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探案集:白与黑-第十六章 白与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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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与黑

    第十六章

    昭和三十五年十一月五日星期六《每朝日报》的晚报上报道,警方以日出小区三重杀人案的重要知情人为名,传唤了前议员一柳忠彦。这个消息震惊了其他报社和整个社会。

    金田一耕助先把宇津木慎策从神户带回的三张照片拿给顺子看。她确定照片上的人除了发型和服装略有不同外,的确是蒲公英的女主人。接下来他又把照片拿给京美看。京美看到这三张照片,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不过还是用虚弱的声音肯定这应该是蒲公英的女主人。

    最后是河村松江,她仔细比较过三张照片后,也确定是女主人。

    金田一耕助再次去拜访日疋恭助,事到如今,日疋不得不把事情交由金田一耕助全权处理,因此金田一耕助向等等力警部报告了这件事。

    十一月六日下午三点,民民党的前议员一柳忠彦作为日出小区三重杀人案的重要知情人首次在调查中登场。志村警官专程去了趟神户,把他接到了S警局的搜查本部。

    新闻媒体对这个新人物的登场非常兴奋,至于怎么兴奋,在这里就不赘述了。来到S警局的一柳忠彦看起来脸色苍白,表情十分沉痛。

    后来听一柳的亲信说,他一读到根津伍市被逮捕的报道,就立刻决定退出竞选。

    “是一柳忠彦先生吧?”

    这次讯问还是由等等力警部亲自进行。

    警部一看到一柳沉痛的表情,内心不由得产生一股同情。警部本来猜想他是个自大蛮横的人物,可是坐在警部面前的一柳忠彦却让人感觉相当谦虚诚恳,不像个政治家,更像是个大学教授。

    一柳轻轻地点头说:“是的。抱歉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我应该早点过来。可是因为身边还有事情要忙,一直都不太顺利,才拖到现在……不过,这也不能算是借口。”

    “哪里的话。这么说你承认蒲公英的女主人……也就是自称片桐恒子的女人,就是你三年前在须磨海湾失踪的前妻洋子吗?”

    “是的,正如根津所说,十月十日晚上在日出小区被杀害的蒲公英裁缝店女主人片桐恒子,就是我的前妻洋子。”

    等等力警部看了一眼金田一耕助,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根津并没有承认这一点,他只承认自己损毁、遗弃尸体,并没有说死者是谁。”

    一柳惊讶地看着等等力警部,然后露出白色的牙齿笑着说:“听到这里我就放心了,原来根津一直信守承诺,看来我更应该早点出面。”

    “你知道那次意外后你夫人洋子还活着吗?”

    一柳忠彦沉默了半晌才回答:“知道。应该说须磨海湾那次意外是在我同意之下演出的一场戏。”

    “你同意之下……”

    霎时,房里弥漫起一股紧张的气氛。山川警部补惊讶地看着这位前议员。正在做笔录的三浦警官也吃惊地停了笔。靠在椅背上的志村警官也放下了跷着的二郎腿,往前探出身子。

    金田一耕助不知在想什么,他看着一柳的侧脸,表情很是苦恼。

    等等力警部严厉地问道:“一柳先生,你的意思是,须磨海湾的那次意外并不是偶然,而是你们夫妻共同策划出来的一场戏?”

    “是的。”

    “为什么要做这么没道理的事呢?”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做夫妻了。”

    “若是这样,可以离婚啊!”

    “我也主张离婚,可是洋子不答应。她认为一个死亡的母亲比一个离婚的母亲对胜子……就是我们的独生女,要更好。洋子非常坚持这一点。”

    “可是……一般来说应该不会答应她这么没道理的提议吧……”

    一柳坦率地点头说:“你说得没错,但洋子是个很古怪的女人,她平常很温顺,可一旦认准了什么就会坚持到底,寸步不让。她可能也十分害怕离婚惹人议论吧。”

    “就算害怕惹人议论,也不用这么做吧……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们不惜采用这种方法也要分手?一定有很重大的原因才对。”

    “个性不合吧……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理由了。”

    “怎么可能!”等等力警部满面通红地说,“仅仅个性不合能让你们走到那种地步吗……”

