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妃声色俱厉地道:“你不是说那丫头品行不端、心地不良吗?刚贬成了奴籍,现今又要再脱籍娶回来?那子雅怎么办?你堂堂晋国王爷,怎能如此朝三暮四,出尔反尔?岂不惹天下耻笑?”
晋蘅垂头不语,待萧妃终于摔碎了一盏茶坐下后方道:“回母亲,前些日子是儿子冤枉了她,如今误会已清,儿子害她受苦良多,心中愧悔,如今已确定自己钟情于她,此生不渝。子雅之事儿子自会请旨于陛下,为她觅一门好亲事。”
萧妃气得指尖发颤,指着他道:“子雅自幼与你亲厚,一心只在你身上,这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恒王府未来的王妃是萧大将军家的小姐!你今日这般,不是置她于令人鄙笑的境地?你就对子雅于心无愧了?”
晋蘅缓缓跪下,仍是垂头道:“子雅不会被任何人看轻了去,儿子保证。”
萧妃气得连声音都发颤起来,“不敢当。我没这个福气认恒王爷这样的儿子,这偌大的王府是你的,这滔天的权势也是你的,你自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又说得了什么!你爱如何便如何吧,别在此处跪着碍了我的眼,折了我的寿!”
晋蘅心中虽苦,也只好这么跪着,还待说什么,那萧氏已经气得早没了往日雍容和雅的气质,见他仍是跪在那里,索性自己起身,冷笑道:“恒王爷这是瞧我活得年岁大了些,要助我早日往生西土,方才仍旧跪在这里折杀老身?”言罢径直向里间而去。
晋蘅缓缓起身,朝里深望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方缓缓起身,朝里施了一礼,“儿子告退。”
回到房中,苏辛正瞪着眼睛瞅床帐顶的描金画凤,似是瞅得出了神。
“醒了?”晋蘅走到她身前坐下。
苏辛看着他点点头,微笑道:“好像做梦一样。”
晋蘅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碟鲜嫩红艳的草莓,看起来汁多肉美,苏辛一见之下,立时拄着胳膊半撑了起来,双眼放光,乐得开怀。莫怪她如此,她已多日不识人间美好滋味,如今丢给她个鸭梨,她都觉得人世美好。
晋蘅就这样,用一碟鲜草莓便骗得了美人在抱。他抱着她,她抱着草莓,一颗颗往嘴里送,时不时回转身塞进他嘴里一颗,倒也其乐融融。
晋蘅颇觉得如此甚好,若是能常年如此,他倒甘愿悠然南山,隐居乡间,与她长久相伴。
“我刚跟母亲提过我们的亲事。”
苏辛一怔,“亲事?”
晋蘅看了她一眼,“我待你甚好,你还不打算以身相许么?”
苏辛轻“哼”了一声,“你那母亲可曾答应?”
晋蘅顿了半晌,方道:“你无需多虑,我自会跟她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昨日那人,不正是她院外的侍卫?”
晋蘅皱眉,“你莫要胡思乱想,母亲贤德,你不可猜忌。”
苏辛拈着颗草莓,却是没了心情,只闷闷地道:“昨日那人如何处理了?”
“我已让叶莱去处理了。”
“嗯,别弄死他。”
晋蘅低头看她,“你,倒是心地好。可我却容他不得。”
“他也被我捅了好几刀了,便在那伤口上撒些致使溃烂之药发配边疆吧,一路走走停停的,也不容易,在路上安排兵士好生照料,莫让他有了轻生的傻念头才好。到底人活着才能为国家尽力不是?也算他父母没白养了他一场。建设边疆,也算是他的人生有所价值。他活着,在受苦,我就舒心了。”
“你……还不及给他一刀痛快。”晋蘅皱眉。
苏辛细细寻思,轻轻“嗯”了一声,“再给一刀也成,免得他再为祸人间。便斩在他胯下吧,古往今来成大事者,都需琢磨,我们便也算做了件好事,替他磨砺磨砺。”
晋蘅脸色惊红,“莫要胡言乱语。”
苏辛极认真地看他,“我并没说笑。他得罪的是我,你若想帮我报仇,便按我说的做,否则便是杀了他全家也让我心有不甘,无法释怀。”
她此番话一直说得轻声细气,直听得晋蘅有些悚然,探了探她额头,“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辛轻轻拿下他手臂,望着他,眼中似郁似悲,“我又没对不起谁,凭什么总有那许多人来算计?嘲笑诋毁看不起也就罢了,竟还想置我于死地;置我于死地也就罢了,还不让我得丝清净。天意如此待我,我便也不能辜负了此番盛情,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去夺谁的命,只是盼望那人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受苦。我哪里错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的脸颊,晋蘅浅笑着道:“错与对,何须如此认真?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便是。你还是如从前般便好,不需劳心费神。”
苏辛认真地偎在他怀里,道:“我舍不得你。”
这话晋蘅曾自己说过,如今从她处听来不禁一怔,随即心里一甜,“嗯”了一声。
“你说谁也不欠了,你指谁?”
