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努力 才能不辜负梦想-黏火烧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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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顾文显

    人生要有意义只有发扬生命,快乐就是发扬生命的最好方法。

    ——张闻天

    小屯子两帮夹一沟,种的几乎全是玉米,整年见不到点细粮。然而,再穷也得过年啊,于是,黏火烧就摆到了山民们的餐桌上。

    谷子有两种,一种推出普通小米,另一种推出的是黏米。为了改善生活,生产队每年种几十亩黏谷,分给大家。有经验的老农心里明镜似的,这种黏谷产量低,幸亏上级不晓得。那年头,哪个队若是偷偷地种上二亩小麦,让上级知道了那还了得?在我们那儿,小麦跟玉米比,产量不及一成,你只顾改善生活不想国家了,那春节供应的一斤面粉还想不想要了?

    社员们把黏谷分回家。队里就一台石碾,你得起早贪黑排号,用它推出黏米。入冬后,你听到碾子沉重的“咯吱”声,就知道年近了!推出黏米,按比例兑入玉米糁子,泡进缸里至少半月,泡得发酵发臭(不如此便达不到理想的黏度),再一遍遍地洗至嗅不出异味儿,然后用石磨推出极细的浆汁,当地人谓之“推水磨”。

    劳动力没日没夜地学大寨,这活儿自然落到了老婆孩子身上。推水磨那才叫沉重,推得我裤档都被汗水湿透了,可我还是乐意受这份累。常年跟玉米饼子打交道,我心中的黏火烧,简直就是今天的燕鲍席!

    推完浆汁放回缸里,表面盖几层布,陆续将水吸干,这时候就可以包火烧了。煮上一锅小豆,——顺便说一句,小豆那东西必须放糖,否则它噎人。那阵子,一户一本副食供应卡,凭它一年只允许到供销社买一斤白糖。可怜老百姓几家找得出那笔钱!于是,有一种叫“糖精”的东西便应运而生,说明书上鼓吹的是“甜度相当于普通白糖的五百倍”,实际跟无毒塑料一样,没任何营养。贫穷的国人不得不用糖精来欺骗自己的舌头!

    吸干了水的浆汁叫“黏米面”,放在面板上拍成薄饼,裹入糖精小豆馅儿,用肉皮蹭滑铁锅以免粘锅。慢火烙熟后贮藏于仓房里的水缸中,就等着过年期间馏着吃,啊哈,告别该死的包米饼子啦!

    其实即使是过年,黏火烧也难以满足。黏米才多点儿啊,遇上收成不好,每口人只分得五斤,推出三斤黏米,再加三斤玉米,也有限。春节期间,不乐意再吃饼子,就靠大煎饼充当主食,因此黏火烧成为山沟里孩子的憧憬……

    每到冬季,雪道形成,我就带弟弟起大早,每人拉一爬犁干柴,到十里外的镇子上卖。十次卖完九次黑,没钱,就那么饿肚子。妈妈心疼我们,赶上推水磨了,就悄悄让我俩带上几个黏火烧,再三嘱咐,一定放供销社的铁炉子上烤,黏东西不可冷吃,那会做病的。可她老人家哪里知道,那炉子围了不定几圈取暖的穷人,你怎么靠得近?于是我们就吃冷的。那东西冻过后,跟生的差不多,然而有糖精的味儿啊,我俩就迎着北风嚼啊嚼,想想跟包米饼子比,这可是细粮哩……

    一晃离开那年代40年,我也在市区、在省城混了19个春秋。写点蹩脚的文章卖钱,居然超过工资数倍,餐桌上的珍馐美味已无兴趣,而少年时的黏火烧却经常踱入梦中。突然,一天下班,见众人抢购什么,挤过去,原来是卖黏火烧的!我赶紧买了二斤,回家后急不可待地尝了一个。咋这味?必是那卖主儿滥竽充数,弄这冒牌货来蒙钱的!

    后来,我终于有机会回那山沟。恰逢年关,乡邻盛情留客,我也就不再坚持。只有个愿望,我想吃正宗黏火烧。主人摆了一桌子鱼肉,虽然做法粗了点,但成本不低,我急问:“黏火烧呢?”

    主人的回答让我好生失望,他说:“谁吃那破玩意儿,费老事了。”带我到堆杂物的屋子里,嗬,五袋面粉,三麻袋大米!老乡说:“感谢邓小平啊,咱农民凭什么总是吃苞米的命!”

    “那你这上万斤苞米……”

    “这点?”主人自豪地说,“卖掉多半了,这些,再卖点,剩下的做饲料,有时也吃个希罕……”

    吃不到黏火烧了。我想,是生活把它挤走了。就如同我儿时的雪橇,留下的记忆再美好,也不能跟今天的电子玩具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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