    这时候,金田一耕助在旁边开口说:“警部,等一下再问原因,我们先来问问他们夫妻一起演的那出戏吧。”

    等等力警部看了看金田一耕助的眼神后说:“好吧,一柳先生,你说说吧。”

    一柳看了看金田一耕助,然后点了点头开始说道:

    “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不过最后还是只能完全顺着她。但我坚决表明不会协助她完成那个怪异的计划,她也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我会协助她。她叫我只要装作没看见就可以了,所以我就由着她去了。她首先开始隐匿财产。她有一大笔从娘家带来的财产,足以让她离开我后衣食无忧。当时她娘家那边已经没什么人了,这对她的计划来说正好。这一过程她大约花了半年的时间。至于她是怎么弄的,我没问,她也没跟我说。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她说为免我遭人怀疑,要我找个机会去东京办事,于是我在昭和三十二年七月二十三日去了东京,两天后,洋子就实施了她的计划。”

    这种事情实在匪夷所思,要是想怀疑,疑点实在太多了。可是所有人都仔细地听,大概是觉得一柳讲的这段奇异的往事具有相当的真实性。

    从之前顺子和京美提到的线索也能推断出蒲公英的女主人是个外表柔顺,实则有些执拗的人。伊丹大辅的话也佐证了这一点。刚才一柳的叙述,给人的感觉也是一样的。

    “七月二十五日深夜,神户的警察打电话到东京的酒店时,我心里暗想:她终于做了,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早就预想到这一天迟早会来,已经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所以第二天回到神户时,我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只要扮演一个因意外失去妻子的可怜丈夫就行了。这出戏演得很顺利,警方虽然怀疑过我,可是我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而且平时为人的口碑风评也不错。虽然让我自己说有些奇怪,但我口碑很好,男女关系上也是清清白白的。”

    宇津木慎策的资料上记录了一柳是基督徒。

    “事情进行得比我想象中顺利,我到现在还很佩服洋子的聪明。世人似乎都相信洋子已经死亡。这戏演得太真了,以至于我自己有一段时间甚至以为洋子的计划失败,她是真的死了。但是过了大概一个月,我得知洋子事先隐匿的财产有一部分被转移了,于是我知道她还活着。”

    “等一下。”等等力警部打断他的话问,“你刚才说你前妻的娘家已经没人了,可是知道你前妻有财产的人应该不少吧?”

    “是的。”

    “财产突然莫名其妙地消失,应该会有人怀疑吧。足以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财产,数目应该不小。而且财产应该会留一部分给你的女儿吧?”

    一柳带着苦涩的微笑回答:“洋子当然没有忘了这个。她的确留下了一部分财产,但是比想象中少。”

    “你们之间关于洋子诈死后有什么约定吗?”等等力警部露出怀疑的神色。

    “她叫我不用担心她,说她会照顾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麻烦我。甚至还说如果有什么万一,比如她意外身亡之类的,也绝对不会让人知道她以前是一柳忠彦的妻子。她希望三年后,法律上认定她死亡后,我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关于这一点,我相信她。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

    “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

    等等力警部一脸不悦地将原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从一柳的表情也能看出来,关于这个问题,他不可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等等力警部改变询问的方向说:“洋子夫人失踪后,你第一次获得她的消息是什么时候?”

    “今年六月,根津到我在东京的住处拜访我,他说我的前妻住在日出小区。”

    “根津先生认识洋子夫人?”

    一柳忠彦点点头说:“是的,他是兵库县宍粟郡人,战争期间还是我所属部队的队长。战后……应该是昭和二十二三年吧,他经常来神户,而且每回都会来找我,还曾经请我帮他介绍工作。我在战争中受他很多照顾,觉得必须帮助他。后来……”他说到这儿,脸色变得十分暗淡,“他染上了恶习。”

    “吸食海洛因吗?”

    “是的,我帮他找的工作也没法做了。但就因为有这段过去,所以他认识洋子。”

    金田一耕助提出了一个问题:“昭和三十二年七月下旬,洋子夫人在须磨海湾遇难失踪,这件事情根津知道吗?”

