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抬头问他,哥哥,我也想跟欣儿姐姐学手艺,学好了自己开店,你说欣儿姐姐愿意教我么。
他剥一块方糖,给小美吃了,说,愿意,她要是不乐意就打她,反正咱们两个总打得过她自己,是不是。
小美亦甜甜笑了,说,哥哥舍得么……
到了家,说了一会儿闲话,即把小美的事儿说了。欣儿躺在床上,站得久了,有些累,举手看自己长年被头发、洗发剂、油脂、温水等浸蚀发白发软的手掌手指,沉吟了一下,说,不行。
他给欣儿捶背揉腿,她说不行,他手劲就故意重了点,说,不行也得行,谁不知道你是说反话呢,说不行就是行,说行就是不行。欣儿忙说,那好吧,行。他就说,你看,你都答应了吧,还有什么说的呢。欣儿发现上了他的当了,说,咋一提小美的事儿你就这样上心呢,你别想给我三心二意的,我不依。他打哈哈说,嗨,什么三心二意的,有你个小霸王,就算有那个心——,哎,哎,别打啊,没那个心行了吧,我敢么,好欣儿,别说小美,就是中美大美老美我们能帮的也得带一下子是不是,都是打工的,谁容易,你看那酒店现在还是正经女孩子做的么……欣儿打断他,说,得了,就你能,一个头上长八个窟窿。他纠正说,七个。欣儿扬手笑说,我再给你揍出来一个,我是怕她干不了,你以为做头发轻松啊。他说,小美肯定做得来,又不是省长市长的千金,谁手上没有几个茧儿,做得了,好好带她,小美挺崇拜你呢。欣儿软软推开他,说,得了,过几天看吧,在这店里除了让她洗头发,学不到手艺,等珠儿真开成了店我再带她,说好了,她不听话我可得打她的。他问,珠儿要开店么。她说,珠儿心劲大着呢,瞧着吧,总不能做那个做一辈子,开个店,把“发源地”挤垮,出口气。珠儿是风风火火的脾性儿,在风月场中凭手段挣了钱,亦不是长久打算,有个老男人吃她的新鲜,将错就错,不,就对,用男人的钱合资准备开个美容美发的店,也是争口气了。
他说,好啊,好啊,马上就都好起来了,老婆子,快,亲我一下。
欣儿给了他一脚丫子,说,去,死样子。他不去,还是和她拉拉扯扯深入浅出地闹,眸子里倒映出彼此的心跳,一只手发送出温柔的信号,一串笑撞弯了阿妹的腰,闭上眼就听见花儿朵朵开了……闹完了,欣儿说,我饿了。
他却故意问欣儿,哪儿饿了。欣儿咬他,嗔道,不理你了,你坏。
他就扮个鬼脸站起来去做饭,叮叮当当的,还唱着歌儿,却差不多全跑了调儿。
欣儿躺在床上,心里注满了温情,觉得是这样的踏实和温馨,触手可及,眼里沁出安心欢喜的泪意,枕着枕头,听他做饭时锅、铲、饭、菜,还有他的口哨,组成的音乐。想起闹恋爱时第一次他给她做饭的情景,她说,嗯,真好吃,好吃。他小心踌躇了一会儿,才红着脸怯怯地看着她说,欣儿,让我天天都给你做好吃的吧……这是她当时听到的男孩子们对她说的最不动听,却最让她动心的表白了。还记得他小心、惶恐、可爱,而又憨傻诚实的样子。仿佛很遥远,闭上眼,又好像不过刚才的事,他还记得么,欣儿想,就笑了。
