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了,凌少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看身后,张军勇和梁三有站在夜风中,他们的眼睛,在黑夜里,依然泪光闪烁。凌少给他们两个点了一支烟,自己也燃了一支,微微一笑:“勇少,三少,开心一点儿。”
“滚你的蛋!你他妈是死是活还不知道,还让我们开心一点儿!”张军勇一把捏灭了手里的烟头,冲着凌少大吼起来,“你他妈要我们怎么开心啊?”吼完之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像个小孩子。
凌少眨巴眨巴了几下眼睛,看向梁三有,他猛吸了几口烟,把烟头重重地捏熄了,一把抱住了凌少。梁三有的动作,前所未有的迅猛,猛到凌少没有躲闪,也不知道如何躲闪。梁三有紧紧地抱着凌少,颤颤地说:“你明知是死,为何要去啊?!”
狗日的老天,张军勇和梁三有,一个憨厚直白,一个斯文情重,把凌少的眼泪给搞了出来。凌少的心,热热的;凌少的泪,热热的。潘婷走后,他的心第二次深深地痛了。这样的心痛,有两颗心在陪伴着凌少。幽暗死寂的死水渡,在那一刻,似乎随着三个男人剧痛而猛烈的心跳,在微微起伏。
永远有多久?只是一瞬间,情谊爆发,成为永远!一柱香的短暂,死水渡见证了三个男人的永远。凌少抹了抹泪水,把梁三有抱到自己的车后座上,然后从河滩上把张军勇抱到梁三有身边坐下。
整个过程,张军勇和梁三有两个二十五六的大男人,像孩子,任凌少抱着,而凌少,刚过了二十一岁的小年轻,竟像个大人一样。凌少知道,悲伤有时候会让一个铁骨的汉子失去所有的力量。悲伤,迷了人的眼,也迷了人的心。
死水渡 (3)
凌少坐在驾驶室,低下头,没敢抬头看一看后镜里的张军勇和梁三有。凌少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勇少,三少,明天,我就去了。你们一定答应我,就在死水渡等我,不要去任何地方。如果,我没有回来,严家三兄弟就交给你们了,当作是我对严开顺夫妇一个交待吧!这个世道,就那个样子,如果你们屈服了,那好好活着吧!最好是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这里,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吧!你们也老大不小了,现在怎么也算有点儿钱了,好好找个踏实的女子,安个家吧!如果,你们还想继续我们的梦想,就去做吧!但愿你们能成功!如果,有一天,你们真能做到那一天,我有个请求,无论如何帮我找到潘婷,死活都要到我坟前告诉我。她活着,告诉她要好好活着,我爱她;她如果不在了,告诉她,我找她去了。还有,一定要到芙蓉都,打开绝密卷宗,告诉我,关于我爷爷的往事。还有,记得有时间,去盘龙镇罗家山,替我给父亲烧点儿纸钱香蜡,他最喜欢喝的是‘射洪大曲’。喇叭给我陪葬,兄弟在那边为你们祝福。我的挎包,你们没有看过,有一把刀,记住它的名字叫阿锈,很锋利,对你们会有帮助的。现在的黑道,还是冷兵器时代。有一把我亲手做的龙骨弓,和一百支铁桦箭,你们都拿着,会有用的。那几套衣服,是潘婷给我用龙筋缝的,穿上它们,一般的刀具伤不到你们的。最后,请把我葬在我父亲的坟边,记得有时间了,来看我,我也喝‘射洪大曲’。请一定答应我,就在车里,不要乱动!”
后事交待完毕了,凌少没敢抬头,因为身后,张军勇和梁三有已经泣不成声。凌少把挎包从身上取下,放在座位上。自从凌少离开罗家山,带着扫荡果城的梦想来到这里,那只挎包就一直在身上,却终于是摘下了。因为,凌少觉得必须把它留下来,不管怎么样,留给张军勇和梁三有!
下了自己的车,上了张军勇的车,发动,没有回头,渐行渐远,可是,身后两双迷离红肿的眼睛,一直泪水长流。那无助的目光,刺在凌少的心里,一阵阵地疼。
麻鸡~鸡的话! (1)
去一活三!那信息说得太明显不过了,结局似乎已经为凌少而注定。遇到绑架就报警?哼哼!张二球就算是一个好局长吧,他可以为任何人立案,投入大量警力破案,就是不会为凌少!
