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米查列

    采金光

    远古的时候，天上没有太阳的光，没有月亮的光，也没有星星的光；地上没有树，没有花，也没有草生长。黑黢黢的天地死气沉沉，整个世间一片漆黑。时间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地过去，岁月在无声中一天一天地过去，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有一年，遥远的东方突然出现微弱的闪光。那光芒瞬息一亮，眨眼又灭，原来那是东方汪洋大海边的一棵海螺树在开花。这神奇的海螺树，一万年开一次花，开花时闪一下光，花谢光灭，如此轮回地复转着。

    不知过了多少万年，海螺花又开了，花一开，光点像星星那么大，一闪一闪的。这时，离海边很远的地方住着一户人家，他们有四个弟兄和一个妹妹。那时候的人还不知道穿衣服，四兄弟和一个妹妹全都赤身裸体，在黑暗中闭眼度日。海螺花开，闪亮的金光使五兄妹异常欢喜，他们远远地望着，说不出那光明从何方照来。聪明的妹妹说：“我知道那金光是从东边来的，我要把它采来，照亮这黑暗的大地。”

    四兄弟中的老四接着说：“我愿意跟妹妹一起去，如果采着金光，也要给世间照明。”

    大哥却冷冷地说：“金光是神光，谁也别想采到。”

    二哥说：“那金光是阴光，谁采了谁就活不成！”

    只有老三支持弟弟和妹妹的举动，说：“你们勇敢地去采吧。要是真的采到金光，就让它永远在天上照明，我们三兄弟在地上辛勤劳动，世世代代侍候你们。”

    兄妹二人得到三哥的鼓励，决心去采那一闪一闪的金光。

    他们在黑暗中爬行，在黑暗中寻找，不知忍受了多少艰难困苦，经历了多少痛苦的时辰，终于爬到一座大山之顶。兄妹俩还想继续摸索着向前爬行，可是到处悬崖绝壁，无法再前进了。两兄妹正在绝望的时候，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出现在面前，她问道：“你们兄妹两个来这里做什么？”

    聪明的妹妹回答说：“奶奶，我们兄妹二人，要采寻那一闪一亮的金光照明大地，爬了多少时间才来到这里。”

    白发奶奶听后说：“要采金光照亮大地，可要日日月月、永生永世呀，你们受得了吗？”

    妹妹说：“奶奶呀，我们兄妹二人为采金光，吃了无数的苦，受了不少的罪，只要能采着金光，我们什么都能接受。”

    哥哥也紧跟着说：“只要能采着金光，我们死也不怕。”

    白发奶奶听了很高兴，她满意地说：“如今天地一片漆黑，我正在寻找能给天下照明的人。你们兄妹二人愿意承担，万物都要感谢你们。从现在起，哥哥白天给大地照明，妹妹夜晚给大地照明……”

    白发奶奶还没说完，妹妹忙说：“奶奶呀，我夜晚出去害怕。”

    奶奶说：“那你白天出去吧。”

    “白天出去我害羞哇。”妹妹又回答。

    奶奶说：“我给你一包绣花针，谁敢看你，你就用针刺他的眼睛。”

    说罢，白发奶奶给妹妹一把火，给哥哥一朵银白色的花。从此以后，妹妹当了金光闪闪的太阳，白天出来照明；直到现在，谁要直接看她，她还撒出那包绣花针，刺人家的眼睛。哥哥当了银光闪闪的月亮，到晚上才出来照明。

    天上有了太阳和月亮，地上也就有了白天和夜晚。慢慢地有了树，有了花，有了草，有了动物。地上三个哥哥害怕在天上的妹妹和弟弟看见自己不穿衣服，他们就追猎捕兽，用兽皮做裤子穿。在打猎中，看见金色的鸟儿搭窝，三个哥哥也学着鸟儿，用树枝搭房子。有了房子居住，他们便砍林开荒，开始种庄稼了。

    洪水朝天

    三个兄弟一连三天砍林开荒，可是头天砍下树木、开出荒地，第二天又还原了。第二天砍下树木、开出荒地，第三天又还原了。三个兄弟商量说：“我们白天辛辛苦苦干活，晚上是谁捣鬼呢？让我们躲起来看看。”

