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夫子起先并不走运,《史记》上说:“孔子明王道,于七十余君,莫能用。”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孔夫子才神气起来。历经各代封建王朝的提倡尊崇,孔子被封为“道冠古今”的“大成至圣”和“德配天地”的“万世师表”。儒学作为官方哲学而经久不衰。孔夫子作为人间楷模和神圣偶像而备受崇拜。孔子之后,儒家学说历代相传,硕学大儒,绳绳相继。以孔门弟子自命,对儒学经典的阐发者、宏扬者林林总总。
孔夫子趾高气扬了差不多两千年,到了近代,其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终于动摇。西学东来,首先冲击的就是这尊法定圣人偶像。“五四”运动更是凌厉明白地提出“打倒孔家店”,视孔夫子为千年封建思想文化荼毒的罪魁祸首。此后,尽管尊孔复古仍不乏其人,且不乏有权力有权威的人,但孔夫子的八面威风却断难恢复。
时至今日,中国的革新大潮涌起,中国进入文化转变期。经济改革和体制改革不断向深层发展的一个必然结果是兴起了“文化热”。一个文化运动或重视研究文化的思潮的兴起,必然包含有对自我的传统文化进行反思和再估价的内容。于是,孔夫子很自然地又成为一个瞩目的讨论对象。
本文的意图,是立足于当代文学创作及其批评的实际,对孔子文艺观做一些肤浅的探讨。当代文学中那些长期以来被视为“正统”、“主流”的部分,又一次面临西方文化和国内新批评思潮的严重挑战,它迫使人们不能不对传统艺术及其观念进行认真的历史反思。
二
孔子处于“春秋乱世”。奴隶制趋于解体,封建制开始形成,新旧交替,方生未死,孔子的文艺思想,是在这个社会变动过程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
孔子有伤于民若陷泥堕火的现实,希望凤鸟至,河图出(《论语〈下略〉子罕》),出现唐尧虞舜夏禹那样的大同世界,为此他周游列国,奔走呼号。
孔子疾恨世间无道,感叹:“朝闻道,夕死可矣”(《里仁》)。在他理想的有“道”的世界里,“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公治长》)。
孔子提倡诚信好学,与天下为善,反对与世俗同流合污。“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邦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泰伯》)
孔子不满夏末、殷商、周朝以及诸侯列国的“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世袭制度、攻击那些无德无才无术的世袭执政者的荒淫暴虐,说他们的“苛政猛于虎”。针对这种弊害,提出“学而优则仕”,主张有学问、有识见、有才能的正直之士管理天下。孔子之后很多年,自隋开始实行的科举制尽管有无穷弊害,但在最初却反映了某种公正。以至黑格尔称赞中国的科举制优于西方的贵族世袭制。
孔子的学生阳货主张“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弑之”。这个思想,孔子也是同意的。鲁国大夫季氏的家臣公山弗扰跟阳货在费邑反叛季氏,召孔子去,老夫子也打算去,说:“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阳货》)颇有“乱党”的嫌疑。
孔子的人生哲学和政治主张,决定了他对文艺的见解。在他那个时代,无论是诗歌理论或是诗歌创作,都在继承的基础上向前发展了。“赋诗言志”早在春秋中期亦即孔子出生前百余年就见于记载了。诗歌创作,特别是民众编唱的歌谣,到周代更是盛况空前。《诗经》以其创作实践处处体现“诗言志”,立于道德,辅拂时政,怨刺积弊,男女相爱等到处可见。具有远大政治抱负的孔子,不可能不受到这种“诗教”的影响,并由此提出一些重要的理论主张。
三
应当说,孔子的思想不是哲学,而是伦理道德学说。如果一定要称作哲学,那也不是古代西方哲学那种对自然的抽象思辨为中心的“智者哲学”,而是从伦理道德问题上来探讨研究治理社会的“贤人哲学”。孔子建立的是“仁学”,即以人的道德概念为中心的儒家伦理道德思想体系。他所注意的头等问题是道德问题。倡导从“仁”出发培养道德情感。使人的思想行为符合“礼”的要求,以适应社会的规范。“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宪问》),形成对人、对社会、对国家的责任感与使命感。所谓“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述而》)、“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泰伯》),即是说,以“道”为志向,“德”为基准,“仁”为依据,“诗艺”为宣传工具,以《诗》激发志气,按照《礼》的规范树立德操,以音乐陶冶性情。这些,便是孔子文艺思想的核心。