凌少加大油门,高速驶向市区。身后寂寞而冷清的山野,远远地被甩在身后,市区绚烂的灯火越来越近了。在繁华的背后,是黑暗而巨大的阴影,它慢慢地吞噬着果城的白天和黑夜。安宁的小生活,幸福而刺激的大生活,各色各样的人群,在阴影的背景下,近乎麻木地活在那样一个年代。
凌少正驶向阴影,阴影里是飓风,是暴雨,其威力,远远胜过茫茫宇宙间深幽的黑洞。我是一代打神?有些可笑了,那是道上送的外号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更何况凌少只是一介只有张军勇和梁三有两个拥趸的少爷,如今已几乎无法逆命!那扫荡果城的梦想,已被他甩到了时速一百二十公里以外。
凌少只不过是一只出生在上个世纪的八零猴,能活过二十一岁,也都是狗日的老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了。当别人所说的八零后慢慢登上时代的舞台的时候,他这只猴,马上就要转完生命最后的年轮。抬手看看表,首都时间二十三点整,还有十六个小时吧!我的开始就是我的结束,是谁说的?可笑的是,凌少还没有开始,就已宣告结束!
那个晚上,寒风包裹着热闹的果城,凌少成了一个最跳荡的灵魂。疯狂地驾驶着出租车,大道上,小巷子,十字路口,凌少把自己红色的车化作一道血红的幽影,让他最兴奋的是,自己的车技,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臻至颠峰。没了油又加,加满了又疯跑,跑没了再加,见车就超,见红灯就闯,凌少就那样在果城里上演着自己的疯狂。
凌少在疯跑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印象,只有两点,让他心底生寒。一是红花巷子的火灾,冲天火光燃了小半条街,火灾的发源地,不用说,是张军勇的房子。二是果城凉粉店的职工宿舍也离奇地起了一场大火,火灾的发源地,不用说,是梁三有的单人宿舍!和那两场火灾擦肩而地过的时候,是凌少心里最欣慰的事情。因为张军勇和梁三有,他们都在死水渡!
凌晨五点,果城也静了许多,凌少也彻底累了,把车开到了西河边,停在自己和潘婷最爱去的地方,放倒靠背,平躺了下来。一偏头,西井巷子,还是一街的红灯高高挂,巷子里一个鬼影也没有了。插头们早已经疲倦了,插座们也得洗洗睡了。
西井巷子,算不上烟花之地,那只是人肉买卖的农贸市场而已。在那里,根本不会如小说里的勾栏青楼,不会再出现李师师或杜十娘,但是那里,却留下了凌少和潘婷的传奇,那里是他们俩命运的转折点。
麻鸡~鸡的话! (2)
凌少累了,谁也没再想念,只想潘婷!连父亲也不敢想,因为自己给他丢脸了!自己没有做到他说的:锤子大个事,好好活着!
那就像凌少在人世的最后一个觉,却没有梦见潘婷,有些遗憾。那一觉醒来,看看表,下午一点了。肚子饿得呱呱叫,不能做一个饿死鬼,他开车去了果城凉粉店。
那里的服务员告诉他说,梁经理昨晚不在宿舍,凌少只当一笑,梁三有当然不在!他什么菜也没点,只点了五套锅盔夹凉粉,然后是要了一瓶“射洪大曲”。
凌少正吃着自己一生钟爱的锅盔夹凉粉,包间门开了。他头也没有抬,用不着看是谁进来了,只想让自己好好吃一顿断头饭而已。
凌少闭上眼睛,伸出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赞道:“锅盔夹凉粉,好味道!”然后拎着酒瓶,把剩下的半瓶酒喝了下去,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映入凌少的眼帘的,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说她熟悉,是初次见面时候,她一身黑色装扮,冷傲的美丽,让人印象极为深刻;说她陌生,是初次见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怎么?味道还不错吧!”舒蕾的冷傲收起了很多,略略微笑道。微笑的舒蕾,绝美的脸,依旧黑色职业女强人装扮,傲然的身材,非常迷人,但是凌少已经没有心情审美了。她的笑,多半是因为自己舔嘴边的样子吧!唉,穷苦出身的人,哪有不珍惜粮食的呢?凌少如是想着。他哪里知道,在舒蕾的心里,眼前这个人群里流传很多的少年,已有深刻的印象,刀刻的脸庞,刚毅的五官,坚定的神色!
“哦?老板娘回来了,我等得你好苦!”凌少目不转睛地看着舒蕾,慢慢地说道。说完,他有点儿郁闷,狗日的老天,这个时候了,还让老子说那种麻鸡~鸡的话!
舒蕾没有生气,反而坐在凌少的对面,听他说那话,笑了起来,那是真的笑了,一笑生百媚,冰雪已融化之感。看来,她是听说了凌少想还她那三万块钱的事情了。舒蕾轻轻地说道:“我是今天早上刚回来。怎么堂堂凌少爷吃这样简单的饭呢?”
“呵呵,从小就爱吃。临死前吃一回,不过份吧!”凌少燃了一支烟,笑道。
“你说什么?”舒蕾不解地看着凌少,能感觉到,她的眼睛深处,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关心。女人,就是这样心软的,哪怕她是铁娘子,哪怕她是女强人,听到人之将死,也会生出一丝怜悯来,哪怕要死的人,她不认识!
