谗言-紧箍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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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芾与苏轼的第一次会晤,可追溯到元丰年间。

    元丰五年四月,米芾卸去长沙椽,经黄州回东京候补。这时,苏轼恰好在黄州出任团练副使。

    旱在一年前,米芾去惠州拜访天竺寺净惠禅师,见禅师的卧榻旁有一帧苏轼的小手札,笔力道劲,气韵高古,不觉也来了雅兴,向禅师索来纸笔,落纸云烟。一幅字写好,净惠禅师抚掌称绝。

    米芾却摇头说:“不敢与苏公并驾。”

    这次路过黄州,米芾谢却一切应酬,前去拜谒苏轼。

    二人相会在黄州梅园。

    至于这次苏米谈话的具体内容,已无可查考了。只是从后人的一些零星记载中可以得知,这次会见,对米芾来说,无疑是影响其一生名业的大事。

    比如,后人温革在他的《管椎篇》中透露说:“米元章元丰中谒东坡于黄冈,承其余论,始专学晋人,其书大进。”

    抛开文字记载,我们单从米芾墨迹前后的变化上也能够看出一些端倪。他早期书作《三吴诗》《邂逅诗》二帖,唐代大书家欧阳询那种紧结寒俭的遗风还占着主导地位。即使稍后在长沙任上书写的《砂步二诗》《道林诗》《法华台》诸帖,也没能摆脱晚唐沈师传、段季展习尚的窠穴。

    然而,到了元丰六年,米芾书写的《杭州龙井方圆庵记》中,已明显带有王羲之《圣教序》的雅调逸韵了。米芾书法的气格得到一次升华。这离苏米黄州会晤也才一年左右的事。

    米芾一生怪癖颇多,好作快口语,很少服人。可是,对年长他十四岁的苏轼,尽管没有执弟子礼,却终生以丈人视之——宋时“丈人”是一种尊称。人前人后,恭敬有加——这不能不说和黄州会晤大有关系。

    关于这一点,有典籍可查。

    稍晚的南宋有一部叫《东京志略》的书,记述了这样一件事。

    有一次,米芾给枢密使蒋之奇写了一封信。信中他由衷地说道:“襄阳米芾,在苏轼、黄庭坚之间,自负其才……”云云。

    很明显了,米芾自己都认为,他比不上苏轼,倒是比黄庭坚要强上一些。纵观整个大宋书坛,能让米芾从骨子里面佩服的,也只有苏轼一人了。

    平时,米芾素有洁癖,他洗手,从不用手帕去擦拭,而是两手相拍,“啪,啪,啪”直到把手拍干。他收藏了很多前人的墨迹,如有友人来访,提出观赏这些藏品,他就会满脸的不乐意。即使让你看了,也得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

    对苏轼,就没有这些讲究了。

    元祜四年,苏轼与章致平同访米芾。路上,苏轼对章致平说:“元章有些疯癫,唐突处不要介意。”

    致平喏喏。

    见了礼,苏轼提出要看看米芾新近的藏品。章致平一旁打趣道:“听说米公平日让人观赏前人墨迹,一定要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

    米芾笑笑,把二人领进宝晋斋,小心翼翼地拿出十多幅二王、张长史、怀素等人的墨迹,摆放在苏轼面前。“这些都是我新近收藏的上品,尽管看吧。”又扭过头来对章致平说:“章公所闻不差,坡丈来,则另当别论了。”

    苏轼喜欢拿米芾的疯癫开一些小玩笑。

    他作过几首打油诗,单讥笑米芾的癫狂。比如:“粲然夺真疑圣智,忍饥看书泪如洗,至今鲁公馀《乞米》。”再比如:“巧偷豪夺古来有,一笑谁似痴虎头。”

    有人把这几首诗抄给了米芾,米芾看后,也只是一笑。

    仅仅有一回,苏轼宴请当地文人雅士,米芾酒喝得高了一点,他忽然站起身,问苏轼:“有件小事想问问坡丈,世人都认为米芾疯癫,丈人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米芾神色严肃,言语间多少有了一些放肆。

    苏轼愣住,随即笑了。回答说:“吾从众。”——苏轼很机智,他借用了《论语·子罕》里的这句话,巧妙化解了一场尴尬。

    等酒醒过来,米芾知道了这件事,很不安。他亲自登门向苏轼道歉。苏轼宽厚地抚着他的肩膀说:“酒后之言,酒后之言!”

    对于苏轼的书法,米芾极言赞誉,有人曾问他:“难道坡公的书法就没有一点瑕疵吗?”

    米芾很厌恶地瞅了来人一眼,拂袖离去。

    崇宁元年,苏轼病逝。

    病逝前三个月,苏轼来找米芾闲谈,见书案上有一方紫金砚,拿在手里把玩一阵子,就不舍得放下了。临走,对米芾说:“让我携去观赏几日。”

    米芾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说:“坡公只管拿去。”

    从米芾的宝晋斋回去后,苏轼中了风寒,竟是一病不起。临终,也许是有些糊涂了,他嘱咐他的儿子,把紫金砚随他一起入葬。

    米芾得知这个消息,“腾”地跳了起来,衣衫都没有系好,连夜赶到苏府,硬是把紫金砚又给抱了回来。

    回到宝晋斋,米芾的气还没有消,他抚摸着紫金砚,恨恨地说:“传世之物,岂可与清净圆明本来妙觉真常之性同去住哉!”

    说过,米芾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觉得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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