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前，祁城被请来后诊断苏忆是间歇性风寒偏头痛，她脑袋湿气太重，打趣说她弱小还能忍这么长时间很不容易。顾承靳却笑不出来，刀刻的下巴线条收紧，薄唇轻抿。祁城正收拾医用器具，侧背对着顾承靳，不咸不淡：“很少见你这么在意过什么人了，怎么转性了？”“不关你事。”他说得轻，声音慵懒，没半分苛责。两个人平静的腔调，像在刻意略过什么。“呵呵”祁城温温一笑，眼睛总不自觉地流露出暖意的光：“既然在乎了，对她好点吧，别整天板着张脸，吓坏人家。”顾承靳紧锁眉峰，陷入思索，缓缓再问：“我很吓人？”像听了天方夜谭，祁城嘴角笑容更深：“承靳你居然问出这个问题，唔，我想不出怎么回答你，但你可以多看看镜子。”这样的打趣，只有祁城这样的老友才敢说，要借旁人十个胆，也说不出这种话来。眉头稍舒，顾承靳笑容清淡：“既然你敢不怕死的这么说，那就证明还好。”“哈哈。”祁城已经收拾好东西挺直背脊，走到顾承靳旁边，沉重地拍了拍他肩膀：“你是变了些，因为她吧。”顾承靳不着痕迹的挪开他的手，沉稳低声道：“我不知道。”眼底滑过一丝惊讶，他心里有了答案，祁城临走前意味深长：“人生因为未知变得有趣，之前万事了如指掌的你，好好的抱有这个疑惑吧，说不定会给你惊喜。”祁城留下一番云里雾里的话走了，顾承靳凝望他离开的背影，半晌才转身，朝房间走去。她现在一见到他，脑海里总会浮现昨晚各色新闻，关乎于他和李尚瑶的，就让胸闷得难受，看他俊俏冷毅的脸也越发不顺。于是在顾承靳眼皮子底下，原本坐直身体的苏忆，快速往后倾，就准备倒下去继续装睡，哪料她没有把握好距离，“咚”得一声撞到坚硬的床头柜边，剧痛从头皮传递至全身，她痛得眼泪差点彪出来。顾承靳一个箭步到苏忆身边，伸手揽她到怀里，掌心不敢碰她痛处，只能在周围温柔打圈按摩，语气尽是苛责：“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心里怨气堵成一团就快让她窒息，又被他一句责备点上火炸裂开，苏忆不满地重推他的手，语气火药味浓郁：“我是不比谁成熟，但我的事我自己拎得轻，不需要你操心！”被推开的手停滞在半空中，轻掐她微颤的下巴，周遭拢起层寒霜，音调凌冽讥讽：“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留在我身边就这么让你委屈，嗯？”粗重的鼻息扑打在她微红发烫的脸颊上，刚才跟祁城的交谈顷刻成了笑谈！他想对她好，没有理由的，可她呢？苏忆心里也寻不到答案，她看过他和李尚瑶的绯闻和万千人抱有他们婚后生活的遐想，他的生命里没有她，这是她早早憧憬的事。可为什么当她亲眼看到，心里却骤然一紧，愤怒，悲悯，哀怨，无数负面情绪在她心里翻滚，找不到出口，堵得她难受。这分明不是她曾经期盼的。“我觉得有必要跟小叔叔撇清关系好，免得被别人误会生事。”李尚瑶知道吗？她曾那么迷恋的看他，置其他人如空气，任谁得知自己心爱人跟其他女人纠缠都会不好受吧，李尚瑶的感受，他不关心吗？“呵。”他的心像被针狠刺一下：“别人，谁，你前男友？我告诉你，想跟我撇清关系，做，梦。”一字一句，怒火席卷于胸腔，他吞吐的呼吸异常炙热。苏忆疲了，脑袋如击锤般疼痛，她无意识紧皱眉峰的小动作被顾承靳尽收眼底，他的怒火，消散一半，手指慢慢松开，情绪一并收敛。既然在乎了，对她好点吧。他何尝不想对她好？捧她在手心里疼爱，结果换来她一次又一次的退脱，她嫌隙跟他扯上关系，如果这是她要的好，那么抱歉，他办不到。祁城不知道，他好像，对她太好了点。故意轻咳脸上，苏忆垂眼不看他，心里翻天覆地的难受却还要被他一而再的误会。明明是他，却还栽赃到她头上。相对无话的两人陷入死寂，她头皮阵痛随着他手指轻抚慢慢消散，时间也伴着舒缓流失，她心里五味杂陈。缓缓攥紧的手指宣泄她的情绪，可笑的是一开始抗拒的他，现如今最牵动她情绪。“我困了，想休息。”斜侧背对着顾承靳，说话时不自觉低头看自己不安的手指，没等到一句回应，反而轻柔的远去脚步声和关门声，彻底提醒她，他走了。懦弱得仍不敢回头，脸贴在柔软的蚕丝枕面上，紧闭的双眼，一并掩埋了希望。