“昨天下午,那头旅馆的事情你听说了吧!”凌少慢慢道,“整个事情,说来因我而起,也应该由我去解决!只是这次事情,连累到了你们店里的梁经理,真是对他不住!我也希望他没事!你如果没有联系他的话,那现在不要联系了,等过了今天下午四点,他就会平安回来的!”
麻鸡~鸡的话! (3)
“我倒是听说了。”舒蕾点点头,但是眼里更加不解,“和梁三有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梁三有是你们一伙的人?你们道上不是一向明争暗斗吗?可是也不至于要你去死啊?”呵呵,女人啊到底是女人,总是爱刨根问底。
“你说梁三有和我是一伙?”凌少微微一笑,“不错,是一伙的。可是我们这一伙就三个人。就算是我抢到了人民中路这块地盘吧,可是,你应该没有听到我和梁家三少,还有另一个同伙,一起做欺男霸女的事吧!唉,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了。时间不多了,我得走了!”
“你别走,你说清楚一点儿!”舒蕾急道,“不就是你们打伤了对方几个人吗?花点儿钱就了事了啊!”
凌少站起身来,摇了一摇头:“呵呵,这回事情大了!好了,不说了,你的钱,梁三有会拿回来还给你的。有什么不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也会告诉你的!再见,美女老板娘!哦、、、再见也是几十年后了吧!你的味道不错、、、我是说锅盔夹凉粉,我喜欢!祝你生意兴隆,万事如意!”
凌少说完之后,粗野地舔了一圈嘴巴,真心地微笑了一下,就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那可能是凌少给这个冷艳美女老板娘开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玩笑,也是潘婷离开之后,他和别的女人开的唯一一个玩笑。呵呵,怎么也让自己最后地疯狂一下吧!
“万事如意?唉!”舒蕾在身后轻轻地叹息道。凌少听见了,但自己管不了那么多,严家三兄弟还在等着自己去换命!
赴死会春楼! (1)
果城的下午,虽然有些寒冷,然而冬日的暖阳,抚摸着城市的每个角落。人民文化路,车来车往,大街边人群熙熙攘攘。
下午两点五十七分,凌少的出租车,停在了会春楼的下面。抬头看了看那座高五层的米黄色楼房,他慢慢地走了进去。死亡已经开始倒计时,他有把握在三点那个时刻,准时地走到会春楼的大堂。
开车拉客的时候,凌少经常从会春楼开过,但是却从来没有上去过。那里是徐老三的地盘,他也不会去的。会春楼,单从它的名字上看,如果男人走了进去,会~发~春的。虽然它是一家高级的茶馆,但更确切地说,它是一个提供高级插座的地方。
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只要你有足够的权,你都可以在会春楼扮演一回高级插头。因为那里的插座,几乎月月轮换,而且体检上岗。果城大大小小的用工单位,只有会春楼和少数几家夜总会,率先实行体检上岗的。那些地方,却偏偏都是三大团伙的产业。果城的第三产业,在整个四州省,也算得上名列前茅。在果城的第三产业中,插座们扒下裤头,成为产业龙头!
那一天,凌少成了会春楼唯一的客人,可能还是唯一一个去了不会消费的客人,也可能是唯一一个没有做了插头,却丢了人头的客人!
凌少慢慢地走上铺着淡红地毯的楼梯。地毯的淡红,近乎于处子的血,让人刺激而兴奋。他的心跳,没有那么急促,因为他天生就不是做插头的料。更何况,一近会春楼两百米范围内,他就发现了很多徐家帮的帮众。
他们混在人流里,腰间鼓鼓的,是别着匕首的;袖筒直直的,里面是长长的砍刀;手上提着包的,里面也是砍刀,或者就是火药枪。在公安的队伍里,有侦察便衣,而在黑社会的团伙里,那些人就当是混便吧!也可以说,他们就是在社会上晕头晕脑混着的大便!
会春楼的二楼,一扇双开的深棕色巨大木门,为凌少而开着,上面有两行字,非常恶搞:君子于役,不日不悦!也不知道徐老三他们请了哪个略懂古乐府的人给写的。那就是说:男人去打战了,不做那种事情,是不会高兴的,所以会春楼的服务宗旨就是:让男人们真正地悦起来!
也可以这样理解,会春楼的插座们,他们的男人都打和别的女人打战去了,她们没有做那种事情,所以也不高兴。那怎么办?只有请那些来会春楼的插头们,让她们悦起来!这样一来,于情于理于典故于历史传统,男女皆大欢喜!
赴死会春楼! (2)
但是,恐怕真的欢喜的,还只是那些插头们吧!因为那些插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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