把那细脖梗咬断。

    段明奎脚下一动,见恶狼如此灵活,大吃一惊,急忙站住,可是晚了,山峰上雪薄,雪下落叶被他踩活,他“噗”地滑倒,连人加雪带落叶,借着惯力滑过五米缓坡,直往崖下冲去。段明奎只觉“轰”的一下,大脑便失去了知觉。

    短暂的昏迷大约只是一两秒钟,段明奎睁开眼,妈呀,这是在哪?

    鹰愁峰垂直高30米,陡峭如斧劈刀削一般,连老鹰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才得到这样的一个险名字。干柴从峰顶扔下,结实的摔光枝杈,只剩下主干,不结实的干脆成了劈柴。人若是从这儿掉下去,啐,还不成了肉饼。可是现在,段明奎偏偏就是从鹰愁峰上坠了下去。幸运的是,他刚坠下一米左右,恰巧这光滑如镜的绝壁上独独伸出一株比拇指略粗一点儿的小映山红,段明奎恰恰就骑在这小树上。这小树有三个根,呈鸡爪形顽强地扎进石缝,段明奎若骑住小树根部还好一些,可现今他却骑在距树根有好几寸的地方,把小树压了个弯儿,亏他两手奋力上提,小树才托住了他。

    往下一看,段明奎魂飞魄散。下滑时,积雪、落叶灌满了他的袄领、袖管,悬在空中的两条腿,积雪也钻进了绑腿。他回头试图想知道自己跌下陡崖有多高,刚一回头,由于身体扭动失去平衡,就听“咔叭”一声响,顶上那个树根断了,只剩下两个平行的树根岌岌可危地托着他。

    段明奎一动不敢动地悬在小树上,他怕说不上一眨眼的工夫树根断了,他会随着一声惨叫而化作一团肉泥。天已黑下来,一弯新月悄然挂上西天,像一只独眼,淡漠地看着这冷冰冰的世界,段明奎的脖颈和手腕已经麻木,里面的积雪被体温融化着,“叭嗒、叭嗒”地直滴水。这孩子清楚,小树上待不久的,冻也得冻死。可怎么上去呢?骑在小树上,脑袋距陡崖上的缓坡还有半米多高,假如他骑住的是棵胳膊粗的树,那就好了,松开手把住树干,将双脚提上来,踩蹬住树根,然后转身,攀崖……但他现在的处境,即便是武林高手也没法松手和转身,何况头上还有一只恶狼。可真,那狼呢?

    段明奎刚一想到狼,狼便出现了。原来,那畜生没离去,它一直在寻找下口的机会,可惜,到嘴的肉悬在空中,它也没法子。现在,大约是有主意了,它在段明奎的上方拼命地刨积雪和冻土,只见冰雪、冻土、木片、碎石“稀哩哗啦”落下来,无情地打在段明奎的头上。恶狼是企图扒下大石块,把悬在半空中的段明奎击落崖下,那样,它便可以绕到崖下吃肉饼了……

    段明奎咬紧牙关,缩紧脖子,不松手,就是不松手。希望在哪里,他不知道,但是这个山里的孩子咬住一个信念:活一分钟,是一分钟,即使喂狼,也不能让它吃得这么便宜!

    恶狼在段明奎头上扒了阵,见没有把段明奎打下去,它似乎灰心了,蹲在缓坡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段明奎不敢转头,怕折断了树枝,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

    又过了一阵,段明奎猛觉得随着雪屑石渣的飘落,头发像被什么撩了下似的,反应敏捷的他立即将身子一缩。原来,这凶残狡猾的恶狼见刨雪抛石的伎俩打不垮段明奎,附近又没有大些的石头,喘息片刻,便想出恶点子,利用刚才扒的土坑,掉过身子,前爪扒住土坑,后身慢慢地从悬崖上吊下,用两条后腿去蹬段明奎。假如不是段明奎躲得快,那还不得摔下去呀?