    于是，他们又砍了树林、开出荒地。第四天晚上，大哥拿着长矛，二哥拿着大刀，三哥拿着木棒，躲在老林里守候着。半夜三更的时候，跳出一只大青蛙。那大青蛙在砍下的树林旁边跳几跳，倒下的树木“刷”一下立起来，全都复原了；它在开出的荒地上抓几抓，荒地也复原了。这时，三个兄弟看得清楚。大哥端起长矛冲出来，大声吼着：“刺死它！”

    二哥举起大刀跳出来，呼喊着：“砍死它！”

    三哥丢了木棒，连忙跑出来拦住两个哥哥说：“杀不得，杀不得。它深更半夜干这种事，一定有来历。让我问一问。”

    说话间，那大青蛙往地上一蹲，变成一个白胡子老头。三哥走上前去问道：“老人家，我们三兄弟什么时候得罪你，让你生这么大的气？”

    老头说：“我看你心地善良，是个老实人，就实话告诉你吧：三天以后，洪水要朝天啦，你们砍林开荒全白做！”

    三兄弟一听，都吓呆了，连忙问：“老人家，那我们怎么逃脱呢？”

    白胡子老头说：“地上万物都无法逃脱，只有高大无朋的‘巴杂甲初崩’[1]大树能够独存。老大用绳子把自己拴在‘巴杂甲初崩’大树底下，老二用绳子把自己拴在‘巴杂甲初崩’大树中间，老三用细针粗线缝个黑牛皮口袋，口袋里装上狗、猫、公鸡和三个石头、二十七个粑粑，然后爬上高高的‘巴杂甲初崩’大树顶端，钻进皮口袋里，躲在树梢的‘晓鸡穷’[2]大窝里，听见石头落地的声音就可以走出来了。”

    三个兄弟按照白胡子老头的吩咐，做完了一切准备。

    过了三天，凶猛的洪水黑天黑地冲来了。老三躲在高高的“晓鸡穷”窝里问：“大哥，洪水到什么地方了？”

    大哥的声音从很远的树底下传来：“洪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到脚底下了。”

    过了一个时辰，老三又问：“大哥，洪水到什么地方了？”

    大哥惊慌的声音从很远的树底传来：“洪水涌到脖子了！”

    再过一个时辰，老三又问，大哥没有声音回答；他已经被洪水淹死了。

    第二天，老三又问二哥：“二哥，洪水涨到什么地方了？”

    二哥从大树中间回答说：“洪水到脚底下了。”

    过了一个时辰，老三又问：“二哥，洪水涨到什么地方了！”

    二哥惊恐地回答说：“洪水涨齐脖子了啊！”

    二哥刚说完，只听得一阵巨浪轰响，二哥也被洪水淹没了。

    洪水涨呀涨，巨浪翻又翻，眼看就要涨到“巴杂甲初崩”大树尖尖了。汹涌的巨浪向“晓鸡穷”窝底撞击着，发出万雷震吼的响声！

    老三躲在牛皮口袋里静静地听着。过了好些时辰，波浪逐渐消歇，他便取出黑石头丢下去，只听见“咚”的一声水响，洪水还没退走呢。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老三丢下黄石头，远远地仍听见石头落水的声音，洪水还没退完。再过了很长时间，老三丢下白石头，这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石头碰石头的响声，接着又传来石头落水的声音，它告诉老三，洪水快退完了。于是，老三把公鸡丢下去，公鸡落地马上伸长脖子“喔喔喔”地叫起来，洪水很快退走。接着，老三把狗丢下去，狗一落地就“岗岗公公”叫起来，被洪水泡软的大地，随着狗的叫声，马上出现坑坑洼洼的高山峡谷。最后，老三把猫儿丢下去了，猫儿一落地就“咪妙——咪妙——”地叫，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变成高山峡谷的大地，随着猫儿的叫声，又全变成平平展展的土地。如今地上有高山峡谷和平川坝子，就是这样来的。

