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桥重修了,修的挺结实。1976年县里选杂交水稻良种基地便选中了怡和垸。领导来考察,基地是不错,可隔着条河得修座桥才行,于是桥便修起来了。依然是女儿桥原来的地址,领导说女儿桥有女儿二字,名字不错,所以依然叫女儿桥。有了桥,怡和垸红星大队去公社就应该有路,于是一条简易公路就由桥向两端延伸,一头接公社的所在地巨星镇,一头接红星大队队部。后来公社改为乡,继而合并为镇。至于桥头两端形成的街市,那还是后来的事。这事,得由一个叫竹青的女人说起。
怡和垸三大姓中的徐姓有两大地主,徐梓桦家是一家,徐竹青家是另一家。徐竹青是地主的独生女,高中毕业没能上大学,被支书的儿子李深根缠上。李深根跟徐竹青是初中时的同学。李深根恋上徐竹青是因为徐竹青漂亮。徐竹青清秀灵慧温婉可人,没人说不漂亮的。徐竹青呢,谈不上爱李深根或者不爱李深根,她看上的是李深根的爹;李深根的爹为人宽和敦厚,又是支书,并且不怎么嫌弃地主。
于是便结了婚。李支书在离家半里路的一片竹林里给他们建了三间平房,让他们分家另过;又在大队学校给儿子谋到个做饮事员的差使,这是他当半辈子支书唯一给儿女修下的两宗功德。
婚后的日子祥和,夫妻恩爱,有支书父亲的周济温饱不愁,两午后得一男孩,虎实可爱。孩子断奶后就由支书父亲抱去,宝贝似的宠着,落得他们夫妻清闲自在。却是因福得祸,正因为没啥负担,李深根在学校染上了牌瘾。
李深根如他父亲一样是个实心眼人,实心眼人一旦染上了什么瘾就不可收拾。他原也是不抽烟不喝酒更不打牌的,可学校的几个男教师都是半边户。半边户跟单身汉没啥两样,长夜漫漫无可打发,便玩点儿骨牌耍点儿小钱。开始时李深根只是看,陪着他们学习抽烟,后来沾上了酒,老师们三缺一就怂恿他上,乘着酒兴他便上了。李深根牌打的老实,牌艺自然不精,因此老输;输了又觉得对不起徐竹青,就总想扳回来,因此就上了瘾。徐竹青也温言劝过,李深根也发誓要戒,可是一到晚上那瘾就如五爪抓心神不守舍。徐竹青也到学校去制止过。她的制止是无声的,怕男人脸上挂不住,只是默默地站一旁看,如此对李深根就有着千钧压力。李深根将牌一推:“不玩了不玩了。”就起身随徐竹青回家。半路上李深根忍不住道:“我晓得你一个人寂寞,要不,你也找人陪陪吧。”
徐竹青倒不是因为寂寞。徐竹青对李深根谈不上爱,离了这男人也得过日子的。徐竹青想的是出人头地;别的出人头地的事没有可能,凭自己的勤劳智慧,兴家创业是可能的,徐竹青是地主的种。
当时徐竹青听了李深根那话,真是失望,真是悲哀。就如他的支书父亲那样,人是好人,但指望这样的好人能有所作为,肯定是不可能的了。既然这样,不如就由他去吧。
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哪怕男人的一点儿薪水全都扔在牌桌上,日子也得过下去。
节令已是芒种,徐竹青去挖红薯土。得赶急把红薯苗插下去,别人的都早插完了,再不插就迟了。下过暴雨又晴了两天,那土板结如石头,徐竹青一个清清秀秀的女人如何挖得动?挖了一阵,嫩手掌就起了大血泡,汗水把眼睛盖住了,竖把头抹把汗喘口气,抬脸,不远处有口小塘,柳丝间有人垂钓。
那是李春华,一个标标致致的单身汉,徐竹青的邻居。
李春华原也是有女人的,一个小鸟依人样的女人,为李春华所深爱。但不久那女人病了,乳腺癌。医生说乳腺癌是治得好的,李春华变卖家产包括与叔叔连屋共基的两间半瓦房,三年后女人还是走了。李春华人财两空。从此一蹶不振,找着了李深根屋后的竹林因竹搭架小茅棚,孓然度日。李春华虽只初中文化,却酷爱唐诗宋词,字也写得好,国画山水也有两手,怡和垸的红白喜事总离不开他,是一个难得的秀才。单身汉李春华不嫖不赌,除了种好那块自留地,闲时要不就在他的窝棚里读诗写字,要不就在那片树荫里钓鱼。
