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顾如锦直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可不会管他到底在哪睡的。
从云州到内陆一共要坐两天的船,今日下午应该就可以到戎州的码头了,快了,就快了!
回到戎州,回到柳府,顾如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欣荣的柳家今日会破败如此,比当日戎州瘟疫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家的匾额不知如何散落了钉子,整块匾都成斜挂的姿态,还苟延残喘的章示着柳家的颜面,门前屋瓦的碎片纵横,像是被人有意砸下的一样,云苓山庄尚且还没查到什么,柳家竟落得此般田地,叫顾如锦心中苦涩难以言喻。
走到柳家的门前,两名士兵将她拦下,凶巴巴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顾如锦挺起了胸膛,仰起头,道:“我是柳家家主的女儿,倘若你们还觉得我是闲杂人等的话,就不要放我进去了!”
柳云龙的女儿?柳家的四十三口人不都在这座宅子里吗,为何多出一人来?这要是被圣上发现了,可算作失职的大罪,这几名士兵立马放顾如锦进去了,并且一人还紧跟着她,生怕她耍什么花样。
此次顾如锦来是只身一人,慕枫不可能陪她趟这趟浑水,这也正中了顾如锦的下怀,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那个恶心的人。
进了门,门庭冷落的气息更加浓重了,整座宅子都变得荒芜不堪,顾如锦心想,只是被查了而已,连定论都没有下,为什么柳家会变成这副模样,不,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做鬼,借机会破坏柳家,从中牟利。
“进去吧,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人人都想和柳家脱离关系,你却紧紧贴了上来!”那个士兵送顾如锦到外院就没再送下去,士兵一脸怪异的神情看着顾如锦,他的心倒是很客观的,不偏向任何一方,要不然他就不会叹息顾如锦的做法。
顾如锦投以感激的一笑,不管怎样,这人的心不算坏。
士兵走后,顾如锦自己走回了内院,瞧见的第一人便是柳云修,她的二舅。柳云修憔悴了许多,下巴上清晰可见短短的胡渣,发顶竟生出几根银丝,在日光下显得特别亮眼。
他的神情呆滞,像在想写什么事情,眉头紧蹙,想必那件事很困扰他。顾如锦走近,他却没有发觉。
顾如锦轻轻唤了一声:“二舅。”
柳云修猛然抬起头来,眼眶中布满了血丝,整双眼都深陷了下去,一股沧桑的味道油然而生,他扯着嘴皮子,牵强的笑了笑,“你回来了啊。”
可是马上,他发现了不对劲,这时候柳家衰败,顾如锦还来干什么?如果皇上真的要诛柳家的九族,顾如锦好歹还还流着柳家的血,也就是说,她会是仅存的血脉。
柳云修早就知道顾如锦没死,虽然当时京城传来消息的时候他的确是信了,还伤心了好一阵,之后他就接到秘密消息,说顾如锦安然无恙。
柳云修蓦地转换了神情,变得极其严肃,声音刚硬有力,道:“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知道柳家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吗?你现在回来,是陷柳家于不义,你是柳家最后的血脉,最后的希望,你知不知道!”
顾如锦笑的和煦,道:“二舅,您觉得我能在柳家危难之际还独善其身吗?既然流着柳家的血,那么就应该与柳家上下四十三口人共存亡。”
顾如锦的语气坚定,这倒让柳云修大吃一惊了,说实话,顾如锦对柳家的感情只限于上次戎州瘟疫,往昔顾如锦不是在江都就是在锦州,后更去了京城,就连自己也只是在小时候去看望过她几次,两边算不上关系紧密,没想到顾如锦会为了柳家做到如此程度的牺牲。
柳云修不再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大舅在哪里?我想去见见他。”顾如锦又问道。
柳云修手一指一间紧闭的房门,眸子里写着不知名的情绪,像是有些厌烦,又有些无奈。
顾如锦没有察觉柳云修的这道情绪,只是径直进了房间,有些事情她想应该弄明白先,而那些疑虑,毫无疑问是关乎于贺兰暮云的。
另一边的云州北狄,一人负手站立在窗前,风掀起了他的衣角,宽大的衣袖在风中抖动飘飞,他的眼睛捉不住焦点,像在远远的眺望。
门前有一棵红梅,落花几许,花瓣零落却不知飘往谁处,只当它化作片片的相思,伴着爱恋之情,送入远方那人的心房。
贺兰暮云的身边还跪着一人,寒冷的冬季里,他竟只穿着宽大单薄的道袍,粗眉大眼,是一张熟面孔,尘缈。
“殿下,国师的消息来的恰到时候,您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尘缈的声音带着惧怕,但掩盖惧怕的是心急。