孔子主张“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学而》)。由家而至国,由“亲亲”而至“尊尊”,由家内之化而至社会纲常,在孔子那里是联成一体的。居首位的政治同居次位的“文”是不可以分开的。这里的“文”当是指六艺而言。要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必须精通反映和论述政治的六艺,由此精通和掌握先王典法,也就有了为政的雅正之言了。诗、礼、乐之于政治是相辅相成的。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诗即乐章,乐随礼行,既学诗礼,乐以成性,融和一统,完成政治事业。孔子在对学生讲述“为政”的问题时着重指出:“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为政》)。这代表了孔子对《诗》的全部内容的看法和概括。诗可以帮助政治纳入“正”轨,杜绝“邪”,这是孔子诗艺的总的观点。
“小子何莫学乎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阳货》),孔子此说,对诗要反映现实,要为政治服务,诗有社会功能等问题,阐述得非常明确。《诗》反映了社会生活,可以使人受到启发,感发意志;《诗》是诸国风俗盛衰的反映,可以使人考见得失,观古知今;《诗》有如切如磋的内容,可以使人善于群居相处;《诗》有君政不善的讽喻,可以使人明怨刺,知政事;学诗可以用来“事父”和“事君”;学诗还有增加动植物学知识的作用。由此,相戒之道,父母之理,君臣之法,诸般政治内容和人生事理,都在其中,可说是无所不能了。
孔子曾经这样教训他的儿子:“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阳货》)“二南为正始之道,王化之基”,被称作正国风,居十五国风之始。它们首论夫妇之道: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家邦。既是颂扬文王及后妃夫人之德,也就能教育国人助其君子,至于嘉瑞,故为“五教之端也”、“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子路》)学诗若不能为现实政治服务,也就一无用处。从为政治服务的目的出发,孔子全面地强烈地提出了修身立人的主张,反复地备极其详地阐述了对“仁人”、“有德者”的要求和标准,甚至非常极端地提出:“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宪问》)把一个人的思想品德对其言行的影响提到了极其重要的位置。
以人为中心的运思趋向,一切思想理论都以政治伦理为始点的思维方式,形成中国文学对封建政治紧密联系的关系,直接影响到文艺家们一开始就把眼睛盯着现实的人生,重点放在人情上,重视伦理道德,重视世道人心。孔子正是在这里作了开创性的建树,奠定了中国文艺理论现实主义的传统。
四
“仁”是孔子全部思想的基础。“仁”就是“相人偶”,“二人” 为 “仁”,“仁”是讲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孔子的文艺批评标准也同样是以“仁”为道德核心的价值观念。他说:“里仁为美”(《里仁》)。这是他美学思想的核心。
善与美相区别。“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八佾》)。这里,孔子一方面把美学批评同道德观念的价值评价紧密结合,同时又明确地把艺术形式美与艺术内容的善加以了区别。
孔子是最早强调艺术的善的。他听到《韶》乐以后陶醉得“三月不知肉味”,而《武》乐因为歌颂了周武王暴力夺取政权的武功,与“仁”相悖,就只能说它是“尽美”而“未尽善”了。他非常严厉地说要“放郑声”,因为“郑声淫”,也就是不善。他以思想内容的善作为艺术评价的首要标准。而与此同时,又是他最早指出了艺术形式具有相对独立的审美价值。在分析《韶》乐和《武》乐时,他将其中的一个方面归之为“善”或“尽善”(思想内容),另一个方面归之为“美”或“尽美”(声音、音调、节奏等)。这就把一个完整的艺术作品分成了两部分,然后给以不同的评价。他已经感觉到了艺术作品内容与形式的差异性。在他之前,美与善往往是不加区别的。《国语晋语》中说“彼将恶始而美终”,“美”与“恶”对比,“美”等于“善”,属于道德范畴。孔子将这两个属于道德范畴的概念分开,赋予不同的内涵,用它们表示艺术作品的内容与形式的不同造诣,创造性地将善与美的概念引进艺术领域,提出了“尽善尽美”的最高艺术标准。成为后世“真、善、美”观念的滥觞。