这时候徐竹青心里动了一下,并且那手掌磨破处一歇下就火辣辣的疼。徐竹青就丢了耙头走向塘边。拿起李春华浸在水里的鱼篓一看,里面差不多斤把小鲫鱼,便道:“去我家吃午饭,这鱼我拿走。”李春华有点儿迟疑,看太阳还不到午饭时候。徐竹青道:“帮我挖会儿土,我实在挖不动。”就拿起鱼篓走了。
徐竹青回家做好饭,煮了鱼,还做了一碟嫩笋炒腊肉,一碟红辣椒炒包菜。出竹林打摭阳朝塅里瞄,李春华挖的正是劲头,徐竹青心里又动了一下。
打好一盆清水耐心等待,李春华终于回来了。徐竹青送上水,李春华抹把脸:“挖完了。”拢桌扶起筷子:“不过天阴了,怕有雨,下午得抓紧把薯苗插下去。”徐竹青点头:“在我这儿吃晚饭。”
下午,徐竹青打凼插秧,李春华挑粪上粪,配合默契。干完大半时雨果然就来了,徐竹青回家做饭,李春华继续坚持。徐竹青做饭时就打定主意,李春华这人实在可用,今后的日子恐怕就这样开始了。
李春华干完回来时已成落汤鸡,徐竹青准备了热水和李深根的衣裤,就叫他先洗澡。吃饭时徐竹青心狂跳着,嘴里似很随便,道:“要是我不读高中,男人恐怕就是你。”李春华埋头吃饭,摇头:“我没这命。”徐竹青道:“什么命不命的,我看现在也不迟,今晚上就睡我这儿,倒看是什么命!”
吃完饭,李春华还是回去了。徐竹青在油灯下静心等待,半夜,李春华果然瑟瑟地进来了。徐竹青扑向他的怀里,抱紧他,可李春华只是抖着。脱光了却做不成。李春华只是一个劲地吻,嘴里不住喃喃:“竹青竹青,这是梦么?”徐竹青只是心酸,泪水长流,这男人爱她,好爱她呀!
徐竹青踏上新途,但李春华无法使她从根本上改变命运。让徐竹青从根本上改变命运的是刘炳南。
刘炳南是怡和垸刘性中为数不多的风光人物,部队转业任县工商局副局长。老婆早故,留下两个儿子在农村,且小儿子患脑膜炎留下后遗症,一只手和脚不灵便,一动作,那只手与脚连同嘴巴便朝一边扯,是个扯子。副局长刘炳南是个本分人,因为有这么个扯子崽就没有再娶,并且让太儿子顶了班自己提前退休回来照顾他。几年后,扯子崽竟没病没痛悄悄长大了,15岁的扯子崽虽然愈扯愈厉害,智力却并不比常人差,善解人意也孝顺。50多岁的刘炳南头发乌青不显老,每月有份不菲的工资,终日饱食无所事事就不能不关心起女人来。然而在怡和垸,本分的刘炳南认定值得他关心的女人,数来数去就莫过于徐竹青。他是看着这女子长大,这女子好命苦,红颜薄命哇!
刘炳南家距徐竹青家并不远,却是刘炳南有着个微妙的心思就很少去过李深根的三间平房。徐竹青与李春华相爱的事不胫而走,就给了刘炳南一个极大的鼓励。于是这天,刘炳南晚饭后散步就散到了徐竹青的面前。
当时徐竹青正在拣蕌头,准备明天让李春华去镇上卖掉,换点儿油盐回来。见进来的是刘副局长,便慌忙起身拉凳子倒茶装烟。刘炳南从容入座,就以蕌头为题,说蕌头好,泡蕌头酱蕌头糖渍蕌头都好吃,但是不值钱。
“那么局长,什么才值钱呢?”徐竹青就朝刘炳南扬起一双漂亮的黑眼睛。
“人才值钱!”刘炳南胸藏机关,一笑。
其时已是1981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已经刮过来了。刘炳南道:“春风吹又生,就看人的机敏智慧,能不能抢占先机了。”
这话徐竹青懂。她是也曾有过许多思考的。这时听到刘炳南这么一说,摇头一声浩叹:“可是局长,我想办工厂呢没技术,想做生意呢没本钱;晚上想来千条路,清早起来百事无呵!”
刘炳南隐忍一笑:“不不,你自己就是最好的本钱,只是没有更好的利用罢了。”
徐竹青也就明白了,这老头儿今天忽然造访,不会是没有原故的。也就岔开话题笑道:“局长你招呼个儿子不容易的,怎么就没想找个伴呢?”
