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年的时间不见,爸爸似乎来了一些,不过已不像他刚闯祸的时候那么暴躁。第一晚吃过晚饭睡觉的时候,他告诉他,苏睿白这辈子都不能再弹钢琴。
这一年的时间,他都再怨恨中。压根就没想到,事情竟然会那么严重。
他和苏睿白没什么交集,但她从小弹钢琴,以后的人生被定位在钢琴上,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他面上沉默,可是年少的心却惶恐了起来。他太清楚,这对苏睿白来说意味着什么。
爸爸不待他回神,又告诉他,苏睿白的父母离婚了。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不能再弹钢琴。
母亲虽然早逝,但父母之间的感情,他从未怀疑过。他也从来不知道,一个家庭,原来是那么的脆弱。
那夜,他在惶恐不安中渡过。第二天一早,爸爸让他去给苏睿白道歉,他出了门,但却没有去。直到第三天,他才去了学校,离得远远的看着她。
曾经古灵精怪,脸上常常带着甜甜的笑容的少女不再,留给他的是,一个纤瘦的身影,以及一双乌溜溜的坚定的眼眸。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一时轻狂,会毁掉一个人。
易楠臣的目光移向开放式的厨房,右手抚着额头久久的没有动。
苏睿白的手艺确实不怎么样,比起以前请的阿姨,差了不止是一星半点。
吃饭时,两人面对面的坐着,易楠臣夹了一块清蒸的鲥鱼,刚放入口中,眉头就皱了起来。
以肥嫩鲜美的闻名的鱼,从苏大厨的手中出来,既没有鲜,也没有嫩。
只挟了那么一小块,易楠臣就再也没有碰过。苏睿白自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也不在意被嫌弃,兀自埋头吃着。
易楠臣敲了几下桌子,本是想说什么的,一番欲言又止后什么都没有说,喝了一点儿排骨萝卜汤便去了书房。
苏睿白吃完饭,收拾了厨房,正准备去洗澡,他就拿着装订过的,整整齐齐的一大沓A4纸走了过来。
苏睿白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将那一沓纸往桌上一丢,指了指,慢悠悠的道:“菜谱,从网上下的,挺齐全的,八大菜系都有。”
苏睿白朝着桌上看去,封面的A4纸上,刚劲有力的毛笔字写着大大的菜谱两个字。
她抓了抓头,道:“那个,菜谱和实际的操作是两码事。我怕做出来味道不一样。”
易楠臣环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你是怕味道做出来不一样,还是怕麻烦?”
一句话成功的将苏睿白的嘴给堵住了,认命的将那‘菜谱’给收了起来。
易楠臣的心情颇好,慢悠悠的道:“闲着也是闲着,要是我有空,也能帮帮你打打下手什么的。”
苏睿白只当他是随口说说,背对过他的时候吐了吐舌头。
晚上两人依旧是睡在同一个房间,苏睿白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挺厚颜无耻的,没有征求易楠臣的同意,趁着他还在浴室就先躺在了沙发上装睡着。
易楠臣擦着头发从外面进来,看见沙发上被子中隆起的小部分,微微的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酒吧中光线暧昧,男子打着酒嗝靠在吧台上,一双黑墨般的眸子已几近迷离。
他是这边的常客,酒保见他喝得差不多了,上前大声的询问道:“先生,要叫车送您回去吗?”
男子抬头茫然的看了他一眼,端起面前的酒杯又喝了一口酒,呢喃着道:“叫阿白,叫阿白过来接我。”
说完这话,玻璃酒杯被啪的一下搁在吧台上,人也趴了下去。
对面的酒保一连叫了几声先生,见他没有反应,无奈的摇摇头,拿起他放在身旁的手机,打开通讯录,找那个叫阿白的人。
滑遍了通讯录,也未找到阿白两个字。酒保犹疑不定,开始怀疑这位先生是不是在说胡话。
寻找了最近通话记录,看见首位的宝贝儿三个字,寻思着应该就是那位叫阿白的昵称,于是摁了下去。
肖骁是被人给推醒的,睁开迷蒙的醉眼,脑子混沌了几秒,看清眼前的人之后他用力的摇摇头,支撑起身子沙哑着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莫嫣然紧紧的握住拳头克制住不让自己失态,没什么表情的道:“我来接你回去。”
虽是说接他回去,但却没有等他,踩着高跟鞋先出了酒吧。肖骁缓了一会儿,支撑着身体起来,也跟着跌跌撞撞的走出去。
走出酒吧,离停车的地儿没多远,莫嫣然就转过身来,气冲冲的尖利着声音冲肖骁道:“你不是告诉我你在加班吗?!”
冷风一吹,肖骁的酒意虽醒了许多,但却头却疼得厉害,胃部忍不住的一阵阵作呕,靠着墙壁缓了一会儿,他才轻描淡写的道:“过来应酬。”
莫嫣然自然不会相信,指着肖骁的鼻子哭着大骂道:“肖骁,你不是个东西!我因为你受了多少苦?这才多久,你就开始敷衍我了?”
肖骁的头像是快要裂开一般,他用力的用手摁着太阳穴。莫嫣然以为他是想用沉默来搪塞她,从包中利落的掏出一纸报告摔在肖骁的脸上,哭着恨恨的道:“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我瞎了眼了!”
