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户人家,共用着一堵院墙。院墙上长满了爬壁虎,长得很疯,它们的蔓子,墙这边有,墙那边也有,谁也说不清它们的根是在墙这边呢,还是在墙那边。
靠西边的这家,是钱子玉家。子玉是个秀才,喜欢作闺闱诗,已经作了厚厚的两大本。他还喜欢画画,画桃花,都画活了。去年冬天,子玉结了婚,娘子是小家碧玉,叫草蔻,很有姿色。
子玉找了个小家碧玉,是因为他是个诗人,诗人都很浪漫。
在结婚前,子玉爱往“桂香楼”这样的场所跑,一结婚,他就和那个地方断了来往。
东边的这家,是天慕家。天慕也是个秀才,年纪比子玉小了三岁,才十七八岁的样子。风流倜傥,爱穿白绸长衫,拿湘妃竹折叠纸扇。那纸扇上有一个扇坠,紫檀木的,形状像个小老鼠,有缕缕幽香。
子玉和天慕是朋友。从前,他们常结伴去逛“桂香楼”,去“谢家池塘”看柳色,下小雨了,就在葡萄架下倾听雨声,赋诗饮酒,很有些才子风度。
子玉结婚后,去天慕家的时候不多了。
天慕来子玉家的趟数,就显得勤了些。
天慕来了,子玉都会很热情地款待他,搬上小桌子,叫草蔻炒几个小菜,二人吟着诗,喝酒。有时喝得脸热,天慕就会朝草蔻多瞟两眼,还会艳羡地夸两句草蔻。
草蔻在旁边,就抿嘴笑,不露皓齿,脸也要红上一红,人面桃花,带几分娇羞,看到这情景,子玉心尖上就打颤悠。
天慕走后,子玉的情绪就不好起来,脸有些阴,有时还会对草蔻发发脾气。平常的日子,子玉从不和草蔻发脾气。
暮夏的一天,又下起了芭蕉雨,子玉在书房看了两页书,就听见有人敲门。那敲门的声音很熟悉,是天慕来了。这样的天气,天慕还拿着那柄纸扇!——这恐怕是一种习惯了。
进门的时候,天慕的脸红润润的,眼里有几分得意。子玉心下起疑,暗暗一笑,问道:“又去‘桂香楼’了?”天慕笑而不答。
二人喝了一会儿酒,讲了镇上文人中的几则小笑话,子玉盯着天慕手中扇子,突然打趣道:“天慕兄,扇坠呢?送人啦?”
天慕脸红了红,支吾了一句什么。他好像喝得多了点。
天慕走的时候,子玉笑着和他一块出了家门。
在子玉问天慕扇坠的时候,有一个人心里很惊慌,像揣了一只小鹿,“怦怦”直跳。这个人就是草蔻。
前天夜里,子玉又喝多了,侍候他睡下,草蔻就在灯下做针线。四周很静。
突然,噗,有一只小老鼠跳到桌子旁的箱子上,它嘴里还衔着个什么东西,等它跳上箱子,两只小黑眼睛就看见了灯影里的草蔻,它吃了一惊,慌慌跑掉了。它衔的那个东西,却掉在了箱子上。
草蔻站起身,把那件东西捡在手里。草蔻骇然,脸都白了。那是一枚扇坠,小老鼠形状,紫檀木的,散发着幽香。这扇坠她很熟悉,是天慕的。
草蔻惊慌地朝床上看了看,还好,子玉鼾声如雷,睡得正死。草蔻拿着那个扇坠,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忽然,子玉翻了个身,草蔻吓得慌忙把扇坠顺手塞到了枕头底下……
看着子玉和天慕的背影,草蔻把手捂在了胸口上。她清楚,这个扇坠,是个陷阱,得赶紧扔掉,不然,被子玉见了,自己就说不清了。
现在,子玉不在家,草蔻把那枚扇坠从枕头底下拿出来,袖进袖筒,来到院子里。一到院子里,她就看到了那眼井,那爬壁虎墙下有一眼井。
草蔻四周看看,确认无人了,就把那枚让她心惊肉跳的扇坠掏出来,往井里扔去——忽然,草蔻脚下打了一滑,一个趔趄,收脚不住,“扑通!”她掉进了水井里……
子玉从外面回来,不见了草蔻,厨房,厕所,都找遍了,也没见人影。后来,他从井边过,就看见了那枚扇坠。紫檀木的,鼠形的,散着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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