    一柳用有些介意的目光看了看金田一耕助,然后点头说:“根津在那之前就来东京了。洋子遇难的事情发生在昭和三十二年七月下旬,那时他回乡扫墓,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就来我家吊唁。”

    “根津和洋子夫人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就在船难发生前不久。昭和三十二年七月,根津在回乡之前去找我,当时他见过洋子。一个礼拜后,洋子就遇难了,这令根津觉得既惊讶又难过。”

    “那么根津的确见过出事前的洋子夫人?”

    “是的,当他一看到在日出小区的片桐恒子,马上就认出是她。”

    “你们夫妻都没听说根津在帝都电影制片厂的摄影棚工作吗?”

    “不知道,因为根津没说,只说他住在东京。所以直到今年六月,他到白金会馆找我之前,我都不知道他在昔日战友渡边的介绍下,进入帝都电影制片厂的摄影棚工作。洋子知道这件事之后,情绪一直不太稳定。”

    “谢谢。警部,轮到您了。”

    等等力警部想了一下,问道:“难道说……根津拿这件事来勒索你们?”

    一柳口气强硬地说:“不是的,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根津只是好心地提醒我,但对我来说,这却是好心办坏事。请你们想象一下我当时有多么震惊,虽然船难只是一场戏,可是我私底下想,如果一直没有洋子的消息,说不定她真的死了。到了今年七月二十五日,我就可以从法律上脱离洋子的丈夫这个身份了。可是眼看就要到时间了,却得知洋子未死的消息。”

    “你急着摆脱洋子的丈夫这个身份,好跟渥美俊政的女儿结婚吗?”

    “是的。”

    “你们之间已经发生关系了吗?”

    志村警官这个无礼的问题让一柳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不过他果然修养到家,马上就压抑住心中的愤怒,冷静地说:

    “我是基督徒,而且繁子也不是那种女人。我们事前就约定好,等过了法律规定的三年失踪期限,认定洋子已经死亡后,我们就结婚。而且我以这项约定为前提,接受繁子的父亲渥美俊政的政治援助,这些都是事实,也难怪别人会怀疑我,如今我只觉得很对不起繁子。”

    “你现在的夫人知道须磨湾船难是你和前妻合演的一出戏吗?”

    “当然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就不会有这桩亲事了。”

    “现在我们言归正传,六月份根津去你的住处,对你说你的前妻现在在日出小区,然后呢?”

    “根津马上从我的脸色看出其中必有隐情……对了,他昭和三十二年来我家时,好像已经戒掉了海洛因,今年六月来找我的时候,似乎也没有重吸。只要他不吸毒,他其实是很聪明的。一看到我的狼狈样,他觉得很不好意思,掉头就想要走。他的举动让我觉得很紧张,因为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跟繁子结婚了。最后我跟他一起来到日出小区,偷偷观察蒲公英的女主人,结果确定这个自称片桐恒子的女人确实是洋子。”

    一柳忠彦说完,用双手抱住头,他虽然没有发出呜咽声,却给人一种正在哭泣的感觉。看来那时候的动摇与良心的谴责强烈地折磨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悲痛的脸说:

    “是我太自私了,我想她已经失踪三年了,完全没有消息,会不会已经死了……这种念头让我的良心受到噩梦般的谴责。但是同时,我的确也是这样希望的。这份希望在看到蒲公英的女主人时被残酷地打碎了。”

    一柳忠彦再度抱住头,不一会儿又抬起脸,一口气说下去:

    “这么一来,我跟繁子结婚就有问题了,这对我的打击相当大。我把未来都赌在了这桩婚姻上。根津看到我如此受打击,便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他没有问原因,反而是我自己对他说的。我之所以会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是因为他让我感受到过去那个体恤下属的长官所具有的亲切与信赖感,让我想要倾诉。根津听后当然也很震惊。不过他没有批评我。可能因为他被老婆抛弃了,所以对我的处境很同情,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想象。他跟我说,这个秘密对他而言是一个相当沉重的负担,但他不会讲出去,叫我放心。”

    “这样啊,然后呢?”

