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令-强项美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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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秀是皇帝中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刘秀兄弟举事,遭到官兵镇压。刘秀单人独骑,杀出重围。路旁碰着小妹伯姬,急忙唤令上马,并骑前驰。途中又遇二姐刘元抱着拉着三个幼女气喘吁吁地奔跑。刘秀复促令上马同逃。刘元扬手挥道:“弟妹快走!不要顾我们,毋令一齐丧命!”

    刘秀还想再劝,怎奈追兵驱杀过来,只得狠心不管。可怜刘元及三个女儿尽被追兵杀死。还有大哥刘纟寅、二哥刘仲及族人数十名,亦死于乱军中。刘秀当了皇帝后,对自己仅有的大姐小妹极其呵护珍爱。

    明光殿中,刘黄对刘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陛下九岁时,双亲俱亡。臣姐那时已经出嫁,长姐为母,把幼弟当亲生儿子抚养,可没少操心。如今年老体衰,与那霍豹相伴度日,不料竟被董宣老儿夺去性命。日后孤单单地可怎么过呀!陛下可要为臣姐报仇哇!”

    刘秀高叫:“来人。”

    内侍急忙趋前:“奴婢在。”

    “速召董宣进宫。”

    内侍答应着退出传旨去了。

    刘秀安慰大姐道:“人死不能复生,皇姐不要过于悲痛。话也要说回来,那车奴也忒骄纵了,骂两句抽两鞭倒无妨,把人活活打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皇姐您说对吗?”

    刘黄叹口气:“陛下说得是。只怪臣姐平时宠坏了他,如今悔之莫及。也要怪那董宣,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臣姐毕竟是长公主呀。”

    董宣进殿,拜伏:“老臣参见陛下、公主。”

    刘秀厉声叱道:“好个大胆的洛阳令,欺辱长公主,藐视皇亲,你可知罪?”

    “老臣不知身犯何罪,请陛下明示!”

    “为何斩杀霍豹?”

    “霍豹在夏门亭滥杀无辜,残害良民,按律当斩。执法护法,本是老臣职责,何罪之有?”

    刘秀一拍御案:“还敢犟嘴!”怒喝,“内侍,拉出去,乱棍打死。”

    众内侍动手来拖董宣。

    董宣面无惧色,镇定地说:“请皇上容老臣说完一句话后再赴死。”

    “讲!”

    “敢问陛下,朝廷法令是皇家一姓之法还是国家根本大法?”

    “当然是国家根本大法。”

    “既然是国家根本大法,那么,法不阿贵,绳不挠曲。任何人都休想凌驾于法律之上。皇亲国戚犯法,理应同样按律问罪。如果对草民严刑峻法,对权贵网开一面,这哪有公平可言!长公主纵奴杀人,民愤极大,国法难容。陛下不加管教,反而要将忠于职守的臣子杖毙,这法律还有何用?纪纲一废,国家必乱,国乱必然君危。老臣不须棒杀,请容自尽。”一头向大殿柱子上撞去,顿时鲜血糊了满头满脸。

    刘秀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命令侍从:“快把他拉住,不许再撞。”

    内侍们紧紧拽住董宣。董宣闭上双眼,喘个不停。

    刘秀煞费苦心,破格起用董宣,就是希望能使洛阳的治安有一个彻底的改观。董宣大义凛然,慷慨陈词,字滚雷霆,振聋发聩,令刘秀肃然起敬。为了给大姐一个面子,便说:“算了算了,恕你无罪。但湖阳公主丧了爱仆,心中悲痛。只要你向公主叩头赔礼,也就罢了。”

    董宣猛地睁开眼睛,倔强地说:“老臣依法惩凶,并无过错,不能奉旨。”

    刘秀吩咐左右:“去,把他按倒,朕非要他磕头不可。”

    内侍七手八脚,按倒董宣,面朝刘黄跪着,又强行往下摁他的脑袋。董宣用两手使劲撑住地,挺着脖子,不让把他的头摁下去,大叫:“老臣无罪,就是不赔礼!就是不叩首!”

    机灵的内侍知道皇帝并不想把董宣治罪,只是给公主一个台阶下,就大声说:“启奏陛下,董宣的脖子太硬,摁不下去。”

    刘秀忍不住笑了:“起来吧,真是个强项令。”

    “谢陛下。”

    刘秀亲切地说:“老爱卿撞柱受伤,朕之过也。特诣太官赐食,聊作补偿。”又吩咐内侍,“带洛阳令东阁领宴去。”

    “遵旨。”

    刘秀心中倒海翻江,像董宣这样勇毅坦荡,敢撄逆鳞的忠臣,千古罕见,官德远远胜过一代贤相萧何。

    刘黄瞠视董宣欣然随内侍出宫赴宴,忙拉弟弟的袍角提醒:“陛下,难道那霍豹便白白死了不成?”

    “一命抵一命,霍豹是伏法,不是白死。”

    刘黄歇斯底里地狂吼:“我不管!不杀董宣,难消我的倾天恨意!”

    刘秀猛吃一惊,只见这个一向让他不省心的大姐咬牙切齿,凶相毕露,简直像个泼妇,忽然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厌恶。心想:朕这马挣力战的江山,得来何等艰辛,统治更加艰巨。可这些至亲,非但不能为朕排忧解难,反而不断制造麻烦,给自己添堵。难怪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必怨。”也怪朕对姐妹实在好过了头,百依百顺,以至于连她的奴才都被惯坏了,无视国法。刘秀当即沉下脸来,冷森森地说:“车奴,贱人也!十万个车奴,也抵不上朝廷一位贤臣。董宣是我大汉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他说得对!法不阿贵,绳不挠曲。纪纲一废,国家必乱,国乱必然君危。任何人都休想凌驾于法律之上。他做得更对!皇亲国戚犯法,同样按律问罪。霍豹竟敢蔑视王法,杀朕的子民,早就该死!”