    老三丢下鸡、狗、猫后，从皮口袋里钻出来，睁眼望去，大地已经没有洪水了。他想回到地上，可是“巴杂甲初崩”大树那样高，他怎么下去呢？这时，窝里的“晓鸡穷”展翅欲飞，老三心里一亮，突然有了主意，他发现窝里有“晓鸡穷”吃剩下的马鹿骨头，便拿起两根腿骨，骑上巨大的“晓鸡穷”，用力敲打它的脊背。“晓鸡穷”被敲打得疼了，便展开遮天翅膀飞出窝去。那“晓鸡穷”展翅奋飞，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老三只得不停地敲打着奋飞的翅膀。不知飞了多长时间，“晓鸡穷”慢慢落下来，老三这才回到大地上。

    青蛙舅舅

    洪水翻天后的大地，什么也没有。孤单单的老三四面望望，真伤心！他一个人在地上走呀走，一连几天，饭吃不着，肚子饿得很。

    有一天，他走进阴森的峡谷里，来到一座大岩石下面的岩洞口，看见两个生不麻[3]对坐着递东西吃。生不麻都是独脚人样，上眼皮大得出奇，不仅遮住眼睛，还垂到地上盖着脚。老三饥饿难忍，便站在生不麻中间，把它们递送的东西接过来吃。过一阵，两个生不麻一齐说：“我怎么没吃到你递来的东西？”

    刚说完，又一齐回答：“都递过来啦，你不是拿去了吗？”

    男生不麻皱皱鼻子说：“不对，我嗅着人味，一定有生人来这里。”

    女生不麻说：“大地上洪水翻天，人都淹死完了，哪还有人！”

    说罢，伸出双手，从脚背上捧起眼皮一看，老三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呢。生不麻张开大嘴，一口就把老三吞进肚里。

    这时，正给生不麻推磨的青蛙看见了一切，它立即停下磨来，伤心地沉默着。两个生不麻听不到推磨的声音，便吼叫起来：“什么时候了，还不赶快推磨，误了我们吃饭，你背罪不起！”

    青蛙悲哀地回答说：“我有伤心的事呀，无心给你们推磨了。”

    两个生不麻很奇怪，平时蹦蹦跳跳的青蛙，怎么有伤心事呢？便问：“勤快的青蛙，你有什么伤心事，说给我们听听。”

    青蛙说：“我的外甥来看我，面没见着，就被你们吞吃了，你们不吐出我的外甥，我再也不给你们干活。”

    生不麻心想：好久没吃到人肉，刚吃下又吐出来怎么行，便说：“你不干就走吧，还有蛇、乌鸦和喜鹊三个仆人呢。”

    青蛙走了。生不麻叫蛇去推磨，蛇缠在磨把上，只会缠，不能使磨盘转动。生不麻又喊乌鸦去推，乌鸦用嘴壳衔着磨把，只会衔，也不能使磨盘转动。最后，它去请喜鹊推，喜鹊站在磨盘上“喳喳喳”地叫，只会叫，也无法使磨盘转动。蛇、乌鸦和喜鹊三个仆人都不会推磨，生不麻没东西吃了，想了想只得再去请青蛙，青蛙说：“你把我外甥吐出来，我才推。”

    生不麻没办法，便说：“你灌我三桶灶灰汤，用磨盘砸我的背，我就能吐出来。”

    青蛙照着办了，老三果然被生不麻吐出来。可一看，耳朵却不在。青蛙说：“你不吐出耳朵，我还是不推。”

    生不麻又再让青蛙灌三桶灶灰汤，在背上猛砸磨盘，这样，老三的耳朵才被吐出来，可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生不麻用手捏捏扯扯以后，随便黏在老三的头两侧。如今我们人的耳朵成这个形状，就是那样来的。

    老三死里复生，吃了大亏。青蛙把他送出岩洞，悄悄指点说：“你不要再往深山峡谷里走啦，那是妖魔鬼怪住的地方，它们会吃掉你。你要往高山冒烟的地方走，那里才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他们会帮助你。”