尘缈现如今才知道,戴面具的殿下就是栖云子,栖云子就是云州的镇南王。为何之前隐瞒他,又为何在雪藏他一年之久以后再起用他?这个,就只有贺兰暮云和他自己知道了,事实上,尘缈原本是贺兰义烨身边的人,被派至贺兰暮云身边调查,结果掩饰的再好也逃不过贺兰暮云的一双眼睛,贺兰暮云对他早有防范。
之后他被发配到了极北的雪原,在那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刚开始他以为自己会从此恨上贺兰暮云,但在见识到贺兰暮云的真实手段后,他臣服了。
贺兰暮云给他上了一课,永远不要觉得别人会被自己蒙在鼓里,也许自己才是蒙在鼓里的那一个,良禽择木而栖,他自此发誓,永效忠于贺兰暮云一人。
“她安然到了吗?”低沉的声音由风送入尘缈的耳朵里。
尘缈自然知道贺兰暮云说的是谁了,一个对他最为重要的女人,顾如锦。尘缈善于思辨,但他也有一个很大的缺陷,他心性极高,做事固执。就像如今,他以为贺兰暮云应该以大局为重,而非拘泥于儿女情长。
“殿下,国师那边……”尘缈坚持要把贺兰暮云掰回正途。
“看来你在雪原还没待够。”贺兰暮云狠厉的目光化作一把尖刀,射向尘缈。
尘缈的周身突然一凉,心跳的飞快,贺兰暮云这样的眼神他是看过的,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他是认真的。尘缈最终还是软了下来,道:“顾……不,柳姑娘已经安全到了柳家。”
听完这句话之后,贺兰暮云的眉头舒张开来,愁云散去,天朗气清。
尘缈倒是有些疑惑了,柳家自身难保,殿下又怎么会把顾如锦置于风口浪尖?这么想着他就问了出来,“属下还有一事不明白,柳姑娘回到柳家便会被柳家牵连,到最后更有可能……随柳家一起覆灭,为什么殿下还要让她回去?”
“不放她走,她会恨我一辈子,放她走,我也要保证她的安危。”贺兰暮云的脸上无比平淡,平淡中,隐约可见“思念”二字。
“按照国师说的去做吧,戎州那边,让周晋过去。”贺兰暮云敛了所有的情绪,冷静的吩咐道。
周晋,此时正在赶往戎州的路上,一副儒生的打扮让他更显清雅,心里仔细思索着贺兰暮云交给他的任务,心里浮现了一张姣好清丽的面容,顾如锦。
然而,身处戎州的顾如锦并不知道谁要来戎州,也不知道贺兰暮云一直在她身后默默地帮着她。
那日见了柳云龙一面,顾如锦从他那里并未得知什么有用的信息,顾如锦本来想知道,柳家和贺兰暮云之前究竟是什么时候产生关系的,而他们之间又进行了怎样的交易?柳云龙却统统闭口不答。
顾如锦的直觉告诉她,柳家出事的原由和贺兰暮云有关,只是她日后不会想到,这个“有关”竟会伤透了她的心。
在柳家几天,顾如锦和柳云龙商量了好几种可能性,到最后得到的却都是不算理想的结局,饶是抱着乐观心态的顾如锦也不免心灰意冷下来。
终于有一天,两人在商量时所产生的思想发生了偏差,柳云龙的意思是让顾如锦独善其身,为柳家保存最后一丝血脉,而顾如锦的意思也很坚决,既然苟活,为何不共赴黄泉?
“如锦,你知道所谓大局不是共赴黄泉,聪敏如你,你该知道保全自己才是上上策,一心求死怎能成就大事?”柳云龙的小胡子气的都快要翘起来了,吹胡子瞪眼。
“还有其他办法的,再想想还有其他办法的,如果按照您的说法,把我革除宗籍之外,我就再也回不来了。”顾如锦满脸写着悲怆。
柳云龙之女柳如锦,实则是在十七年前捡回来的幼婴,寄放在庵堂中抚养长大,与柳家并无亲缘关系,这就是柳云龙给出的答案。可是顾如锦不能接受这样的决定,她不想自己到时候只能看着柳家覆灭。
“你去锦州,云苓山庄你最熟悉不过,只要捉出内鬼,柳家还是有希望的。”柳云龙与顾如锦讲起了道理。
顾如锦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只是“顾如锦”的身份已经不能再用,云苓山庄里面又有内鬼,她贸然回去只会更加坏事,更有甚者,会波及到贺兰暮云。所以这个策略一直被她搁置,她需要考虑周全了才行。
顾如锦没想到,契机很快就到了。
“老爷,门外有人来了,是朝廷中人。”柳管家站立在门口,重心落在一条腿上,看见他的腿,顾如锦又想起了和蔼可亲的柳老爷子和柳老夫人,他们都已故去,现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现在就连柳云龙都皱了眉头,柳府目前只是被戎州当地的同知看管起来,朝廷中人怎会这么快来?难道事情出了纰漏?“可知来的是谁?”
“是当初来戎州整治瘟疫的周指挥使。”柳管家道。
周晋?顾如锦和柳云龙的脑海中同时闪现这个名字。
在顾如锦印象中,周晋和栖云子是知己,和贺兰暮云的关系却并不知晓,虽是同一人,利害关系却不一样。以往顾如锦一直习惯性的把周晋归于贺兰暮云这边,但上次见周晋站在四皇子贺兰清明的身边,顾如锦又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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