    刘秀越说越恼火,语调越来越高,眼光越来越凌厉。第一次在大姐面前尽显帝王的威严。

    刘黄气坏了,霍豹跟自己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明铺暗盖二十年了,如今骂他为贱人,置我这个大姐于何地?正想发作,向刘秀怒目而视,却与刘秀刀锋般的眼神堪堪相遇,不禁陡生惧意,生生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这还是昔日那个温顺乖巧的小弟吗?不!他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人说“天子无父”“天子无妻”“天家无私情”,天下人都是他的臣仆,遑论自己这个姐姐了。自己应该知趣一点,适可而止。但还是忍不住嘟嘟哝哝:“陛下从前做平民的时候,还收留过逃亡的和犯死罪的人,官吏不敢上咱家来搜查。现在做了天子,怎么反而对付不了小小的洛阳令?”

    “正因为朕做了天子,要为天下负责,就不能再像平民时候那么随心所欲了。自古以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国家不能长治久安,百姓就不能安居乐业。京都有大批权豪势要,往往有法不遵,横行霸道。幸亏董宣纠察违法,搏击豪强,使得身有劣迹者莫不震悚,洛阳有一句民谣说:‘枹鼓不鸣董少平。’”

    “这是何意呀?”

    “枹鼓是官衙前的警鼓,少平是董宣的字。意思是说,董宣做洛阳令,没有人敢违法胡来,也就没有人去官府门前击鼓鸣冤了。您想:如果霍豹不打死人,不犯命案,董宣能杀他吗?”

    “陛下做得对,治理朝政,还是要依靠忠臣。不过一旦事情降临到自己头上,又希望对方能徇情宽容。臣姐虽然很伤心,实在无法怨恨董宣。”

    “皇姐深明大义,可喜可敬。”

    内侍走进殿说:“启奏陛下,奴婢遵旨领洛阳令去东阁赴宴,他将酒菜吃得精光后,又把所有器皿反扣桌上,令人费解。”

    刘秀摇头道:“这个董宣,怎么净做些不合常情的事。去,把他叫来,朕倒要问个明白。”

    不一会儿,董宣额头上包着白纱布进殿,刚欲开口,刘秀抢着问:“听内侍说,爱卿用完酒菜后,将容器反扣,是何道理?”

    “回奏陛下,老臣食不敢遗余,如奉职不敢遗力。”

    刘秀满意地笑了:“好一个奉职不敢遗力!老爱卿不畏权势,铁骨铮铮,安邦宁国,实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特赐爱卿三十万钱,以示嘉勉。”

    董宣顿首道:“老臣谢主隆恩。”

    洛阳官衙大堂,黑压压地挤满僚佐、差役、兵丁,个个满面春风,喜气洋洋。

    长案上,三十万钱堆积得比人还高,虽是黄铜铸就,倒也光灿灿地耀人眼目。

    董宣微笑着坐在案侧,水丘岑手持花名册一旁侍立,不时地向自己尊敬的老臣投去钦佩的目光。

    堂中嘁嘁喳喳,人们兴奋地议论:“皇上称赞董大人是‘强项令’,当官就是要有一股子硬气。”

    “皇上对忠臣不吝重赏,出手就是三十万钱哪!”

    “一斗米才三个钱,三十万钱足够三万人吃上一个月。哎呀,咱们大人可真了不起,本朝还没有任何大臣能得到如此的巨赏呢。”

    “嘿,还是当忠臣好哇!”

    “那倒是。跟着贪官,虽说也能浑水摸鱼,捞点外快。但进进出出被人戳脊梁骨,老婆孩子跟着挨骂。跟了清官,老百姓也看得起咱,况且赏钱也不少……”

    董宣站起身,挥手示静。人们立刻停止说笑,恭听董宣讲话:“诸位跟随老夫依法行事,多有辛苦。天子厚赐,老夫不敢独享,全部分给大家,每人五千钱。”

    众人欢呼雀跃:“多谢大人,谢大人的赏!”

    五年后。一间陋室中,传来嘤嘤的哭声。

    白发萧疏的董夫人与其子董并坐在病故的董宣身旁对泣。

    许多大臣前往吊唁。刘秀派的使者傅骏来到屋前,见状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这位任京师地方长官五年的洛阳令家中,除了大麦数斛,敝车一乘,竟家徒四壁。

    他眼含热泪,恭恭敬敬地向董宣的遗体深深下拜。这位名震千古,曾令歹徒闻风丧胆的“强项令”,死后是如此凄凉,一床旧布被,覆盖着他瘦削的身躯。

    刘秀听了傅骏的回报后,默哀良久,感叹道:“董宣廉洁,死乃知之。”因为董宣曾做过二千石的郡太守,所以赐予他银印禄绶,用大夫之礼安葬他。封他的儿子董并为郎中,后来董并官至齐郡国相。

    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里,董宣是唯一既被皇帝誉为“强项令”,又被民众赞为“卧虎令”的能臣循吏。

    刘秀在位三十三年,擢贤任能,政教清明,四海升平,国泰民安,被推崇为中国历史上“风化最美、儒学最盛”的光武中兴。其间国势昌隆,号称“建武盛世”。

    责任编辑 周独明

    插图 程显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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