    老三很感激青蛙，说：“世上最大不过舅舅，永远不得罪舅舅。”老三的后代从此也记住了青蛙的恩情。所以，普米人至今还叫青蛙“阿克巴底”[4]，见着青蛙要让路，遇着青蛙要把它请到上面，这个老规矩从那时一直传到现在。

    和仙女成亲

    老三按照青蛙的话，向着高山走呀走，走到一座大山顶上。远远地有一缕青烟缭绕，他便径直向那青烟走去；走近了，却是一座房子。老三轻轻地推了门，里面没有人，只见桌上摆着三碗清水。老三口渴了，他就每碗喝了一口；走了这么多路，老三也累了，他就蜷在火铺下面休息。原来，那房子是天神木多丁巴的三个姑娘住的。天神木多丁巴看见地上洪水翻天后，人类被淹死完了，只有妖魔鬼怪活下来，便派三个姑娘来到大地，斩妖灭魔。三个仙女白天出去征讨妖魔，黄昏又回来休息。桌上的三碗清水，便是三姊妹临走前凉下的神水。

    黄昏时候，三个仙女回来了。她们一进门就齐声说：“我碗里的水被谁喝了一口？”

    大姐说：“有生人气味，一定是人进屋里来过。”

    二姐说：“洪水翻天后，大地上人都绝灭了，怎么会有人呢？”

    三妹说：“是呀，人种都绝灭了，哪会有人呢？”

    三个仙姑娘你一言，我一语，个个都觉得奇怪。躲在火铺下面的老三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仙女们一听是人的声音，便齐声叫道：“你是谁？快出来！”

    在火铺下面的老三说：“姑娘呵，我身上一丝不挂，没穿衣服没穿裤子呀，叫我怎么出来？”

    大姐听完，丢下一匹麻布，用口一吹，麻布变成衣服了；二姐丢下一匹麻布，用口一吹，变成包头帕了；三妹丢下麻布，用口一吹，变成鞋子和绑腿了。然后，三个仙女齐声说：“快穿上衣服出来吧！”

    老三在火铺下穿好了一切，随后走出来。三姊妹一看，原来是个英俊高大的小伙子！她们很高兴，都说：“我们以为大地上人都灭绝了，想不到你还活着，那就跟我们住下吧。”

    于是，老三跟仙女们一起生活。

    三个仙女每天练习射箭，老三闲着没事做。有一天，仙女们问老三：“你会射箭吗？”

    老三说：“以前射过，可是手太笨。”

    仙女们说：“伸出手来让我们看看。”

    老三伸出手，五个指头齐齐整整一般长，大拇指与其他四个指头黏在一起。仙女们看了后说：“让我们给你修整修整。”

    于是，大姐拿了把砍刀，把老三的手指砍成长短不一；二姐拿了把柴刀，把老三的大拇指与其他四指分开。人类的手变成现在这样子，就是当时仙女们修整的。

    修好了手，三姊妹给老三一张弓，一壶箭，让他先射一箭看看。老三拿了弓箭，一只斑鸠正从空中飞过。他搭上箭，不慌不忙瞄准斑鸠射去。斑鸠应声落下。三姊妹争着去捡，最后，还是三妹捡着，一看，老三的箭正正地把斑鸠的下嘴壳和上嘴壳连着穿通了。从此，老三和三姊妹一起天天练习射箭。老三进步很快，箭术越练越精。为了再试老三的箭术，三姊妹拿来一颗绣花针插在门坎上，叫老三一箭穿针眼。老三搭上箭，瞄准针眼射去。第一箭偏了，射断了针眼，第二箭不偏不斜，箭头正正地穿过针眼飞出去。仙女们高兴地说：“你的箭术很高。从今以后，你可以在地上和那些妖魔鬼怪打仗去。”

    于是，老三和三个仙女经常出去与妖魔征战。

    有一次，三个仙女告诉老三：不远的西方有两个大海。一个海水像牛奶一样雪白，一个海水像锅烟一样漆黑。白色的海子是吉祥的征候，黑色的海子是邪恶的征候。吉祥与邪恶经常战斗。谁要是消灭了邪恶，天下生灵就安全了，世间就会感激他。老三听后问道：“要怎样才能消灭那漆黑的邪恶呢？”

