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辉散文典藏·生活的船-198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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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原槐林

    可以说淮北是刺槐之乡,在村庄的四周,在沟畔路旁,当桃杏落英、绿树叠翠之时,你处处都可以望见它们的芳姿。有一年暮春,我在灵璧县尹集北的濉河岸边,见到了一帧难得的胜景。那时正是4月下旬,阳光暖暖地照耀着。出了尹集向北,立刻有一道白光横过眼前,定睛一看,原来是堤岸上的刺槐林花开正盛,在大平原上织成了一条素缟,飘飘逸逸,连绵不绝。过濉河桥,步入林中大道,顿时感到一股浓郁的花香,裹着习习的春风,潺潺远远,回旋于身前肩侧,那串串银花,像挂着无数小铃铛,在春风里晃动。

    刺槐的品格,书本上多有详述,倘要真正认识刺槐的筋骨,我以为,能在7月里去淮北一游,必有所得。那一年的夏天,我去泗县北部农村,下了汽车,也是顺着河堤走,刺槐夹道,刺槐树的枝枝丫丫上,挺着一根根紫刺。7月的风吹过平原,刺槐林涛动起来,无数只绿叶的舌簧,一齐喧嚣鼓噪,声势甚是浩大。在这种大潮势里行走,不禁令人想起平原上无数大无畏的民族战士、革命英雄。正走着,忽地电闪雷鸣起来,我连忙躲进看林人的小屋。出乎意料,看林人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交谈之后才略知,他以前赶过马车,有一次惊了马,他奋不顾身去拦,结果一条腿弄残废了。想想吧,正当青春年华,遭到这种不幸,年轻人的心里得承受多大的痛苦!但这个平原农民的儿子,没有丧失生活的信心,搞责任制以后,他们家承包了这一大片树林,他就成了看林人,现在正自学着林业知识,订了好几种报纸杂志,并且经常写信到外地去求教,邮购书籍。乡邮递员经过这,时常带给他一些大包小件的。我赞叹他的毅力。这时,狂风在天地间横冲直扫,天色顿时转暗,在闪电中,刺槐的身形,更加分明。风很猛,呼啸有声,持续地向刺槐林施加压力。但是,刺槐林用带刺的枝条扯破了风的手脚和衣袖,那呼呼的声音,恐怕就是风的喘息声和惊叫声吧。闪电频频照耀,雷也一阵接一阵地怒吼,增强了雨的威势,天地间混沌一片,小屋在激荡的风雨中战抖。我从窗洞望出去,时而担心,时而惊叹,时而有所思想……

    过了约一个小时,雨止了,风、雷、闪电都已远遁,太阳照在大平原上,一片明亮。我告别守林人,走下河堤,赤脚踏着湿漉漉的小草前行。越走越远,偶一回头,仍看见那一道道刺槐林涌着绿浪。哦,刺槐!你们傲立在这广袤的平原上,风推不倒,雷打不断,你们是非常不起眼的,但叫人远远一见,就觉得有了依靠,有了保证,就有一种乡情、乡音的亲切和力量灌注心胸,使人产生信心和勇气,使人坚定起来。哦,你这平原上的刺槐林呀……

    1984年

    花生园

    在沉甸甸的秋天,人们把成熟了的花生从地下起出来,扑打掉泥土,堆放到手扶拖拉机上。

    我走过花生园,热情好客的农民向不相识的路人发出邀请:尝尝吧,这是自家种的。

    吃着多汁饱满的花生,望着落日将西的田野,一种乡土的情绪浮现在心中,波动着的灵魂被秋的透明宁静的气韵抚平了。

    虽然今夏遭了旱灾,但花生总的来说都好。卖了花生,得想着盖砖房的事了。

    我告别了憧憬着的农民,重新回到乡村大道上。秋意沉甸甸的,使人感到充实、踏实。极目四望,到处都是秋熟的庄稼,都是明亮闪动的秋日将暮的阳光。

    秋天在人的心中,是永恒的。

    1984年4月18日发表

    闲地

    4月初了,脸面前的一块地闲着,老刺眼。栽种些什么呢?琢磨了半个月,一开门看见它,心事的桩就往下沉一层。趁阴雨天,买一把辣椒秧来,中午和妻子一道,要把它们栽下去。

    因为下了雨,地里的泥还有些粘手。我拿了锹,想挖出一道沟儿,第一锹下去,就看见一个黑里吧唧的肉蛋蛋在我眼下一滚。

    我吃了一惊,仔细看,才明白是一只冬眠的蛙类。这种蛙既不是癞蛤蟆,也不是叫作田鸡的那种青蛙,它身上的颜色不好看,涂满了黏糊糊的液,但皮肤却光洁,没有起起伏伏的“青春疙瘩”,个头也不大。

    它被翻到温暖的4月的雾雨中,似乎还不大明白,还有些懒散的贵族气,它的抱在肚皮上的四肢略微活动一下,怕冷似的蜷起来了。

    我想都4月底了,它这么睡着,难道要一气儿睡过第二个冬天吗?它身上储存的脂肪会不会不够用呀!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个“自然之子”。也许该唤醒它了吧!

    我又想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生存环境和规律,我何必冒充英明,将自己的不过了了的对社会和自然的认识强加于它,从而有意无意地破坏生命的和谐呢?

    我重新将它置于泥土中。妻子把水端来,我们在周围的其他地方,栽上了辣椒。

    1984年7月18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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