    可狼腿是躲过了,段明奎却又听到小树根“咔嚓”响了一声,吓得他身子紧缩,再也不敢动了。

    他不动,狼更不动,两条狼腿就这么在他脑袋上方静静地悬着。段明奎的眼泪悄悄流了下来:段明奎呀段明奎。你这名字起得丧气,念白了,岂不是“短命鬼”?当年要跟继父姓多好,他姓“常”。

    但是段明奎仍然不甘心这样白白地葬身狼腹。天边的月牙儿将落,接下去是更加骇人的黑夜,段明奎此刻倒不希望那狼走开了,他想,假如能把狼腿拽住,与它一同摔死,好歹也算为民除了一害呀。

    可是,狼大约坚持不下去了,它扑愣了几下,又爬上缓坡,等待新的时机。这一来,段明奎完全陷入了绝望之中。早知道这样,方才还不如挺住让它蹬,说不定临死可以抓个垫背的。眼下可好,恶狼甚至可以不慌不忙地绕到悬崖下,去候着一顿美餐啦。

    段明奎无论如何也支持不下去了,他双眼一闭,心想:掉下去吧,只那么一瞬间,便可以结束这长久的痛苦与恐怖。他冲家乡的方向默念了一句:“妈,我走了……”

    正在这时,段明奎觉得眼前一亮。真的,有手电的光,紧接着有人吵吵嚷嚷地寻到崖下来,这是村里人寻段明奎来啦,他们发现了爬犁和干柴。

    “明奎——”继父用那粗辣辣的嗓子高声喊着。

    段明奎有救了!他应该答应一声,可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嘴唇已冻得麻木而不能翕动,真急死人。他想弄点声响,可双脚悬空,不敢动,一动,小树肯定立刻折断。

    终于有一束电光在崖上晃来晃去,照到了他。片刻的慌乱过去后,继父拿定了主意,冲他喊了声:“明奎,坚持住,我来救你!”

    段明奎看见一束电筒光飞快地从缓坡那边往峰顶闪去。崖下,很多人忙着清理乱柴,大概是担心万一段明奎掉下来人们可接一接。段明奎的小伙伴也来了,他们在崖下给段明奎打气:“明奎,别怕,你爸爸救你来了!”

    爸爸,多么温暖的字眼,段明奎七八年没喊过这两个字了。继父待他不错,可生性倔强的段明奎愣是什么也不称呼他。想想好悔,爸爸从缓坡上来救他了,还得是父子情。

    段明奎猛想到,头上还有一只狼呢,爸爸能对付得了那只饿狼吗?他太应该提醒一句,可他发不出声音了呀……

    其实恶狼见来了很多人,早吓跑了。

    继父终于攀上峰顶。他一边用手电照准段明奎的准确位置,找到缓坡上一截树桩阻住双脚,不致下滑,然后,将手电筒夹在腋下,双手放下一根绳子:“明奎,你千万别慌,使劲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绳子,在段明奎眼前晃动,继父把它调到最佳位置,离段明奎双手只有一寸远,只要抓住绳子,段明奎便可以从死神眼皮底下逃出来。

    “抓呀,明奎,别慌,别怕,我是老常!”继父见明奎不抓绳子,急了。

    段明奎还是不敢去抓绳子,因为他双手一松,小树便永远不再属于他啦。那么关键问题是,他在一松手的瞬间,能不能抓住绳子?他的手已经冻僵了。刚才还要松手掉下去任其摔死的段明奎,对眼前这一线生的希望看得无比珍贵,他轻易不敢松手。

    绳子在眼前抖动,继父在崖上朝他大声喊着:“相信我老常吧,明奎,我肯定拉得动你!”

    老常,爸爸,多好的爸爸呀,自己这回要活着,一定要好生孝顺他老人家。段明奎横下心来,恰巧绳子被继父调得紧贴着他的手了,他双手一松,只觉脑袋“嗡”的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抓住绳子啦!段明奎恢复意识后第一个发现,便是自己抓住了绳子。就在他松手的同时,那棵小树“叭”地一声倒了下去,而继父腋下的手电简,也掉到了崖下……

    继父奋力往上拉他。继父站在缓坡上,与他不是垂直的方向,要用好几倍的力气才能使小明奎缓缓提升。不知过了多久,小明奎被提上悬崖,又被拽到继父脚下,继父扔掉绳子,一把搂住小明奎,挟在腋下,用另一只左手插在雪地里,连爬带拖地把他弄到安全地带。

    崖下的人们也都来到了峰顶,在雪亮的手电光下,段明奎看见继父的双手被绳子磨得血肉模糊。继父脱下棉袄,把段明奎紧紧裹住。

    段明奎想叫声“爸爸”,可喉咙里却像被堵住了似的;他想拥抱爸爸,但由于长时间高度紧张,他的两只手死死地捏住绳子,怎么也松不开……

    (顾文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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