兄弟火锅店正式开业那天,珠儿,小美,小培夫妻,木头,欣儿,小铃铛,英子……许多的人,都是朋友,挤了一屋子来祝贺,都若过节般高兴,傍晚时候,关了店门,在屋子里燃起小小烟花,缠绕的笑声溢满了屋子,大家都相信生意会好得不得了,还在一起唱了几首吉祥的歌儿,跑调了亦没关系,声音和内心皆是欢乐的就够了。北方人南方人都有,大家提议包顿饺子,一切都要自己做的才有意义。于是,剁馅的剁馅,和面的和面,肉菜调料诸物都是现成的,用不到的人在那里说笑话或是唱歌,不准闲着的。馅儿也调好了,面也和好了,却没有擀面杖儿,这个倒给忘了。木头一拍脑门,说,嗨,这不现成的。取了两瓶啤酒,开塞,倒了,把瓶身的纸商标刮去了,洗干净,擦干,OK,把小面团按平,使酒瓶一个一个擀成圆薄的皮儿,众人七手八脚包了起来,包的是七形八状,大的若斗,小的如糖块,临入锅之前小培和木头又临个儿检查了一遍,捏实在了,防止煮烂。在灶里煮了,一边又炒菜,炸薯条,备酒和饮料,不一时便齐备了,丰盛鲜美的一桌子,吃的吃,喝的喝,来,为乱七八糟的生活,咱干一杯……干到后来就都有些高了,手舞足蹈的,甚至连“这个饺子模样儿真俏”也要干上一杯。珠儿来了兴儿,把外衣一脱,嚷热,踩了板凳,和小培老虎杠子哥俩好啊五魁手啊地划起了拳,一屋子人都笑,又拉了欣儿要跳舞,小美等也起哄,舞没跳成,脚倒踩得生疼,聚在一起,就像一家子人,各自说说不如意和高兴的事儿,说说笑笑,咳,不就那回事么,不如别人的有,别人不如咱的也有,开口有笑,平平安安,有个奔头儿,就好,有时得想开点儿,来,满上,喝,喝……就又喝上了。
直闹到小半夜才各自不舍地散了。
一轮明月在天空亮堂堂的,若个小太阳,就是没有星亦没有月亮,只要心里有一束穿透黑暗生存空间的坚定光芒,有慰藉人心的温暖希望,再黑的夜也不怕它。
雪月清风,天地间辽阔而寂静,在盈盈月光中,他们俩的身影近乎清澈的透明。人走,月亦走;月不变,人影却小了,远了。
到了郊区,欣儿张口呼吸了几口若水月色,架了两只手臂,若一只快乐的鸟儿,眸子里嵌了两颗流动的小月亮,鬓角上随意插了几点淡淡星光,她抬眼凝望片刻月圆,轻轻说,木头,你看,多好啊。
月亮大,圆,安静照耀着尘世里的平常生活,在天空中,像一阕饱满的呼之欲出的歌;却也柔和,若誓约下的耳朵……
他也看天上,又看欣儿,笑着说,嫦娥下来了。
他于是把“嫦娥”抱上自行车后座,使劲儿骑了车子,心里快乐,就胡乱地喊,又瞎胡唱,他唱,仙人捧出圆月亮——嘿嘿——照到哪里哪里亮哈……又唱,啊啊——欣儿,我亲爱的老婆……欣儿从后面揪他耳朵,说,难听死了,呵呵……他笑得哈哈哈的,前仰后合,又唱,日落——西山——下班归哎——下班归,我带媳妇——回家去呀回家去,回家了啦……小丫头你坐船头,坐呀坐好了,哥哥我路上走,走啊晃悠悠,恩恩爱爱破车子进大沟……他哎哎哎哎惊叫着还真骑歪到沟里去了,喝得有点多了。欣儿抱着他才没摔着,就打他,骂,你疯了,骑这么快啊,你疯了……他刹了车子,霍地站起来了,抱起了她在怀里抛一下,一脸满满的坏笑,和她大大地吵架,还咬她,汪,汪,汪汪,小死丫头,你才疯了,你疯了,哥哥心里欢喜呀……哈哈呵呵……老婆……啊哟,我错了……她掐他,打他,打过了,揉揉,再接着打,她得让他听话。他们又上了车子,唱着歌儿,说笑着,打闹着,走了。月亮下,他们的笑声就渐渐远了,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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