    “既然根津答应要保守秘密,我就放心了。为了报答他,我提出每个月给他五万元。我发誓这不是根津提出来的,他甚至对这项提议露出不快的表情。既然我知道了洋子的消息,我希望能暗中保护她,万一出事,旁边也有个人可以帮助她。我把这件事拜托给根津,根津还是不肯收钱。是我硬放下五万元转头就走的。不过我做梦都没想到,那些钱会成为他吸毒的来源。”

    后来依据根津的交代,他并没想勒索一柳忠彦,可是结果却变得跟勒索没有区别。这让他很痛苦,于是又开始从毒品中寻找慰藉。

    “然后你就在九月结婚了?”

    “是九月十六日。”

    “你准备参加竞选,所以一定要先结婚吧?”

    志村警官讲话很不客气,一柳忠彦不是很高兴,不过口气还是没变。

    “我承认男人和女人之间,有时候会因为某些利益关系而结合,可是不能因此就否定其中完全没有真心的成分。刚才的警官这样说,是因为他只在意利害关系,才会将事情想得这么卑鄙吧。”

    志村警官一脸悻然。

    “然后呢?”等等力警部催促道。

    “那是一场仓促的婚礼,而且我心里还有洋子这个大疙瘩。婚礼过后,我们做了三天的蜜月旅行,然后我就去东京了。过了十天,到十月一日的傍晚,我突然接到洋子打来的电话。说她急着要见我。”

    一柳面孔扭曲,表情痛苦。

    “我当时感到很惊讶,甚至有点害怕,因为这跟她以前和我的保证不同,再加上我刚结婚,于是我回答她现在不方便见面,她却说,你跟谁结婚都与我无关,可是我现在有危险,而且这种危险可能会波及你或你的妻子,如果你爱你妻子,就跟我见一面。”

    “简直就是威胁嘛!”山川警部补苦笑着说。

    “倒不算是威胁,不过她的性格就是平常柔顺,一碰到事情就容易激动。”

    “她是金毛九尾狐嘛。”

    志村警官的讪笑再度让一柳忠彦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志村,你闭嘴!一柳先生,接下来呢?”等等力警部急忙转移话题。

    “她要我决定见面的地点和时间。我一时之间想不出来,就约定明天再联络,之后便挂了电话。后来我向朋友打听了一下,第二天早上她一打电话来,我就指定横滨的临海庄酒店,约好隔天中午一边吃饭一边谈。”

    “这样啊,于是你就在约好的十月三日前往临海庄酒店和洋子见面?”

    “我在酒店前下了出租车,她正好也走到那里,我们便一起走进酒店。”

    “跟洋子夫人久别重逢的感觉如何?”

    金田一耕助一插嘴,一柳忠彦立即惊讶地转头看他,看起来有点不安,但还是冷静地说:

    “我先前就在日出小区见过她了……她那时的情况让我觉得很可怜。”

    “你不禁悲从中来吗?对不起,失礼了。警部,请您继续。”

    等等力警部狐疑地看着他们俩对话,突然被金田一耕助催促,于是慌忙问道:“然后呢……洋子找你有什么事?”

    一柳忠彦不安的眼神往金田一耕助那里看去。

    “事情是这样的。她说有个男人在威胁、勒索她,但没有说那个男人的名字。那个男人好像还不知道她的来历,只猜到片桐恒子不是她的本名,以及她应该有一段不能见天日的过去。那个男人到处调查她的事,如果任凭他继续下去,可能会给我带来麻烦,因此她跟那个男人谈过,那个男人答应如果她愿意给笔钱,就不再插手这件事。所以她希望我能把她先前留下的遗产还给她。”

    洋子说的“威胁者”一定就是伊丹大辅。他会去勒索钱财,看来已经放弃了征服洋子身体的念头。而以钱财代之,则不得不说他道德丧尽。他本身已经拥有不少财产,居然还做如此丑事。

    “你怎么说?”

    “我说如果答应那个男人的要求,以后会没完没了。洋子对这一点也很清楚,可是她想先封住对方的嘴。事后想想,她当时少有的乱了方寸。刚才我说过,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这样的人居然会乱了方寸……”

    能让这个外柔内刚的女人乱了方寸,是不是伊丹大辅用了些无耻至极的房中术,让她宁愿破财,只求能尽快逃离他的魔掌?