说完也不等肖骁,踩着高跟鞋气冲冲走到车前,大力的摔上车门离开。车影很快消失在茫然的夜色中。
深秋的夜本就冷,肖骁又有些感冒,有气无力的靠在墙上打了个喷嚏。
头疼,身体中的热度好像超出了正常的热度,浑身难受得厉害。
肖捂住头半响,才迷蒙的抬头看着清冷寂寥的夜色。瞬间的茫然之后,他突然想起小阿白来。
记忆中,他隔三差五的喝得烂醉,也从未见她发过脾气。半清醒半迷蒙中,他能感觉到那瘦弱的身体扶着他上车,扶着她上楼。给他脱掉鞋袜,给他擦脸。
担心他难受,会给他喝下醒酒汤,然后冲一杯蜂蜜水放在顺手的地方,以确保,半夜醒来口渴他顺手就能拿得到。
密密麻麻的刺痛从心底涌起,肖骁的头重重的靠在了墙上。他不是从来都只当她是妹妹吗?他不是恨她为了一己之欲拆散了他和莫嫣然将他捆绑在无爱的婚姻围城中吗?可是,什么时候不一样了?
头更像是要裂开一般,肖骁紧紧的闭上眼睛。夜深人静中,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静止凝固了一般,只听得见疼痛悲伤滚滚而来,将他席卷淹没。
好一会儿,他才颤抖着手掏出一支烟点燃,靠在墙上深深的吸了一口。
小阿白,小阿白,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烟蒂落了满地,许久之后,肖骁才支撑起身子,踉踉跄跄的正想往前走,视线落在脚边打印着密密麻麻的字和彩色图片的A4纸上,他的脚步微微的停顿了一下,蹲下身子将那一纸报告捡了起来。
底栏孕六周的字眼落入眼中,他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差点儿跌倒在地上。
头脑在一瞬间变得异常的清醒,但握着报告的手却抖得更厉害。这是孕早期的超声检查报告单……
易楠臣最近的心情都不错,竟然差不多每天都会顺路载苏睿白上班。偶尔下班得早了,还会去接她。
人有时候总是会习惯性的去依赖,收到那血淋淋的猫儿的时候,即便很害怕,苏睿白仍是很镇定。生活依旧照着往昔的轨迹运行。
这次住在易楠臣的公寓,她已经涎着脸赖在他的卧室里差不多半个月了。易楠臣有次出差,当晚没回来,那晚她将所有的灯打开,在客厅的沙发上开着电视窝了一夜。
第二天易楠臣回来,迎接他的是两个国宝级的黑眼圈,他直闷笑了一个晚上。
易楠臣这人其实挺细心的,每次送苏睿白都只到她公司的岔路口处就放她下了车,以避免惹来不必要的流言。
这天苏睿白才刚到公司,就见陈玉芬拧着个保温盒站在电梯口。马上就要迟到了,苏睿白微微的愣了愣,硬着头皮上前。
陈玉芬也看见了她,只那么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像是不认识似的就别开了头。
她这样子,分明不是来找她的。苏睿白知道,她肯定已经知道她和肖骁已经离婚了。
她上前,客气而又有礼的叫道:“阿姨。”
“嗯。”陈玉芬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连头也未侧一下。
苏睿白并未再说话,静静的站着等着电梯的到来。电梯迟迟的不来,陈玉芬站了一会儿,脸色突然缓了下来,开口问道:“你现在住哪儿?”
苏睿白没想到她还会开口同她说话,愣了愣,道:“公司宿舍。”
陈玉芬点点头,道:“周末到家里来吃饭吧,你肖伯伯经常念叨着你。”
苏睿白不知道肖云委是否知道她和肖骁已经离婚,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影子,道:“我改天过去看肖伯伯。”
她嫁进肖家三年,几乎从未反驳过她的任何要求。陈玉芬的火气立即就要上来,想起今非昔比,只得压下了火气,道:“你肖伯伯的身体不太好,不能思虑太重。”
这就是在变相的告诉苏睿白,肖云委还不知道他们离婚的事。
苏睿白沉思了片刻,道:“我周五下午过去吧。”
不管如何,她不希望因为这事让肖云委又倒下。
陈玉芬这才满意,放柔了声音道:“我让刘嫂做几个你喜欢吃的菜。”
“谢谢阿姨。”苏睿白礼貌而客气。
电梯下来,两人进了电梯。陈玉芬本就对她有成见,不再说话。好在电梯里还有其他人,并不尴尬。
电梯很快便到,还未出电梯,苏睿白就看见在门口等着的莫嫣然。看见她,莫嫣然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随即一脸娇羞的上前挽住陈玉芬的胳膊,娇嗔着道:“阿姨,您怎么亲自来了?”
陈玉芬的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拍了拍莫嫣然的手,和蔼的道:“我在家里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她一点儿也不避讳苏睿白在,与未来的儿媳上演着婆媳情深。
苏睿白也不觉得不自在,礼貌的打了声招呼,便转身先进了办公室。
陈玉芬并不在意她,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和蔼的同莫嫣然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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