刘炳南一声,叹息:“想是想呵!但是别人嫌我拖着个残疾,我自己呢,也还没遇着让我动心的。”
“局长眼界高呢!”
“何必自寻烦恼。”
“谢刚才局长提醒,我想更好地用一用我这点儿本钱,诚望局长赐教。”
“赐教不敢,旁观者清罢了。”
刘炳南便说了去女儿河桥头经营商务的事。并指点出两个因素:一是公路边堤下有一串塘,那塘是修大堤取土挖出来的,离堤脚150米土地使用权,政策上归修防会,而现在修防会为筑固堤防要填塘固基,如果徐竹青出资填塘,修防会就省了经费,将土地使用权拱手相让是完全可能的;二是通过女儿桥的简易公路北可延至湘阴,南可延至319国道,如此湘阴至长沙就缩短了一半路程,方案早已确定,此公路将归市管,年内就将修成一条高标准柏油路。因此女儿桥头便成了黄金宝地,开酒楼饭店,做百货批发,搞汽车、摩托车修理,无不可能。
刘炳南说罢起身:“这就是先机,你斟酌斟酌吧。”
徐竹青望定刘炳南离去的背影,蓦然如醍醐灌顶。继续拣完蕌头,叫来李春华吩咐罢,又洗个澡收拾出清爽身子,已是深夜。便找着了手电筒对李春华道:“我有点儿事,今晚上就不回来了。”
徐竹青毫不迟疑,敲开了刘炳南的房门,坐上床沿道:“局长,我们合作吧。”
刘炳南好容易制住心跳,果然是冰雪聪明呵!却是摇头笑道:“合作倒是免谈。不过吧,农业银行行长是我的战友,要钱只要不超过100万,修防会的地皮我给你办妥,工商税务的事也包在我身上。但是,上什么项目你自己拿主意,失败了你自己用运气兜着,成功了再谢我吧。”
徐竹青开始脱衣:“不,我得让你先预支了。”
刘炳南哈哈大笑:“傻孩子,拖我下水呢!”
徐竹青进了蚊帐:“不怕淹死就来吧。”
刘炳南果然不怕淹死,第二天就去修防会办妥交涉,第三天又去农行贷款80万,第四天又请来了机械化施工队,轰轰烈烈,如愿以偿。
徐竹青高瞻远瞩有肚量,钱反正是刘炳南弄来的,要淹死自己反正人一个肉一坨也死不到哪儿去,既然是黄金宝地便可增值,地皮无疑占得愈多愈好。于是先用60万元填塘,然后在整理好的地皮上用木材油毡搭一长串棚屋,自己只用一间经营烟酒和一些日用品,一间开个小酒店,其余的空着供人休息。请刘炳南当顾问,她自己拉着刘炳南的扯子崽经营酒店,李春华经营百货。
一年以后,湘资公路果然全线拉通,并且铺上柏油植好了林荫道。
七年以后,女儿桥街市形成,“竹青”公司大楼拔地而起。街市由一个加油站两家录相厅三家修理厂四家发廊五家小吃店六家糖酒食品零售店七个水果摊,还有医疗卫生电讯器材建材家具化肥农药以及修鞋补伞等组成,“竹青”公司主要经营百货批发家用电器零售和酒店,地皮出租收入占整个经营收入的一半,净资产达500万元。
“竹青”公司的老板自然就是徐竹青,在她的致富期间有个人物值得一提。这人亦是怡和垸李姓中人,大名李健,是徐竹青的小学同学,后来做了杀猪佬。这个杀猪佬仪表堂堂,讲究哥们儿义气,出手大方,交游广阔,与黑白两道都有些瓜葛,有点儿地方黑势力。
还在徐竹青的创业初期,杀猪佬李健慧眼独具就来她的油毡棚求发展了。空着的棚子他不要,把个肉案摆在李春华经营的烟酒柜前,李春华斯文笑道:“健哥是怕出租金吧?”杀猪佬把眼睛一横:“摆在这里不好?买了我的肉才会打你的酒呢!”顾问刘炳南踱过来:“不是这么回事啵健哥?”杀猪佬把眼睛横向他:“你是谁?怎么回事得老板说!”徐竹青真还有点儿惹不起这黑社会,只得过来笑道:“和气生财,健哥你说是不是?”杀猪佬并没好气,抱拳说声:“谢谢。”
可杀猪佬就是赖在阶基上不走。倒也相安无事。
有事的倒是那些大盖帽。徐竹青的相关执照都是刘炳南在县里给她办的,县官不如现管,退休的刘炳南根本压不住地头蛇。所以镇上工商、税务、环保以及食品卫生等部门单位的那些着装的大盖帽将索拿卡要当作家常便饭。徐竹青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其中特麻烦的是工商所的肥猫。肥猫开一辆带斗摩托邀上两个伙计,如手扶拖拉机般嘭嘭而来,也不说该交多少工商管理费,每次撒一顿饭摸三条精品烟就走,三五天过去他又来了。招待当然是徐竹青主动的,肥猫走后她却又气急败坏:“这天杀的何时是个了哇!”