质与文相统一,在内容和形式如何统一的问题上,孔子的主张是两者恰当地结合。他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雍也》)。他是把“仁”看成君子的“质”,把“礼”“乐”看成君子的“文”的:“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八佾》)讲的是一个人的道德修养问题,也表明了孔子对内容与形式的关系的一般看法。形式的美服从内容的善,内容的善决定形式的美,两者统一才构成艺术的美。孔子提出过“辞,达而已矣”的表现原则,但是也提倡“情欲信,辞欲巧”,“言之无文,行而不远”,“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宪问》)一个人起草了一个文件,然后交一个人提意见,然后又交一个人修饰,最后还要交一个人润色加工。对这种一丝不苟的作文态度的赞赏,不是很能说明孔子在要求重视内容的前提下,是怎样地重视文采辞藻吗?他反对“文胜质”,并不只是“尚质”或“尚用”,而是要求质与文统一。可以肯定地说,孔子是重视形式美的。“子曰:‘禹,吾无闲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泰伯》),他甚至认为华丽的装饰也是美的。周王朝视奇巧为大敌,百工“或作为淫巧”及“奇技”者,要处以死刑,孔子却大谈其“巧”,对于工艺,他说:“良农为稼而不能为穑,良工为巧而不能为顺。”
理与情相和谐。孔子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八佾》)《诗序》解释说:“乐是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此即“乐也不淫”;“哀窕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此即“哀而不伤”。如果说这个解释有些附会,那么至少可以认为,孔子在这里肯定的是男女性爱的美德,感情表现上儒雅雍容,恰到好处而不过分。何晏《论语集解》引孔安国语云:“乐不至淫,哀不至伤,言其和也。”实际反映了中和之美的主张。
孔子对文艺作品中的“情”是有严格要求的。“情”要受“德”和“仁”的约束,要合乎“仁义”之道。这样的“情”才是善的或尽善的,也才是“无邪”而归于“正”的。这个“理”是十分要紧的,不可动摇的。而在艺术表现上,则强调感情的“不淫”、“不伤”,以“中和”为善。具体说,艺术作品中的“情”必须是“温柔敦厚”、“广博易良”的;“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皎如也,绎如也,以成。”(《八佾》)他那么喜欢《韶》乐,原因在于《韶》乐除去尽善之外,在艺术形式上还有和谐的特色。王国维说:“颂之声较风、雅为缓。”《韶》乐是颂乐,声缓当是其艺术特色之一。孔子“恶郑声之乱雅乐也”,(《阳货》)还因为新乐的声音、音调不像古乐那样“和正以广”,不平和,不雍雅,不纯正,不舒缓。
孔子的中庸思想是当作一种道德准则提出的。“中庸之为德也,至矣乎!”主要指的是思想感情、言语行为都不偏于极端,而是讲究和谐均衡。所谓“过犹不及”、“叩其两端”、“执两用中”,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了文艺表现上的理与情的辩证关系。
五
同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两重性一样,孔子的思想也有两重性。它给我们民族增添了光辉,也设置了障碍;它向世界传播了智慧之光,也造成了中外沟通的隔膜;它是一笔精神财富,也是一个文化包袱。具有普遍意义的东西,总是与具体的特殊的东西联结在一起。中国封建文化重道德的优秀传统,与封建礼教、人治传统联结在一起;爱国主义传统,与忠君思想、维护封建国家联结在一起;人文主义思想与封建专制主义联结在一起,等等。孔子的文艺思想亦如此。它的优点和缺点、正面和负面,不是分别放置也可简易取舍的;而是杂糅在一起,难解难分,它的优点也就是它的缺点。对此必须有清醒的认识。
孔子的文学观具有两个基本特点:第一是现实主义的,从社会现实谈文学;第二是功利主义的,从实用的观点看文艺的价值。这种精神对后代的文学理论曾经起了积极的影响,造就了一代又一代以天下为己任的忧国忧民之士。他们关注现实,关注人生,关注民生疾苦和国家民族命运,慷慨悲歌,以至不惜捐出血肉之躯,被鲁迅称作“中国的脊梁”。但是实用理性思维也造就了理性主义色彩的性格。以古代小说艺术传统论,由于古代小说家们的审美意识与封建伦理观念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审美情趣里沉积着伦理观念和道德要求,传统的义务本位精神强烈影响作家的审美情感,这就使得小说家们往往专注于伦理道德上惩戒善恶、涤虑洗心,有补于世道人心的“喻世”、“警世”、“醒世”的作用。表现在人物塑造上,便是选择那些最能表现社会伦理和人际关系的典型人物,通过对人的反思,一方面揭示外在关系的规定性,如三纲、四常、五端、八目等规范,另一方面表露人格的自我实现,歌颂圣王和理想人格的高尚精神与道德情操。这些人物都经过理性主义染色板的调制,美与丑、善与恶,都要非常明晰和确定,以强烈的理智形态呈现出来。