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春红也在等待。在外地工作的儿子，打电话回来说年假不回来了，和同学到哈尔滨去看冰雕去了。牛春红一口就答应了。这个时候最好谁也别来掺和。牛春红当然是在等待姜红军来认错。不错，捉奸的那天晚上，你姜红军是回来过，还在门外苦苦哀求。显然你是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你以为这是平时芝麻绿豆大的事，让你哄一哄，求一求，我开了心就完事了。跟你说不行，你和那个臭婊子的事在单位里传得尽人皆知。我牛春红还不知道被别人怎么笑话、议论了多少呢！你让我沦为别人的笑柄，我就是要在职工大会上臭你。反正人家都知道了，我不能让人说我是傻瓜，好欺负。哼，我就不信我调教出来的人能欺负到我的头上。你要认错也可以，你得老老实实承认，你和云仙楼的那个臭婊子怎么开始的，有多长时间？还背着老娘有什么其他女人没有？你要改邪归正，怎么改？最好你亲自带着老娘到云仙楼去，臭骂那个贱女人一顿，死打那个臭婊子一场，方才解我心头之恨。你今后要重新做人。你不是说市区有中等职校请你去当老师吗？你就去当老师！你还想着你那个领导的味儿，没门了。这些年，老娘服侍得你够了。现在，你老老实实到外面去给我赚钱。你儿子将来买房，结婚不要用钱？还有你的老丈人，还住在牛湾，你就忍心？也要在市里给他弄个小点的房子，好让他安度晚年吧。他培养了你一场，这个要求不过分吧。牛春红想归想，姜红军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再次低三下四地回家来向她举手投降。她也知道，姜红军就住在单位的值班室里。她想，还跟我耗上了，耗就耗吧。她知道姜红军手上没有多少钱。她估计得到姜红军兴许正在挨饿，但她不相信，姜红军还能下决心把自己饿死不成。

    除夕那天早晨，姜红军起床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后，照往常一样拉出床底下那只纸箱。纸箱里还有半箱方便面。他只看了一眼就把箱子推了进去。几天以来，他就靠这个过日子。他实在厌烦了。闻到这个气味就反胃。于是，他就打开电脑，一边玩游戏一边等。他想今天牛春红一定会给他传过来什么信息。如果她自己不愿意，她可以让她的弟弟、弟媳甚至是同事传个话。这样，姜红军就可以借坡下驴，回家去。让他怎么承认错误怎么作保证都可以。一整天，整个单位院落静悄悄的。真正来值班的职工也只是早晨在院子里打了个照面就走了。附近不时传来一声声鞭炮的钝响。空气中不时飘来美食的香味。满世界的人都在过一个安宁、祥和的春节。姜红军一边斗地主一边不时地看一眼就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但它一动不动。直到傍晚，姜红军正心灰意冷、又饥又寒的时候，手机在桌子上跳动起来，同时铃声大作。姜红军一把抓过手机，手忙脚乱打开手机盖，差一点把手机掉在地上。

    姜老师，是您吗？电话是朱云仙打来的。

    犹豫了一下，姜红军说，是我。

    两个人都不作声了。停了一会儿，还是朱云仙说道，姜老师，您可以出来吗？我就在您的单位门口等您。

    看来，朱云仙也是知道他是住在单位值班室里的。姜红军没有回答，关了手机，不知道该不该应邀出去和朱云仙见面。他隐约觉得，这应该是个重大的决定，这一步跨出去再能不能退回来就难说了。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其实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想。他突然觉得一阵尿意，来到洗手间方便，方便完毕一转头就看见了洗脸镜上映出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渣的形象，就像他父亲姜有田最后一次来他家的那个样子。就在这一瞬间，他作出了决定。

    姜红军走出大门，一眼就看见了在一盏路灯底下站着等他的朱云仙。她对他说，走吧。

    去哪？

    云仙楼。

    朱云仙似乎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依然是在蓬莱包房，姜红军狼吞虎咽地吃着朱云仙从厨房里端来的美味佳肴。朱云仙则吃得很少。她看着他吃。吃完饭，朱云仙收拾碗筷，她让姜红军去洗澡。在盥洗室里，摆着一套崭新的男式睡衣。

    姜红军洗完澡出来，披散着头发，穿一件粉红色绸缎睡衣的朱云仙正倚靠在沙发扶手上等着他。姜红军再也按捺不住，上前去，抱起朱云仙，两个人亲吻在一起。

    事毕，朱云仙躺在姜红军的臂弯里说，红军，我们离开这里吧。

    怎么？姜红军问。

    我离婚了，第二天就离了。

    那云仙楼？

    已转租给别人。过年以后，新老板就要来重新装修。我这不过暂时借住几天。

    姜红军不做声了。他没有料到事情竟然跳跃式地发展到这种地步。这算什么，要私奔？朱云仙不理会他内心里的翻江倒海，继续说，我就不相信你找不到一个职业。找你的出息了的大学同学去打个工也行呀。我们不当官不发财，你打工我在家里侍候你，我们只想过平淡的日子，过我们自己的日子，未必这还不行？

    姜红军用胳膊支起头，看着朱云仙说，行，我听你的。

    牛春红一直没有等来她想要得到的东西。过年以后却等来了姜红军失踪的消息。大年初三吴主任打电话到她家给老主任拜年。牛春红才知道姜红军早已不在值班室。门卫师傅说他除夕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牛春红心里才有了些焦急，但她不相信会出什么事。她觉得这是姜红军的花招，是设计的局。现在是比耐力的时候，必须以不变应万变。她决定继续等下去。

    上班以后不久，牛春红接到了姜红军写来的一封信。那是一份离婚协议，大意是家里的一切财产都归牛春红所有，姜红军的工资留着给儿子将来买房子。信封上还有姜红军的详细通讯地址，是外省的一家化工公司。牛春红上网查了查这家公司。信息显示，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是方慧。见到方慧的名字，牛春红离开了电脑。她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她找出了她年轻时穿过的军棉服，找出了背过的军用挎包，找出了她为姜红军精心编织的蓝毛衣。最后，她在箱子底下找到了那条白毛巾，只是它不再洁白，那一大团褐色斑块也无影无踪。它乌哑哑的，没精打采地摊在她手上，像一团就要被甩出窗外的旧抹布。

    责任编辑 刘鹏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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