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女皇-第18章 悲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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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平阳公主一向是个娇俏直率的少女,这日一身大红色的衣裙,更是衬出他的美艳无双。她平日里因为夏侯洛惯着,后宫的妃嫔和其他兄弟姐妹都怕她,自然也不敢太亲近她,生怕被她新想出来的恶作剧捉弄。此时她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看起来极为包子的落难公主,对她的身份,皇兄下了严令不许外泄,想来她吃了瘪也不敢出去乱说,顿时心下生出了许多办法。可是转念又一想,这公主好歹曾是是大魏淳于昭的未婚妻,若是只拿些小把戏,不能体现出她陈国公主的气势。

    她瞧着设宴饮招待舒淳的水榭,这日阳光明媚,风也暖和,配着湖边的梅花与湖中的白鹭,颇有些雅致。陈国气候虽温暖,但只有皇宫选的地方极好,气候更宜人。梅花白鹭的冬景,也就在此能见到。思来想去,为了迎合这风雅,显出她的高贵,陈国的富足,她悄悄吩咐了贴身侍女后,朗声对下座的舒淳问道:“常宁公主可懂音律?”

    “略知一二。”舒淳不知平阳公主为何突然这么问,只是谦虚的答了。

    平阳公主不顾自己哥哥警告的目光,接着道:“我听闻淳于昭是有名的通晓音韵,公主这么说也太谦虚了吧。”

    平阳公主如此肆无忌惮的提起舒淳刚刚殉国不到两个月的未婚夫,是极为失礼的。就连夏侯洛都忍不住道:“平阳!你太失礼了!”夏侯洛向坐在那里突然愣住,明显已经含了泪水,但还是忍住勉强保持仪态舒淳看去,心下生出些怜悯。

    舒淳强咽下涌上的痛苦,仍是平静的回答:“昭哥是极通的,我不甚用功,天资又差。自是比不上。”

    这时平阳公主得意的叫侍女抬上一古琴,又捧过一箫道:“常宁公主远道而来,我平阳没有什么可以赠送的。这一琴一箫是我极珍爱之物,是父皇赐给我的。自我朝建立,便在府库收藏,从未现世,为上古名器。若是公主能说出这琴箫的名字,我便赠予公主,如何?”

    舒淳看了那乐器,并没有推拒,只是问:“公主可是当真?”

    平阳被她这么胸有成竹的一问,顿时来了火道:“那是自然。”心里则想着,一个贫瘠的大魏公主,怎能认得这种珍品。接着便赌气又道:“常宁公主该不会不知道,而故意这么说,让本宫退缩,以掩饰你的无知吧。本宫看起来可是如此小气之人?”

    平阳这话说的咄咄逼人,连夏侯洛都皱了眉头,阻止她道:“平阳,这是父皇所赐之物,你怎能拿来做赌?”

    “为何不能?本宫倒想看看,淳于昭的未婚妻有何能耐?”平阳公主的话终于压断了舒淳脑子里最后一丝还在挣扎的犹豫。她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了那古琴边上。

    只见那琴为圆首内收狭尾,项、腰各作内收浅弧形。琴面浑厚略呈半椭圆状,项、腰作圆棱。通身漆黑色,退漆处露栗壳色及部分鹿角灰胎,以朱漆修补,发大小蛇腹断间、细牛毛断纹。金徽。舒淳轻轻用手抬起,见琴底发波浪形细纹断,紫檀岳尾,制作细润精致。额下由轸池向外微坡,护轸是原作,岳、尾均有后换痕迹,装旧青玉轸足一副,足雕葵瓣纹,轸作六棱尖底,系明黄丝绦长穗。

    舒淳将琴放好,抬头看向满脸得意的平阳公主。淳于光并不认识这些文雅的物件,平日里舒淳和大哥谈论这些时,他最是不耐烦,从未听过。但看那平阳公主如此笃定,想来舒淳也很难认得。若是名刀名剑他还能识得,可是偏生旁边这个最有可能认得的温子远一点也没有要提醒公主的意思,反而满脸看好戏的样子。

    正在这时,舒淳却开口了:“池之两边刻隶书铭文‘巨壑迎秋,寒江印月。万籁悠悠,孤桐飒裂。’龙池内侧有‘至德丙申’。”然后又轻轻以手拨弦,古琴之声幽然而出,舒淳按住琴弦朗声道:“此琴声备九德,当是传闻中的古琴‘大圣遗音’琴。”

    舒淳话音刚落,温子远的唇边溢出了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淳于光看到平阳公主的脸霎时变得苍白。一时间,四下无声,宫人们也都低着头。谁都知道这“大圣遗音”琴是公主的心肝宝贝,虽然公主不擅弹古琴,但也小心收藏。只有宫内的人知道,就是陈国的寻常人,也难以得知此琴的名字,更别说见过。这大魏的公主居然一眼便看了出来。

    夏侯洛终于对这个看起来身材干瘪,肌肤麦色,形容文弱的公主来了一点兴趣,他不失风度的拍了拍手打破了沉默:“常宁公主好眼力,这‘大圣遗音’琴为我皇室开国以来的珍藏,他人从未见过,公主怎会认出?”