人物性格不可能是多层次的、性格的光谱也不可能是多色的,往往强调那些具有社会普遍意义的伦常观念,描写那些最能培养高尚情操的东西。并不是说中国古代小说家们缺乏艺术创造能力,写不出性格的多面性、复杂性,问题在于中国封建宗法式社会体制和相应的儒家的思想观念,对艺术典型具体形式起了决定作用,钳制了作家的审美理想。作家个体的自主性、独立性只有服从伦理道德原则,以个体和社会统一作为典型创造的前提,力求从这统一中寻找到美,并把这美同伦理道德的善连接起来。这种心理造成了小说人物的自我弱化,自我性格压缩。深受儒家功利主义文艺观影响的小说家,急于要通过小说中人物说明对生活的伦理思考和审美理想,当这种愿望超越了艺术思维的自我,甚或用政治的价值观念来代替艺术的审美价值观念,那就必然忽视人物性格的塑造,人物性格的内在机制得不到充分揭示,而造成人物性格的典型化。即使是描写了性格的多样性,也是一种平面的并列结构。
孔子的“仁”的阶级内容是为新兴地主阶级争人权的,无疑是《诗经》中奴隶制民主思想的推进。孔子强调“里仁为美”,把善和美结合了起来。他所谓的“仁”,在当时是有其积极意义的。当哀公问他“人道谁为大”时,他不仅承认“人道”,而且认为“君为正”是“人道”中最大的问题。这就不仅包含着尊重人,而且也在某种意义上包含着限制君权的思想。即令是对帝王歌功颂德的作品,也要做到“思无邪”。刘宝楠“思无邪”正义:“论功颂德,止僻防邪,大抵皆归于正……”原句仍是可以附丽于民主思想的。后来,孟子把孔子兼有主客体特征的“仁”改造成彻底主观化的“性善说”,道德规范演绎成人性,原先民主思想的附骥“思无邪”渐渐就被改造成了封建正统主义反对文艺脱离“礼教”的武器。这种变化发展的逻辑起点,正是孔子的“仁”。孔子为了强调文艺为他所说的政治服务,有时候简直到了不讲理的地步,甚至不得不违反他自己已经意识到的某些艺术规律。他在《论语》里提到用诗的有七处,没有一处顾及到诗的艺术特征。利用现成诗句说明一个问题或一个道理,这是用诗不是评诗。孔子却以用诗代替评诗。“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八佾》)孔子硬把描绘美人形象的诗句和“仁”与“礼”的关系扯在一起,还把这种方法说成是讨论诗歌的方法,这实际上是以个别诗句代替政治、哲学观点了。孔子对文艺采取的这种实用主义态度,使得文艺完全沦为统治阶级政治的工具和附庸,极大地有害于文艺自身的发展。主张中庸的孔子有时也走极端,教他的学生“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主张禁除“杂学”,客观上为“禁除诸子百家之书”、“定于一尊”,形成专制文统开了先河。
孔子思想的根本精神之一是“和”,“礼之用,和为贵”(《学而》)。“和”虽然承认差别、矛盾,但强调的是矛盾双方的互相渗透、相辅相成的方面;强调用平衡、和解的方式解决事物矛盾,不强调矛盾的激荡和转化;强调量变,不强调质变,强调相对静止的运动,不强调爆发式的突变。这种和谐的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使中华民族具有很强的内聚力和向心力。
古代人类的理想,就是这种和谐的美的理想。这曾经使我国的古代人创造了静态的伟大的古典艺术和古典文化,成为世界文化史上的一大高峰。世界各国的封建文化,没有一个可以同中国封建文化媲美。但是,因为否认转化,强调稳定,便有极大的保守性。一种循环的封闭性限制了古代人的创造精神和革新精神。到了近代,世界文化出现第三个高峰,即欧美的近代文化,与之相比,中国文化就显得简单而不复杂,静穆而不动荡,浑一而不分解。虽然在相互联系的总体把握上有优于西方的地方,但又显见有逊色于近代文化的一面。孔子的中和主义在文艺上的消极影响是不可以低估的。他一方面不能不承认诗歌中可以“怨”,但是有个限制,那就是要合乎中庸之道,即所谓“怨而不怒”、“和而不流”,总之是要“温柔敦厚”、“广博易良”,可以有一点牢骚,但不能过分。这样,文学的战斗性便被抹杀了。在这种思想束缚下,伟大如现实主义诗人杜甫、白居易也终于跳不出“怨而不怒”的圈子。他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更是被后来的儒家发展成“发乎情,止乎礼义”,又由对“礼”、“义”的强调,发展到“存天理,灭人欲”。竟至于狰狞可怖了。
综上所述,对孔子文艺观唯一正确的态度只能是批判继承。孔子不是神灵,不是偶像,其思想只是一种可资借鉴、可资吸取、可资利用的材料。经由批判,剔除这些材料中的消极面,把其合理的具有普遍意义的内核从旧文化的体系中解救出来,在此基础上,赋之以时代的内容,加以改造,寻找到现代化与民族化的结合点,以创造新的思想文化传统。我以为,这才是我们所应取的冷静的、客观的、实实在在的科学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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