    三个仙女说：“你坐在两个大海交界处，白色海浪翻腾时，你心里默念着‘泽泽羊克依’[5]。黑色海浪翻卷时，你就准备好弓箭，那巨大的黑色漩涡中会涌出一个骑着黑马的大汉，大汉胸前有个土蜂大的光点在飞快旋转，你只要射中那旋转的土蜂光点，你就能够消灭邪恶。”

    老三听后，决心消灭邪恶。他带上弓箭，往西方走了很久，来到黑白海子交界处。他按照仙女们的指点，坐在两个大海交界的中间，准备好弓箭等待着。不一会儿，黑色的海水动荡起来，接着掀起翻天黑浪。随着浪卷涛涌，一个骑着黑马的大汉出现在黑海中心。老三拉满弓，箭头准准地瞄着黑大汉胸前那飞快旋转的土蜂光点，然后一松手，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黑大汉立即从马上跌落下去，黑色海水也飞快下落，四周的山谷发出动地震天的哀叫。白色海浪这时翻腾不息，老三不停地念着“泽泽羊克依”。

    老三消灭了邪恶，背着弓箭往回走。三个仙女早已来到半路迎接。大姐说：“我们过去天天和邪恶的魔鬼打仗，总是打不过，现在你消灭了它，天下的生灵安全了，我们的愿望实现了。为了感激你，我们愿意做你的妻子。你站在高高的山丫口上，我们跑过来，你喜欢谁，只要碰一下就行。”

    老三爬上山丫口去，他站在那里望着。不一会儿，一只老虎直奔山丫口，老三见虎来了，吓得往旁边一闪，不敢动。接着，一只豹子又飞奔过来，老三一看是豹子，也不敢动。最后，一条大蟒爬过山丫口来了。老三想，再不碰，就没有机缘了，他慌慌忙忙用手里的弓碰了碰蟒尾，大蟒立即变成三姑娘。三妹对老三说：“我大姐一颗麦子能够做九个粑粑，我二姐一颗麦子能够做七个粑粑，你都不要；我一颗麦子只能做三个粑粑，你却要了。你为啥不要那聪明能干的大姐和二姐，偏偏选我呢？”

    老三高兴地拉着三妹说：“你也聪明能干。一颗麦子能做三个粑粑，你一个，我一个，还剩下一个，够吃了。”

    于是，人间的老三与天上的仙女三姑娘成了一家。

    百鸟求种

    老三和三姑娘成家后，三姑娘从父亲家里带来麦子、荞子等种子，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劳动，后来生了一个姑娘，取名索拉耳吉。索拉耳吉十三岁，要行成年礼啦，按规矩要去娘家报喜。可娘家在天上，凡人不能去，只有三姑娘才能去。老三依依不舍。临走时，三姑娘对老三说：“我去了，你没有伴，我给你一个陪伴的人吧。”

    她于是抓了一把灶灰捏几下，吹口仙气，变出一个姑娘来。那灰姑娘陪伴着老三，尽心尽力侍候他。日子久了，灰姑娘也生出了儿女。据说，我们现在的人抓抓身子，会在身上抓出灰灰，就是这样来的。

    天上一天，地上三年。三姑娘在天上舅舅家玩一天，大姐家玩一天，又陪二姐玩一天，在娘家只住了一天，这样地上就过了十二年。老三与灰姑娘一起生活，渐渐把三姑娘忘了。到十二年那天，三姑娘要回来了，去接她的只有女儿索拉耳吉。那一天，索拉耳吉走了很远的路，走到高高的山顶时，看见白云滚滚，天光地明，三姑娘从娘家带着牛奶、吉祥的海螺花和种子瓜果等走回来。半途中，她看见自己的女儿来迎接，便拿出桃梨水果给女儿吃，可索拉耳吉没有吃，她把水果装在怀里。三姑娘问：“你为啥不吃呢？”

    索拉耳吉说：“我要带回去给家里的灰弟灰妹吃。”