第二天陈雪和宋国也得知苏忆晕倒的消息，吃饭时间总聚拢的三个人，宋国正用筷尖敲击苏忆的餐盘：“我说你都晕倒了就吃这么点行不行啊，再整点别的，补补身体，你太瘦了！”苏忆轻轻挪动餐盘，移开宋国的筷尖，才平淡回：“风寒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你这就不知道了，我告诉你，你进的科研部可是顾氏的秘密武器，得千万小心！”宋国拔高了音调，却把音量压得极低。苏忆眉峰微挑，稍起了兴致：“哦？”“可靠情报，这些鬼才都是从全国各地来的，每个月没固定上班时间，听说是最近有个特别大的足足研发了一年时间的项目要公开，才来坐班几天，要是成功，顾氏江城霸主地位又巩固了不少！想想就激动，股票又要涨了！”陈雪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讥讽，声音幽冷：“四处散播公司机密内容，你是想提前结束实习期了？”宋国大骇，表情全都僵住，激动地反驳：“我就只告诉你们两个，你胡给我扣帽子干什么，就这么想赶我走啊？”气氛里弥漫硝烟，原本就为了争夺而来的三人凑到一起，说起这样的话题总是分外敏感。“好了好了。”苏忆出声打圆场：“陈雪也是关心你，让你别再说出去，要真被领导发现了，后悔就晚了。”说这话时苏忆语气是虚的，她的劝告连她自己也说服不了，瞥一眼始终面无表情的陈雪，她怎么可能，会关心谁。宋国不屑：“苏忆马上就跟科研部开会，什么情况她到时候也清楚，真是，这人怎么这样。”宋国气冲冲的走了，只留下沉默寡言的陈雪和苏忆。一直都跟陈雪没多大交流，苏忆尴尬地匆匆吃完，正打算端起餐盘走，却听陈雪冷冷道：“离宋国远点，不然你会后悔的。”苏忆诧异回头时，陈雪已经继续埋头吃饭，宛若什么都没发生，她却做不到这么平静，寻常的一餐却吃出火药味来。或许他们真的只是拴在同一条船上又互相防备的蚱蜢，拉动绳子的那刻，就会惊动全身。心情略受影响变得低落，却为了下午的会议打起精神，宋国透露的消息对她而言是好事，她会提起百分之两百的精力，不让自己出任何差错。顾承靳通知时间内出现，身后跟着陈婉等一票人，面无表情的从门口进来，直接朝会议室走，苏忆跟着起身，自觉走到角落位置坐好，打算连呼吸都尽量减少，不影响到会议进程。“开始。”顾承靳眸色专注，随手翻开面前的文件夹，表情写满肃穆认真。其中一人站起来，手中拿着研发产品，一点点仔细介绍，没错过半点细节。又换了人，陆陆续续全部人介绍完，顾承靳再一一提问对话，完成了整个会议内容。大多数苏忆都听不懂，在她观念里这些设计都太新颖，脑海里还没半点认知，可坐在正中间的顾承靳，却神色坦然，尊贵儒雅的气质力压全场其余角色，浑身像镀上一层光，亮如白昼。“干得不错。”掷地有声的四个字，紧绷的气氛才得以舒缓，几个激动地眼神闪烁，互相给予对方窃喜的眼神。一年时间，就等着顾承靳的一句肯定，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苏忆偷摸着，瞄向顾承靳方向。他一如既往的优秀，单单出现在哪里，就有隐藏不了的光芒氤氲在他周遭，总能轻松吸引任何视线，优秀如他，如果不是李尚瑶，也会有更优秀的女人出现在他身边和他相衬的吧。苏忆小心翼翼地收了视线，脸已经不自觉得微微发烫，熬到会议结束，匆匆到洗手间鞠了清水往脸上扑，试图把同样滚烫的意识拉扯回来。这段时间仿佛她情绪总是大起大落，因为一点小事小猜忌，就情绪波动得厉害，现在想想，何其可笑，他要跟谁在一起都是她改变且阻止不了的事。如果真到那一天，就当他，在给她一个自由吧。检查完毕恢复过来的原貌，才放下心往办公室里走，原本冷清的氛围变了些味道，每个人的表情里带着跃跃欲试。苏忆了然，这次是大家共同努力一年的成果，要是公布出去，反响热烈，对顾氏和在座的各位都意义非凡，似乎被这种情绪感染，苏忆也起了点信心，午餐时间发生的一切不能阻止她继续前行，留下来，是她近期内唯一目标。可是她忘了，人生总是在最想挣扎的时候，命运会把你推到地狱里去，看你无从挣扎的样子，命运笑了，看戏的人也跟着一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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