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儿很够意思，电话里对我说：“单位给我配的是帕萨特，我的司机明天有事，你开桑塔纳行吗？”我把头点得像被捏住大腿儿的蚂蚱。于是转天上午不到9点我就到了哥们儿家的楼下，他拍着一辆黑色桑塔纳的机盖子从口袋里掏出中控锁的钥匙“吱儿吱儿”，我雀跃地伸着手说，我按一下行吗？他很大方地递过来。在满足了我幼稚的虚荣心后，我们就坐于桑塔纳的前排。我说：“老大，你把车开到空旷的地方再教我吧。”然后特知足地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还打了个哈欠。那哥们儿拧了一下钥匙，仪表盘亮了，可等了三秒钟，车没动。我低头一看，他右脚在油门上踩来踩去，嘴子嘟囔着：“给油了，怎么不走呢？”我大叫：“你会开车吗？怎么不踩离合器啊？”他左脚踩了一下，又嘟囔：“我十几年前学过车，有驾照，可一直没摸过车。本来叫了一个司机过来，但他临时有事，所以只能靠咱俩把车开走。”这声音简直就是一个闷雷。在他终于想起来怎么起步的时候新问题又来了，他挂不上倒挡！我们就坐在车里扳来扳去，跟那几个挡位较劲，半个小时后，车纹丝未动。我们脑门上都是汗，我说：“倒挡坏了吧？”他说：“要是坏了人家怎么能开呢？”那哥们儿站在自己家门口一遍一遍拨司机的电话，可耳朵里只有忙音。我看着他笑，直到他无地自容。他忽然指着一个正在远处擦奥迪A6的大哥让我去把人家叫来帮我们倒车，我冲他摇了摇手说：“我丢不起这人，要问你自己去。”我看见奥迪A6的大哥过来的时候笑了一路，坐进车里很顺溜地就把车倒出去了，他摇着挡把告诉我们，桑塔纳挂倒挡要往下按，韩国产的车一般要向上提，最后补充了一句：“一看就是新手，你们只开过夏利吧？”等到人家走远，我那哥们儿开始叨咕：“我有司机，根本不用自己开车！”
我自认为凭我的车技是无法把车开出小区并行驶在马路上的，但他的功夫更让我心惊胆战，因为我发现他连拐弯都不会。我手心里攥着一把一把的冷汗，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我居然像教练一样需要给他发口令，人家三挡就让车咣当咣当地起了步，直到哆哆嗦嗦把车弄到路口，他怎么也不敢往马路上开了，前面一溜一溜的自行车，他说：“咱让他们先过去。”表面还很冷静，但这时后面一声接一声的喇叭响，因为他把小区唯一的出口堵住了，后面的车着急了，而且我觉得他们肯定在骂街，我都想骂街！后面的喇叭越来越急促，哥们儿说：“按嘛？要是会开车谁愿意在这儿堵着啊？这车要是轻，咱俩就抬马路上去了，这不是抬不动吗？”终于在我一再的鼓励和催促下，他中途六次熄火后把车拐了过来，但死活不敢再开，看我的目光里充满期待。就这样，只学过起步、停车的我双手放在了方向盘上，我听见旁边的人说：“撞什么都不能撞人，你开吧。”我脑子一热，挂上一挡，车动了。我也不敢在车那么多的路上掉头，只好顺着雅安道往前开，尽管我们都清楚这离既定目标西青开发区越来越远了。其实这无疑是一次生命的冒险，但开车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一个月前有限的几次摸过车，那也都是有教练在旁边坐着，所以更多的精力放在技术动作上，从来不知道车里几个后视镜怎么看，也根本没看过。现在不行，我的眼睛在眼眶里滴溜乱转，耳朵里不时传来一个男人的尖叫：“大爷！”“自行车！”“你还四挡！真是疯了！”我看见一个又一个警察，我从他们的眼皮底下过去，我拐弯、上桥、下桥、停车、起动、过蛇形路，我没机会害怕了，只能往前开，整个人都像得癔症了。一个小时后猛然惊醒自己没系安全带，赶紧拽上。
我从雅安道到芥园道，再到黄河道，然后沿着中环线到华苑，再上外环线，反正东绕西绕猛一抬头到了西青开发区。经过一路的惊吓，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偶尔有个动静也都是来练车的。我停好桑塔纳，管不了干净还是脏，躺在树荫底下，后背都湿透了。那哥们儿倒撒了欢儿，自己轰隆轰隆地不知挂着几挡走了，远远看见他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还倚里歪斜地倒了几次车。快到中午的时候，他说：“回吧。你耗了一上午，回去一定没问题了。”我都快哭了，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可是大老远的，也没仗义的人会帮我们把车开回市里，只好硬着头皮又一次抓住了方向盘。
这次更邪乎，我沿着友谊路，上中环线到佟楼，并且一直把车开到了马场道，在马场道上还来了一次公路掉头，最后把车很不规范地停进了哥们儿公司的车库里。吃饭的时候，我看见自己的右手始终控制不住地在抖。估计在抖的还有我的心，坐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那几个小时无照驾驶有多危险。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眼睛望着路口的警察，心里一直在说：“我下次不敢了。”我想，一路上我至少说了16次。我打算以后骑自行车的时候弄根绳子捆身上当安全带，并戴摩托车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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