那一天肥猫同两个伙计来了,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扔就大款般点菜:一个清炖甲鱼一个子姜鸭三只红烧猪蹄两斤水煮田鸡,两瓶五粮液三包蓝芙蓉王小菜随便。杀猪佬在外面听得清楚,算算,这一顿不下800元。一会儿喝酒,却又要老板娘作陪,那肥猫色迷迷的盯住徐竹青的胸脯:“好靓哇,守得住吗?”徐竹青浑身有如虫子在爬,却又不能不陪。三杯喝罢肥猫又要喝交杯酒,徐竹青脸上实在挂不住就要起身,却被肥猫一把拉住:“公交车么,我就上不得?”
杀猪佬一个箭步窜了进来,随手将一柄刀插在桌上。那是一柄刮骨解腕尖刀,那尖刀在桌面上颤动着,青幽幽闪出寒光。杀猪佬一抱拳道:“这位仁兄想喝酒,小弟来陪上一陪!”
“你是谁?”
“道上人称杀猪佬,与徐老板毫不相干。”
“对不起,一边去!”
“老子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肥猫坏了兴致,也不想与这泼皮玩耍,就招呼伙计拿上烟酒起身。
杀猪佬抽出尖刀一扬手,尖刀钉在大门上。杀猪佬道:“还没买单呢,就走?”
肥猫黑脸道:“老子们没这习惯。”
后胫却被杀猪佬揪住。杀猪佬取下尖刀:“看来不识相,老子就剜下你这团屁股肉算了,好肥呢!”说着,刀尖便到了肉里。肥猫大叫,伙计只好忙将一叠钱塞给扯子崽。杀猪佬道:“数数,是不是一千元!”伙计只好再拿,凑足了一千。杀猪佬抽出尖刀,却又给了一脚,肥猫跌爬在公路上。“去派出所报案吧,告诉毛坨,说杀猪佬在女儿桥等着。”
毛坨是巨星镇派出所所长。肥猫自然不敢报案,并且自此再不敢来女儿桥,并且此事风传开去,别的大盖帽们全都收敛了许多。杀猪佬红黑两交又凶又狠,女儿河两岸的黑喽啰也不敢来女儿桥放肆,因此恰到好处创造了女儿桥市场发展的软环境。
当时徐竹青将杀猪佬叫进她的房间,幽然道:“老同学,正经开家肉铺吧。我无偿给你一间棚屋,钱不够的话也在我这儿拿。”
杀猪佬眼睛看着地,一会儿道:“我不晓得是这样的。”
徐竹青不懂他这话。
杀猪佬将一边裤脚捋起,亮出大腿上一线刀疤。杀猪佬道:“这就是你嫁给李深根的那天我自己拿刀砍的。我提醒自己,我老爹不是支书。当年,我认定你高不可攀,后来你又做了支书的儿媳,我好恨这世道,也好恨我自己,所以后来行走江湖……”杀猪佬哽咽着,眼泪双流。
徐竹青大惊,摇头一声长叹:“都成过去了。你现在有家有室,看在儿女分上就都忘了吧。”
“可是!”杀猪佬拧起了脖子,“可是……”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忽然扑地就跪下了:“竹青,既然你用得刘炳南用得李春华,就不要丢了我李健。上刀山下油锅,李健都会争先的!”
这话就如杀猪佬的解腕尖刀,一下子插在徐竹青心上。说不清由来,徐竹青放声大哭,一边捶胸:“就算我徐竹青是公交车,你李健也有妻室儿女呵!”
杀猪佬不再辩解,起身拧脖子走了。
第二天,杀猪佬的堂客孙月英携一双儿女跪到徐竹青跟前,齐刷刷一头磕下:“望大姐姐成全!”徐竹青惊悸之余,即就明白,便恼羞成怒:“孙月英!你也把我徐某看成了公交车么?”孙月英仰起一脸诚实的泪水:“如果孙月英是这么想,天打雷劈!孙月英是认定大姐姐观音菩萨呵!”
