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儿吗？”一个三十几岁的沉稳男人，站在一处暗红色的如意门儿前。他穿着藏青色的锦云袍子，腰间别着一枚老坑的冰种水玉。
“是。”站在男人身侧的是一个比他年纪略小的男人。他穿着一袭麻灰色的布衣。微微躬身，样子看起来十分恭顺。
锦袍男子没有说话，他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小小院子。只见，院墙是用水磨青砖儿砌制而成，上面没有任何的雕花儿装饰。如意门儿是暗红色的，头顶有两个墨绿色的雕花门簪。院子的门前有一棵繁茂的海棠树，树上的那些落花儿恰巧都飘落在阶前。
“黑影，她在这儿住了多久了？”锦袍男子轻声儿地问道，他的语气如今日这细雨般凄迷。
“回主子。是一直住在这儿的。”
“哦？这是谁的房产？可有什么人来拜访？”锦袍男子望着院门儿，幽幽地问道。
“回主子，这房产是宁太医的。来往之人都是附近的邻居，只有宁太医自己是外客。”
“嗯……想来，也只有是他的。”锦袍男子微微沉吟，他对着如意门儿伫立良久。树上的海棠花飘落在他的肩头，将锦袍男子与这如意门儿融为一体。
“走吧……”锦袍男子哀伤的低下头，他的眼角与什刹海中的湖水一样深邃。
“主子？”名叫黑影的男人疑惑地看着锦袍男子，他试探地说道：“您，不进去吗？”
“……还是不了。不想，再看到一场火灾。”锦袍男子叹了口气，他又向如意门儿瞥了一眼。大门依旧紧紧地闭着，只有落花儿时不时的飞落在阶前。知道她一切安好便心满意足，剩下的相思他都可以忍受。
“主子，人心会变的。也许，门里的人也一直都在等着主子。”黑影冷漠地说道，眼里却闪过一丝关心。他从十岁起就跟着他的主子，却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消沉过。
锦袍男子没有说话，眸光昏暗不明。他的嘴角微微一勾。脸上扯出一抹让人心疼的苦笑。眼角突然有晶莹闪过，但很快那晶莹便消失不见了。
“黑影，你今日的话太多了。”锦袍男子冷漠地说道。海棠花儿却在这一刻落在了他的肩头。
“是。”
锦袍男子头也不回地快步朝东走去，春日的细雨夹杂着落花儿沁湿了他的衣衫。却在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打着粉白色油纸伞的小姑娘。她的身上也穿着一件儿水灵儿的粉色布袄。
锦袍男子突然驻足。他莫名其妙地望着那个小姑娘有些出神。小姑娘却也奇怪地定定地望着锦袍男子，乌黑的大眼睛偶尔眨上两下儿。
“小姑娘，你叫什么？几岁了？”锦袍男子蹲下身儿来，细雨勾勒着他的笑容。他的声音在透着水音儿煞是好听。清澈之余，带着让人心安的沉稳。
“我叫妞子，今年快九岁了。”叫妞子的小女孩儿歪着头，大方地说道。她把粉白色的油纸伞倚在一侧的肩头。笑看着面前的这个长相俊朗的锦袍男子。
“妞子……很好听的名字。是你爹爹取的？”锦袍男子摸摸妞子的头，他对妞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不是。是我……娘取的。”妞子迟疑了一下儿，说道。
“哦。是你娘取的呀。你娘很会取名字。”锦袍男子微微一笑，哄着妞子说道。
“谢谢。”妞子礼貌地说道，她朝着锦袍男子也是一笑。唇边，露出一对儿深深地梨涡儿。
锦袍男子看着妞子一怔，他关心地问道：“妞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街上走，不怕吗？你爹娘都不担心你的吗？”
“我家就在这附近，不怕的。妞子今天清早是偷偷跑出来的。我娘不知道。你瞧，妞子就是为了去买这豌豆黄儿！”妞子把手里的一个小纸包儿在锦袍男子的眼前晃了晃，她唇边的那一对儿梨涡儿如花儿一般地绽放。
“真是个聪明可爱的小丫头。你娘把你教得很好。”锦袍男子又揉了揉妞子的头发。他从怀里掏出了几块儿小小的西洋糖。那些糖皆是用橘红色的糖纸包裹而成的。细密的春雨落在上面，闪闪发亮。
“喏，这个给你。”锦袍男子伸出手，将那几块西洋糖摊在妞子的眼前。