    三姑娘马上停下脚步。她不走了，她明白：自己的丈夫已经跟灶灰姑娘成了一家。于是她对人间充满怨恨，决定回到天上去。折回之前，她要把自己带来的粮食全部带走。这时跟在她周围的百鸟全都请求说：“三姑娘，请你留点五谷粮食给我们吃吧，我们要生活哇。”

    在百鸟请求下，三姑娘每样粮食留了一点。苞谷原先每个节都长一包，头上的天花全是长谷子，三姑娘把谷子收了，每棵苞谷只留一两包。现在苞谷结一两包，天花上的谷子没有了，就是这样来的。小麦等作物原先从底到顶都长籽粒，三姑娘从下往上捋了所有的籽粒，只剩下头顶上的一小点，留给百鸟吃。现在小麦等作物只是顶尖结一小点粮食，就是这样来的。三姑娘最后收的是花荞，由于每样作物都用手往上捋，手被作物杆划出血。现在花荞杆上那些血红的斑点，就是当时三姑娘手上的血染成的。瓜瓜和蔓菁，三姑娘拿不走，她就诅咒说：“你们背起来像石头一样，吃起来像水一样。”

    现在的瓜瓜蔓菁背起来很重，吃进肚里不经饿，就是这样来的。

    狗找来了谷种

    三姑娘一气之下，收完了所有的粮食。地上的人没有吃的了，只有跟雀子争粮吃。生活一天不如一天。

    有一年，老三过不下去，就烧了青香，向天神求种子，可仙女们不给。住在天上的太阳妹妹知道了，便主动向天神和仙女求情，最后，求到一小点青稞种和一条狗。老三想再要点谷种，便请太阳妹妹再去说情。太阳妹妹第二次去说情，就惹怒了天神，天神放出天狗咬太阳妹妹。老三帮不了妹妹的忙，便回到家里赶紧敲锣打鼓放鞭炮，撵天狗。现在太阳落难时，地上的人要敲锣打鼓放鞭炮，老规矩就是这样来的。老三的弟弟月亮也被看管起来，每个月有好几个夜晚不能出来。

    老三没办法在天上要到谷种，他只得在地上去寻找。他带着狗四处走呵走，走了一月又一月，走了一年又一年，忍饥挨饿，跋山涉水，都没找到。不知是哪一年，老三和狗来到东方的汪洋大海边，在那里，他听说：大海的对岸，全都居住着神仙，那里有谷子。老三望着一片汪洋，心里想着，怎么过去，他想呀想，没有办法，只好对狗说：“大海那边有谷子，可我过不去。要是你能过去就好了。”

    那条狗摇着尾巴，竟然神奇地说出话来：“我能够游过去，你要我做什么？”

    老三很高兴，忙说：“你游过汪洋大海，上了岸，看见有人晒谷子，就在谷堆上滚几滚，把谷种带点回来。”

    狗听了老三的吩咐，便跳下海向对岸游。狗游上岸后，身上的毛全湿了，它看见有人晒谷子，便跑到谷堆上打了几个滚，于是，全身都粘满谷子，然后，它就游回来。等在岸边的老三，把狗抱在怀里收谷种，可身上粘的谷子都被海水冲掉了，只有脊背毛里还留着一小把。老三高兴极了。他带着那小把谷子回到家，赶忙撒下去，终于有了收获。他没忘记狗的恩情，每逢收新谷以后，都要先给狗喂米饭，这个风俗就从那时兴起，直到现在都是这样：吃大米饭，先要喂给狗。

    老三有了谷种，学会了种谷子，从此生活越来越富裕，日子越过越好，子孙也越来越兴旺。

    搜集整理者：贺兴泽（普米族）

    和学良（普米族）

    何顺明（普米族）

    王震亚

    选自李子贤编《云南少数民族神话选》，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

    注释：

    [1]“巴杂甲初崩”：普米族传说中的神树，长在大地正中，与天地同生。

    [2]“晓鸡穷”：神鸟，兼有凤凰和大鹏的特征。

    [3]生不麻：指妖怪。

    [4]“阿克巴底”：普米语，青蛙舅舅。

    [5]“泽泽羊克依”：普米语，吉祥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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