    “原来是这样。然后呢?”

    “她要我先给她十万,要是没现金,希望我帮她筹到这笔钱,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谈。感觉她好像已经有心理准备,届时搞不好会有很大的损失。她应该是打算事后躲起来,所以她需要那笔财产……”

    “那你是怎么办的?”

    “我也是火烧眉毛,当场就把身上的五万元给了她。”

    “剩下的五万怎么办?”

    “三天后,十月七日晚上,我又在涩谷的电影院交给她五万元。那是我们在横滨的酒店约定好的,同时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洋子。”

    “可是……”

    等等力警部还来不及说完。就被金田一耕助打断了。

    “你跟洋子提到过根津的事情吗?”

    “我没说。不过我曾经写信给根津,希望他帮我调查是谁在勒索洋子。”

    十月十日晚上,根津伍市看到蒲公英的后门开了一道缝,便进去察看,这也是因为受了一柳忠彦的委托。

    “根津跟你提过是谁在勒索洋子吗?”

    “他还没来得及向我报告就发生命案了。”

    “这样啊。”等等力警部盯着一柳忠彦说,“请问你十月十日命案发生那天晚上的行踪,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情,现在想起来,那件事情反而让我拥有不在场证明。”

    “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十月十日傍晚五点左右,我在住处接到一个电话。那个人故意用假声说他在横滨的临海庄见过我,还说他认识当时跟我在一起的女人,希望跟我谈谈那件事情。他约我十日晚上八点在日比谷三光大楼的和合俱乐部见面,说完便马上挂断了电话。”

    “和合俱乐部?”山川警部补一惊。

    “你不知道吗?那是战后政治家和企业家组成的社交团体,总部就在日比谷的三光大楼。我并不是会员,不过我的朋友,东邦石油的立花隆治是会员,他带我去过两三次,拥有进出那里的资格。”

    “原来如此,于是你按照指示去了那里?”

    “是的,快八点的时候到的。”

    “对方来了吗?”

    “没有,我在那里一直等到十一点。”

    “十一点?”

    等等力警部重新审视对方,然后将目光移向金田一耕助那边。他发现耕助好像知道内情,随即不愉快地皱起眉头。

    “有人可以证明你在俱乐部吗?”

    “应该有,因为我一直在吧台喝酒,或去台球室打台球,那里所有活动消费都用发票,发票上记录着日期和时间。我去了吧台两次,第二次是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十一点我便离开了俱乐部。”

    “那期间你离开过俱乐部吗?”

    一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倦怠的笑容。

    “一次都没有,你们只要调查发票上记录的时间,就知道我没时间往返日比谷和日出小区之间,何况我一直不安地等待那个给我打电话的人……”

    “你认为打电话给你的男人,跟威胁你前妻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只能这么认为。我跟洋子在临海庄酒店见面时,他恐怕偷偷跟踪了洋子,然后因为看到我而得知洋子的身份,由此想与其勒索洋子,还不如勒索我比较有利可图。”

    闻言,金田一耕助的嘴角绽开了笑容。看来一柳对这件事的看法和日疋恭助的本意完全不同。恐怕一柳从那以来一直都很紧张,完全没放松过。日疋还真是无意中办了件坏事呢。不过这样一来,一柳反而有了不在场证明,也算是一点补偿吧。

    “你离开俱乐部之后去了哪里?”

    “直接回白金会馆睡觉。但我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子才睡着。”

    “对于洋子夫人遇害一案,你在看到报纸以前都不知道吗?”

    “也不完全是这样……我本想天一亮就去找根津,结果反而接到根津的电话,那是十一日早上八点左右。”

    “根津说了什么?”

    “他向我报告命案的事情。”

    “只有这样吗?他只说洋子夫人被杀了?”