孙月英圆圆脸蛋善良里透着妩媚,其姿色包括身段比徐竹青有过之而无不及。徐竹青打量一回即就悲从中来,流泪道:“孙月英,你爱他吗?”
“不是爱,早就离婚了。”
一个女人爱男人到如此境界,徐竹青想都不敢想。于是慌忙扶起孙月英,又拉起她一双儿女:“放心吧。你既然叫我姐姐,今后我们就是姐妹了。”又摸那女孩的头:“叫我一声姨妈。”孩子在母亲的鼓励与敦促下,终于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姨妈”,徐竹青即就抱起孩子吻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落下来。
就如此,杀猪佬携妻带子加入徐竹青阵营,至于他本人与徐竹青是什么关系,谁也说不清。说得清的是这杀猪佬从此变了个人,变成一个怜贫恤老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尊妻爱子出色的守家男儿。
因此,就有了后来的竹青公司。
不过,还有个李深根怎么办呢?
徐竹青该出手时就出手,公司大楼落成以后,她想也该喘口气轻松一下了。徐竹青想邀李春华去张家界旅游,但她嘴上对身边三个男人说的是:“我想出去轻松一下,你们谁陪我去。”李春华说他手头业务离不开,李健说河边那些“忍”字帮闹得蛮凶。李春华是总经理,李健是副总经理并负责保安。依然两袖清风当顾问的刘炳南道:“春华你去吧,我来替你一阵就是了。”徐竹青表示了感谢,便拉上李春华走了。
刘炳南负责全盘,李健拉着孙月英倾心相帮,运转蛮好,却是李深根打上门来了。
徐竹青与李春华勾搭,后来李深根还是知道了。伤心是伤心,却认定自己有错在先,妻子勉力持家,还是难得的好妻子。后来这好妻子巴上刘炳南去女儿桥头创业,孩子该离开爷爷读书了,徐竹青给他一叠钱道:“顺便带着孩子上学,以后每月我给你400元。”李深根接着那钱有点不好意思。孩子是自己亲骨肉,绝对没掺假的,要妻子给钱来养,他这男人也太窝囊了。于是到“竹青”公司大楼竖起,这种愧疚愈深,乃至连牌也打不出味来了。他的牌友却是替他不服气,与其如此委屈不如离婚算了,离了婚,她那公司就有你一半,你儿子读博士都有钱了。李深根愁眉苦脸了三天,终于开口:“这离婚报告怎么写呵?”牌友古道热肠:“我们帮你写!”李深根将离婚报告递到镇法庭,却是半个月没有音讯,牌友带给他信息:徐竹青带上野老公去了张家界,法庭大抵是在等她回来要进行调解。并道:“一调解只怕多半就离不了婚。”
“那可怎么办呢?”
“只怕应该先得做成事实。”
牌友的主意是去“竹青”公司拿些东西出来,野老公如果不干涉,就拣值钱的东西每天去拿;如果干涉你就看他们怎么干涉,“莫怕鬼,难道家老公还怕野老公吗?”
于是李深根挑担箩筐鼓起勇气就去了“竹青”公司,也不打话,绸缎值钱就搬绸缎,“芙蓉王”值钱就搬“芙蓉王”,看柜台的孙月英于是大叫:“抢劫呵抢劫呵!”杀猪佬于是就抓起解腕尖刀赶了过来。李深根就有点儿心虚,嘴上却硬:“你敢把我怎么样?你是野老公!”杀猪佬听到这句野老公,十多年的积怨一下子爆发,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刀就捅进了他的屁股。刘炳南赶来时,李深根在地上打滚:“好恶呵好恶呵,我讲了我不来的呐讲了不来的呐。”刘炳南不敢笑,忙叫司机开来徐竹青的座车,将李深根送医院。
徐竹青回来,几个留守齐齐给她汇报。徐竹青听罢莞尔笑道:“放心吧,没事的。”
徐竹青即就来医院看望李深根。坐到李深根病床边,李深根就告状:“狗日的杀猪佬捅我的屁股。”徐竹青就轻轻抚摸他的屁股:“还疼吗?”
“不疼,你一摸就不疼了。”
“离什么婚呢?傻呀!”
“是他们叫我离的,说是分财产,其实我晓得,他们是怕我打牌不给钱。”
“他们说的没错,都怪我不好。我原也是想接你去公司的,又担心你心里不熨贴。”
“我不去你的公司,我是个没用的人。”
李深根哭了,徐竹青亦流下泪来:“你是个好人。我这辈子能遇上你这样的好人,是我的福气。”这个灵性的女人又招安了李深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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