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他会夸大这一场爱情,深信许青带来了新东西,世界有了改变,他成了导演。但是对于这个无声、寂寥的录像厅,《车站》反而成了一个最反动的材料。他多么想恢复一下,恢复成某个不一样的情状,比如,这个《车站》能够是另外的样子,不是贵州那个县城的样子。当然,这是没法想象的,电影对于他,是一个奇迹,因为已经是奇迹了,所以你就不要再考虑别的了。他甚至没有对他和她的这一场爱情作新的更多的考虑,比如结婚,旅游,新房,或者是奔走相告。可能他还来不及从下午的症结中解脱出来,或许他还考虑过,流浪会成为另一种归宿,谁能保证这个很少言语的女人不会再次流浪呢?是啊,一切都有可能。当大头母亲有时化装来到巍峨录像厅时,其实大头和许青也都能看出来,但他们没有点破她,对于老人,那样做是不应该的,再说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来一个人,也许就是一个小小的胜利。而那个四妹,总在大头母亲来时,认不出她,所以四妹就会惊愕地告诉大头,仍然有一个观众,是个老妇人,她那么地喜欢这个录像厅。大头同样也不点破四妹,因为他知道四妹永远不会是某个特殊的人物,她只是个从农村来的打工妹,这就够了,何必对她有太多的指望呢?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在放映这一部影片,这是他们的生活,也许生活一成不变的地方就在于此。
大头被带走的时间,也是下午,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发生在下午。大头知道这是世界给他的补偿,也是对他人生的限定。因为筹拍电影找钱到金沙江坨寨开矿一事,大头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那个涉嫌非法手续不全的矿山在今年夏天还是出事了,由于砷超标影响了寨下的吃水,矿山已经被封,大头作为合伙人,被刑事逮捕。大头看见警车开到青年路证券营业部门口,他已经得到消息,公安要来抓他,他很冷静,他是大头,他智商一直没有问题。她懒洋洋的,似乎警察抓走他不是一件太大的事,而那时幕布上还在放映《车站》,那个忧郁冷清的站台上,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正在向远端行走。大头摸了摸她的头,警察跟大头没说什么,在一旁抽烟,其实大头还有时间跟她多谈点儿,交待点儿,但大头什么也说不出。大头很难过,但大头没有表现出来,而四妹早已经哭了,她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皱巴的手,捏在椅背上,不停地磨蹭着。大头看看银幕又看看许青,他在想,如果她聪明,她就应该继续去流浪,就像以前那样,到另外的地方去,至少那样,每个下午都会不一样,遇见不同的风景,遇见不同的人,不必在这录像厅里,看这个自己的电影。仅仅在心里边飞行是不够的。
责任编校 王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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