妞子毫不扭捏，她大方地从锦袍男子的手里接过那些糖。而后，妞子微笑着对锦袍男子说：“谢谢叔叔。”
“真乖！”锦袍男子又摸了摸妞子的头。他缓缓地站起身儿来，长长的影子将小妞子笼罩在里面儿。妞子眨着眼睛看着锦袍男子，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她脑袋里产生。
“叔叔。妞子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小妞子怯生生地问道。
“也许吧。叔叔的一位朋友也住在这附近。或许叔叔下次再来看她的时候，可以遇见妞子。”锦袍男子灿烂地笑着，妞子可以清晰地看到男子口中与他年纪不相符的两颗虎牙。
“叔叔，我们有缘再见吧！妞子很相信缘分这样的事儿。”妞子严肃地说道，她望着锦袍男子，乌黑的大眼睛眨呀眨。
“人小鬼大。哈哈。”锦袍男子被妞子的模样逗笑了。他又揉了揉妞子的头发，笑着说：“好，咱们有缘再见。”
“嗯。咱们打勾勾！”妞子伸出小拇指在空中晃了晃。
“嗯。打勾勾。”锦袍男子伸出大手，十分配合的和妞子玩儿这种幼稚的游戏。
“那么……咱们后会有期。”妞子说道。
“好。后会有期。”
妞子打着伞站在原处，她一直看着锦袍男子的背影消失才回过头来。只见妞子轻快地向前走了一段儿，停在了锦袍男子刚刚伫立过的如意门儿前。
“额吉。妞子回来了。”妞子一边拍门，一边儿高声儿叫道。半晌，暗红色的如意门儿“吱嘎”的一声儿地打开了。一位美丽娴雅的少妇站在门口儿。她的眉毛生气地上挑着。
“妞子，一大早儿的又出去乱跑。外面还下着雨呢，也不老实。这样淘气，真是不让额吉省心。”少妇佯装生气地说道，她将妞子一把拉进了门里。
“妞子知道额吉喜欢吃豌豆黄儿。这是今儿早起的第一锅，妞子去给额吉买来了。”妞子把手中的纸包儿在少妇的面前晃了晃，十分开心地说。
少妇看着妞子，眸子一沉，她蹲下来，吻了吻妞子的额头说：“我们的妞子最孝顺了，额吉没有白疼妞子。只是以后出去的时候，记得和额吉或者赵嫲嫲说一声儿，好不好？”
“嗯。”妞子用力地点了点头。突然，妞子不笑了。她怯生生地望着少妇，小心翼翼地地问道：“额吉……妞子的阿玛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突然又问起你阿玛了？”少妇复又蹲下身子，她看着妞子温柔地说道。“额吉不是说过吗？你阿玛是天底下最英俊果敢的男人。温柔体贴，智勇刚强。”
“额吉，妞子……好像看到阿玛了……”
“又胡说！”少妇随意地起身儿，唇边流淌着笑意。
“真的，就在刚才回来的路上。妞子真的遇见阿玛了。额吉你看，这是阿玛给妞子的西洋糖。你和妞子说过的，只有阿玛才有这种西洋糖。”妞子把手心儿里紧握着的糖摊在少妇的面前，那些橘红色的糖纸因为雨水和汗水而变得更加鲜亮。
少妇望着那些糖没有说话，她的脸上突然现出一抹悲戚。泪水也开始在眼眶儿里打转，牙齿不经意地咬着下嘴唇儿。
“额吉，你怎么了？是不是妞子做错事儿了。”妞子扑到少妇的怀里，小手儿轻轻地拍着少妇的后背。
少妇没有说话。她任小妞子紧紧地搂着。
“额吉。妞子知道错了。妞子不要什么阿玛了，妞子有额吉就已经足够了。”小妞子急急地说。她长到快八岁的时候，才好不容易可以和额吉一起生活。她不能贪心地还想要阿玛的陪伴。
“妞子……额吉对不起你。妞子……”少妇蹲下来，紧紧地把妞子搂在怀里。冰凉的泪水滴落到妞子的小脸上。
“额吉，不哭……有妞子在……”
“傻妞子，额吉不是哭。是风把小沙子吹进了额吉的眼睛里。妞子……额吉谢谢你……”
春日的细雨如酒般绵长，什刹海的细柳如烟般轻缈。门外的海棠花儿落红无数。阶前，满是醉人的花尘。不知是谁家正在排演的曲子，只听那青衣女子声音婉转：
“雨打梨花深闭门，燕泥已尽落花尘……”kfYV3CVOqu5RygoNDVhFXY0544y0EtbsXIZTfKfyyR1g+Ur1cdXH7GCVmpCuddGk8hqRX7DlK7FU01inh5Mp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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