    “大魏陷落之前,我有一琴,也是珍藏。后来出逃匆忙,未能带出。那琴桐木胎,黑漆朱髹。龙鳞,龟坼、流水、蛇蚹、错杂相间,美不胜收。龙池两侧镌有行草:‘佩剑冲金聊暂据,匣琴流水自须弹。’龙池下镌有理学大儒朱熹手书:“养君中和之正性,禁尔忿欲之邪心。乾坤无言物有则,我独与子钩其深”紫阳琴铭一则,落款为:“淳熙丁未新安朱熹书”。”舒淳一口气说完,然后抬起头,从进到这水榭开始,第一次目光直视了夏侯洛,那琥珀的眸子露出的是赞赏之色,但是舒淳相对的却是悲戚:“那琴与‘大圣遗音’琴号称双璧,名为‘太古遗音’。”

    平阳公主听她这么说,忍不住道:“原来在你那里!”

    舒淳避开了夏侯洛的目光,又是一个福身道:“正是。那是昭哥少年游学时,遇一老者所赠。昭哥知我喜古琴,特送与我。另有玉箫一只,也被我遗在故国。恰巧也是与公主一对。那箫以翡翠制成,号为‘青藤’。世间之大,惟羊脂白玉箫‘白阳’可与之匹敌。公主此箫,正是‘白阳’。”

    “你!”平阳公主一时气急,可是刚才当着所有人,特别是皇帝哥哥的面许下的诺言,怎样也说不出反悔的话。

    舒淳突然躬身一拜道:“公主的琴箫都太过贵重,舒淳现在无蔽身之处,得来也是枉然。更何况,舒淳本有‘太古遗音’与‘青藤’尚在故国。想来乱兵会拿走金银珠宝,必不会动我这两样心爱之物。上古名器,自有其生命,也自是在等着舒淳。公主所爱,舒淳不敢夺。”

    这话即给了平阳公主台阶下,又维持了魏国的体面,还迂回的提出了希望夏侯洛更进一步支持她复国的要求,淳于光放下心来,只觉得公主跟着温子远这一个多月,倒是学的精明了些。

    可没想到,那平阳公主也是个爱面子的,有了台阶也不下,只是道:“你这样岂不是叫人看我笑话,说我言而无信?”

    舒淳顿时也难住了,她明显看出平阳公主舍不下这琴箫,可是她已经拒绝了,平阳公主却不领情。而她若真是敢拿了,她自己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踌躇之间,她又显出了那摇摆的性格,决定不下,便习惯的看向温子远。

    舒淳本做好了温子远不会理她的准备,却没想到他起身了,一丝不苟的行了跪拜的礼后,温子远道:“弘微不才,有个折中的法子。常宁公主既然有‘太古遗音’琴,想来琴艺非凡。弘微斗胆以‘白阳’与公主合奏一曲,算是接受了平阳公主的下赐,也为这宴饮添些风雅。”

    这主意平阳公主听了,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便挥了广袖道:“这倒是好。若是这曲子奏的不好,常宁公主便是在骗本宫。若是奏的好,本宫另有绢帛珠钗相赠。”

    舒淳没有拒绝。纵然她身为公主,为众人奏琴曲有些失了身份,更何况这古琴和箫也并非为宴饮而奏,可是名琴在眼前,又有温子远要以箫合奏。要知道温氏擅音之名,天下皆知。自她遇到温子远,始终离乱,没有奏乐的兴致,也更未曾见过温子远摆弄乐器,她本是好乐之人,忍不住这诱惑。她也知道温子远这么说,定是有他的缘由,便没有推拒,自己坐到了琴前,看着温子远立在水榭旁,对着盈盈的碧波,吹出了第一个音。

    这音一出,舒淳先是一惊,但手上却不由自主的做出了回应,拨了琴弦,跟上了那呜咽之声。那曲正是《广陵散》。舒淳本以为在这宴饮之上,总要奏些《平湖秋月》、《渔樵问答》之类,觉得有失他温公子的高雅,也该是《阳春白雪》、《高山流水》。却没曾想,一个起音,便是《广陵散》。

    那“大圣遗音”琴果真是上古名器,其声诉诉咽咽,似有无限欲说,其调超然、苍茫,才前又止,环环绕绕。然而《广陵散》虽然“声调绝伦”,但是却有“雷霆风雨”“戈矛纵横之气”,本是舒淳这样的弱女子难以掌控的。可是,思及自己国破家亡,兄死夫丧,舒淳仿若与琴曲中的聂政融为一体,哀恸之极,竟连温子远何时停下了箫声都未曾留意。只是沉溺在那琴曲之中,弹到极致处,竟忍不住怆然泪下,呜咽吟诵道:“昔在南阳城,唯餐独山蕨。忆与贤君子,白水弄素月。时过菊潭上,纵酒无休歇。泛此黄金花,颓然清歌发。一朝摧玉树,生死殊飘忽。留我孔子琴,琴存人已殁。谁传广陵散,但哭邙山骨。泉户何时明,长扫狐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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