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买东西总用一对近视眼瞪着促销员问，有赠品吗？如果对方羞涩地摇头，她就会仰脸而去。那表情特别绝，我一般都远远地跟在她屁股后面，极力掩饰跟她认识。装在她购物篮里的东西永远都是捆绑型的，买牙膏她一定伸手拿那个绑着塑料杯的，买酱油一定找绑着一袋醋的，买薯片要旁边捆着个一钱不值的车模，买电池专门挑一大溜赠个小破手电的，买卫生巾不搭块百洁布她决不干……我用我的名誉保证阿达不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为了得到那些毫无用处的赠品，她必须买回更多毫无用处的东西，但这就是她的习惯。这样做的结果是她的家乱得如同破烂市，一堆一堆没用的东西把所有的角落都填满了。可阿达还乐此不疲地往家搬着赠品，当她把捆绑的胶带扒开，脸上心里都是满足感，她说，有总比没有好。

    阿达这个人从小就点儿背，大大小小也抽过很多次奖，买过N张体育彩票，就是从来没中过。考助理人力资源管理师那会儿，培训费花了1380元，发下来的成绩特对不起这些钱，没通过。补考需要交考试费150元，她为了省车费，委托同事去交钱，回来同事把发票给她，阿达随手一刮，居然看到一个0，觉得反常，手指甲加了一道力，再往前，还有个5，再往前，就是人民币符号了。阿达惊诧得逢人便讲她刮发票中了奖。她当即拉了那个代她交钱的同事从单位溜出去买体育彩票，刚好在下午4点前买到最后4张，那天是7月27日，周二，当晚就可以兑奖。她们拉着手热闹地讨论了一下如果中了500万该怎么花的问题，语气特别随意，但心里分明有了强烈的期待。阿达晚上下班立刻飞奔回去家看北京台第六套的对奖节目，结果7个号就对了3个（对4个才中5块钱）。到现在她这辈子第一回中的大奖50块钱已经花出去8块买彩票，预提10块给跑道的同事提成，剩下的要请大家吃午饭，她把正经路子挣来的钱也搭进去很多。亏，但阿达很高兴，因为还没听说谁刮发票刮出那么多的钱，所以后来她只要是出去吃饭，哪怕花3块钱吃碗面也要让服务员给张发票，只为兑奖，尽管常招来白眼，阿达却坚信：万一中呢？

    有一天我被阿达拉着去打游戏机，在商场的顶楼，我们这两个老女人像一对太妹，对着大屏幕发出肆无忌惮的一阵阵尖叫，引得那些不良少年向我们这边侧目，这是我们习惯的发泄方式，那些机器吞噬着我们的币，可我们高兴这样。累了的时候，我们在一个看似吧台的地方买水喝，那天邪门了，运气特别好，我们手里的饮料分别中了两瓶饮料，结果白得的两瓶又都各中一瓶，于是喝完了再去兑了奖，打开了一看，又各中一瓶。我们俩靠着吧台一瓶接一瓶地喝，撑得要命，直到不敢再开，怕再中了不知该怎么办。一次一次去厕所，我拉着阿达说走吧，她把头摇得像吃了摇头丸：“不行不行，这么好的运气时候不多，看看还能喝出什么？”我认为像她这样一门心思地喝下去会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就找了借口跑了，临走我看见她又中了一瓶，还跟傻子似的在那儿仰脖子喝呢。

    阿达的弟弟在超市做理货员，经常有供应商的促销员给他些小恩小惠，以让他帮忙上货或者卖货。促销期，成箱的牛奶里总有些中奖卡，有的是上面直接写中了什么奖，有的是刮开了上面写着中了什么，还有的累计多少张可以换整箱奶等等。前几天一个促销员给了阿达弟弟一个整箱牛奶的最高奖（山地车）兑奖卡，小伙子觉得没用要扔，被阿达拦下，一个人顶着大太阳，在每公里一块六的出租车里坐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把那辆山地车拉回了家。其实在平坦的大马路上骑山地车特别累，那辆车打领回来就没用过一次，现在正在楼道里接土呢。后来听说阿达改喝那个牌子的牛奶了，就因为里面还有上网卡、VCD之类的兑奖卡，她盲目地积攒着小纸片，她以为下一个好运气就藏在那些东西里。

    我不理解阿达为什么对这项兑奖的事业充满热情，可她说这能看出最近的运势如何。这当然是笑谈，可我实在受不了她到哪儿都问人家，有赠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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