晋蘅顿了半晌,只道:“我十四岁下山时,见了父亲最后一面。他只是拉了我的手,命我允他一世护持墨莲。”
苏辛有丝恍然,抬起头瞧他,笑靥浅浅,道:“然后你发现那墨莲竟极是娇弱可人,既是要护持一生,何妨便收入房里?也更方便些?”
晋蘅觉得此事甚为光明正大,于理极合,但对上她灿灿的目光,不知为何,心里一突,脸上染上了丝尴尬的红,蹙眉迟疑了半晌,却终是答了个“嗯”。
苏辛咬了下牙,柔柔地笑道:“她几岁?”边笑边向他偎近。
晋蘅一窘,看着她甜美笑颜,一时有些闪神,直直地便道:“十四岁。”苏辛脸色一变,重重在他颈上一咬,恨道:“禽兽!”她蓦地想到了在那初初相见的姻缘洞,她便曾如此下过定评。如今看来,她果然是极有先见之明的。
却原来,那日正是晋蘅十八岁纳妾之日,一纳便是四个,萧妃手笔甚大。晋蘅时已名满天下,可谓少年得志,却偏偏做不得自己婚姻之主。虽是纳妾,却也毕竟是一生大事,那纳来的女子,难道不也是要随自己一生之人?既是一生,便是承诺。可他却偏偏在心不甘情不愿下被迫背负了这承诺。
晋蘅彼时尚未受苏辛荼毒,虽也知女子再嫁亦为常事,却从未将堂堂王府中的侍妾与“再嫁”二字相联系过。世俗常情与礼教大义,民风尘色与贵族风流,到底诸多不同。高高在上,有极大的自由,便有极大的束缚。
于是,那一夜的事情很狗血,四位新娘很受伤,萧妃却出乎意料地未曾责怪晋蘅半分。
而苏辛,在闻得他回答的当时便恨上了这段日久年长的历史,又在后来知晓了前情之后黯然神伤。过往便是过往,任谁也抹杀不去一零星的痕迹;然而,过往也只是过往,行云无迹,往即是归,归则难觅,一切烟消。
当时的苏辛却是执着凡尘中最可爱的执念的。她圆着眼睛,抹了抹唇边的血珠,有股魔魅的味道,却是吼道:“你既山盟海誓在前,做什么又来招惹我?惹得我几次三番定不下心离了你,反反复复,别扭得很!”
晋蘅蹙眉:“莫要使性子。”伸手欲揽她,却被她拍开,只听她道:“你已千山万水,我却清清白白。谁知道你有几许真心,那真心又给了我几分!”
晋蘅顿感无力,实在搞不明白她究竟又怎么了,抚额道:“你清白?那石楚与春寒又是怎么回事?你倒是惯会惹事。”
苏辛一时只觉心中不平,说不清是痛是悔。她经此大惊后,一时很是对晋蘅生出了些生死不离的亲近感,她甚至想干脆再不走了,就留在这里,“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但现在,此人究竟是不是“一心人”,很是值得怀疑。或许不用怀疑,那青春年少时的相偎相依,最是蚀心入骨……
苏辛气哼哼地笑着,问道:“那墨莲可是当真死了?”
晋蘅皱眉瞧她,“何来此问?”
“那画像与小册子你又可曾看了?”
晋蘅看了她很久,点头,“墨莲未死。”
“被你救活了?”
晋蘅抚上她鬓发,似是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我抱出去的是假扮的,真正的墨莲早已离开。”
苏辛黯然,“你当初抱她出门时……听说很是,失魂落魄。”
“嗯。”
苏辛抬头,“你……”
“我爱你。”晋蘅蓦地倾身,正将长吻落在苏辛唇上,温柔辗转,心道:“跟你说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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