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里，云开诚穿着一件略有些年数的白衬衫，灰白的头发被冷风吹动，秦穆之走进来时，他就那么端正地坐在那里，目不斜视地看着他对面墙壁上挂着的素描画。
那是一幅笔法成熟的写意，对于扎根京城的他来说，只看一眼也知道那是京郊的元山，黑白的色调铺设出黛色的深山与皑皑白雪，画作的左下角印着一枚红色的印章，两个字都是小篆体，古老的文字加上艺术的创作让人很难辨认那两个字是什么，可云开诚却很熟悉。
云舒。
他的目光沿着印章红色的纹路在心底勾出了这个名字。
秦穆之进来后，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墙上的画，什么都没说，径直坐到了他的对面。
云开诚收回目光，连带着刚才眼神里的疼惜也被收了起来。
秦穆之让人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不失尊敬地双手放到他面前。
云开诚看了一眼那氤氲着热气的茶，是他最喜欢的白茶，从入了监狱有些日子没喝过了，再抬头看向面前深色坦然的秦穆之，他板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动。他濡了濡唇，艰难地开口，“穆之，这些年，难为你了。”
秦穆之神色不动，尊敬又不显谦卑地回答，“云伯伯也不容易。”
云开诚听他这么说，心里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有他自己的盘算。
大院里那几个孩子，当年最数秦穆之跟他亲近，他也最了解这个孩子，心思沉，气场稳，要跟他打交道，做同伴，他是最痛快的，做对手，他是最难缠的。
“唉，本来，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着你了。”云开诚很感慨地叹了口气，“可现在看来，命运怎么安排的咱们谁也拗不过去，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是得来赎罪啊。”
“云伯伯，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秦穆之依旧沉静如水。
“我说的什么，穆之你应该明白。当年你父亲那件事，我绝不是有心陷害，但最后的结果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我说的再多也会被你当成是狡辩，但错在我身上，你要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直接朝我来，放过小舒，好不好？”
云开诚说这话时，一直挺拔的脊梁微微向前倾，带着乞求语气的话从他这个年过半百的人口中说出来，让人不由得一阵唏嘘。
秦穆之淡淡地看着他，似乎早就猜到了他这次来的目的。
“云伯伯，云舒死而复生这件事，您似乎接受的异常容易啊，都不好奇四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云开诚蓦地一怔，在秦穆之探究的注视下，他解释道，“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这个半截身子埋到黄土的人，能在活着的时候重新见到她，心里除了高兴，没想过别的……”
“云伯伯，你这话要是糊弄江御北还行，跟我说是不是得再考虑考虑？”秦穆之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当年云舒出了事，我在国外，听说你们的第一反应是把尸体直接拉到了火葬场，就连江家和景家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事故调查不到二十四小时就下了自杀的结论，为什么会这么草率？”
秦穆之的问话，云开诚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他脸色难看的沉默着，不知是在想还说什么，还是已经无话可说。
“您也不用觉得为难，其实我只想知道，四年前宣布云舒自杀身亡，你们究竟是被人强迫的，还是故意这么做的？”
这是秦穆之一直想不明白的事，如果是被强迫的，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又或者他们掌握了云家什么把柄，如果是云家人故意的，那他们又为什么这么做？
见云开诚准备说话，秦穆之又提醒他，“我已经查到四年前那场车祸是有人蓄意谋杀，但那个人是谁我还没查到，您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我不确定云舒会不会再经历一次四年前发生的事。”
云开诚的确是准备撒谎的，但秦穆之的提醒很奏效，他犹豫片刻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唉，当年云舒的死，是我们故意放的消息。”
当年云开诚入狱后，整个云家都站在风口浪尖上，所有人都以为秦家会报复云家，结果云舒就出了那档子事，当时云舒的哥哥云凌天接到消息第一个赶到了现场，云舒已经奄奄一息。
不管那件事是不是秦家做的，他们干脆借着这个机会把云舒送出了京城，为的就是彻底防止秦家实施报复。
“……穆之，听你刚才说的意思，云舒那场车祸不是你们做的？”
秦穆之摇摇头，他想说，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真正想过让云舒去死来替父亲偿命，但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这话说不说已经无所谓，便沉默下来。
云开诚的思绪变得有些沉重，如果不是秦家，还会有谁对云家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当年的事，我会继续查下去，包括云伯伯你身上的案子。”秦穆之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我待会还有个会要开，您请便。”
“穆之，你跟云舒已经不可能了，那件事跟她无关，所以，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她了，放手吧……”
云开诚舍下长辈的尊严来哀求，可见他这个做父亲的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秦穆之默然收紧了拳头，神色沉静地看向云开诚，半晌，才问他，“云伯伯，这么多年了，您对舒繁阿姨放下过吗？”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答案，说完，他信步走出了会客室，留下云开诚怔怔地陷入对他那句话的沉思。
楼上，简良为秦穆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秦总，明天的订婚宴定在了摩天国际，您的礼服已经准备好挂在了休息室的衣柜，苏小姐刚才给您打过电话，但您把手机落在了办公室，她又给秘书处打电话，让我转告您，明天上午九点正式开始，希望您今天有时间去参加彩排，还有，苏小姐想见一下您给她安排的化妆师，说是想定一下化妆风格，好搭配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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