    一柳忠彦眉宇紧锁,表情悲痛地说:“当然不只是这样,他另外还说了一件事。我曾经对根津提过洋子说的话。她说人随时都会因为意外灾难而死亡,不过她会死得让人无法得知她是一柳忠彦的妻子。可是洋子被人杀害时,却没有这方面的准备……根津向我报告他是如何处置洋子的尸体的。”

    “就是用滚烫的沥青把脸弄得无法辨认吗?”

    “是的。”

    “你听后是什么心情?”警部声音尖锐,众人不由得再次看向一柳。

    这个问题让一柳忠彦难以启齿。

    “这……我当时的心情实在无法用三言两语来说明,不过,那时我强烈地意识到:事情终于来了!早在在昭和三十二年的船难发生后,我就预感洋子会死得非比寻常,因此……”

    “为什么你认为夫人会死得非比寻常?”

    一柳喘了一口气之后说:“洋子好逞强的性格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垂下肩膀,额头上冒出了汗水。

    “听完电话后,你做了什么?”

    “根津说到中午就可以知道他完成得是否顺利。如果我想知道结果,就到帝都电影制片厂前面的草地上,从那里可以用望远镜看到日出小区。如果我看到脚上绑白色绷带的乌鸦在小区上方飞,就表示他顺利完成了。”

    “该死……啊,对不起。”志村警官瞪着一柳忠彦。

    当蒲公英女主人的尸体被发现时,大家都看到了那只乌鸦,而且乌鸦的脚上确实绑着白色绷带。原来白色绷带代表的是这个意思。

    金田一耕助不禁莞尔,感叹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有时真跟小孩似的。

    “你是怎么做的?你去了指定的地点吗?”

    “去了,我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一柳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说,“中午一过,我就到了指定地点。那里有一座隆起的小山丘,我就从那里用望远镜观察日出小区的情况。”

    “结果如何?你看到绑白色绷带的乌鸦了吗?”

    金田一耕助一副戏弄人的表情,一柳的脸都红了。

    “我看到了一只很像乌鸦的鸟,可是没看见绷带……”

    一柳对自己这孩子气的举动感到羞愧。不过以他当时的心境来看,这绝对不是孩子气的举动。

    在场所有人沉默了一会儿,等等力警部又转回原来的话题问道:“你们夫妻为什么要做得那么极端呢?你明明预感洋子会死得非比寻常,为什么还同意她做那么鲁莽的事?”

    一柳没有回答,他似乎打定主意,对于这个问题死不开口。

    这时,金田一耕助在旁边插嘴说:“一柳先生,如果是我弄错了,那我先道歉,我想请问,洋子是不是同性恋?所以她厌恶了正常的夫妻关系。”

    刹那间,一柳呆若木鸡,嘴巴张得老大。他看着金田一耕助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生气,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原来如此……志村警官不禁生起自己的气来。

    白与黑……原来是这个意思。同性恋圈子里习惯将女同性恋称为“白”,男同性恋则称为“黑”。

    而且,那些怪信已经指出了受害者与性爱有关的把柄,像“检查处女膜”、“比起钱,还是男人比较好”之类的,甚至还给“男人”两字打上重点号。还有“相拥燃起欲望之火,到达激情顶端”之类,无一不击中要害。

    水岛浩三属于欲求不满的类型。这个欲求不满的中年男人一直在监视女主人的秘密。他知道女主人有同性恋人,却又跟男人一起进酒店,所以才故意揶揄她到底是喜欢白的还是黑的。

    金田一耕助一定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才会那么在意水岛浩三的去向。他可能是想从水岛浩三口中问出女主人的同性恋人是谁吧。

    “让我说说我的胡思乱想吧……”金田一耕助低声说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像在念经,“洋子可能沉迷于同性恋,除了跟同性之外,她在性生活上无法得到满足。而且洋子不希望女儿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你们只是单纯离婚,你们的女儿绝对无法接受你们离婚的理由。因此她就诈死,把自己从户籍上彻底抹去,如此一来就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不过她也真是可怜,除此之外她已找不到身为女性的生存意义。”

    “洋子……洋子她……”一柳忠彦茫然地自言自语着,“她在日出小区也有同性爱人吧?”

    志村警官再度在心里骂了一句该死。

    就算是同性恋,处女膜也会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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