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茉。”

    在我的印象里，这个穿着紫色旗袍的中年女人从来都是从容优雅的，我从没有见她被谁激怒过，也从没见她为什么事情而烦恼过，仿佛她生来就是什么都会，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这一次，她却意外的有些紧张，“一会儿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你记住，在甲板的尽头，那里有救生船，你坐那个离开，去找一个叫陆成东的人，他在狼窝，他会保护你！”

    “为什么？”我不懂，“我有牧良啊。”我说，“他可以保护我。”

    中年女人透过落地玻璃窗望着外面无尽的海洋，仿佛是在看那已经离我们很遥远的码头：“如果我的预感没错的话，他们……恐怕都已经……”

    “妈，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完全摸不着头脑，还伸手探她的额头，“是不是病了？斯密斯大夫不是跟船的吗？我扶您到他那里看看吧？”

    她推开了我想搀扶她的手：“算了，我还是直接去跟他谈谈吧。”

    这件紫色旗袍是国际设计大师，耗费了三年时间才做出来的，它身上的每一根金线也都是真金融化后制作而成，而旗袍上的每一颗盘扣也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

    而现在，这件旗袍正走向那个老人。

    “爸爸，你不能这样！”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谈什么，但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中年女人几乎悲伤泣血的声音。

    “砰！”

    一个高脚水晶杯摔在地上，碎成粉末。

    “动手！”老爷子一声令下。

    原本站在周围保护我们的保镖突然就拿出早就藏好的手枪。

    “砰砰砰！”

    欢快的舞姿在空中转出最后一个完美的圆后，倒在了这个曾给我们无数欢乐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惊叫，人群无一例外的涌向大门。

    “爸爸。”我看到只有七岁半的尹芽眼泪汪汪的冲老爷子叫着，她的声音如此稚嫩，还是一朵没有开放的花骨朵。

    “杀。”老爷子说，那毫无表情的面孔，那每一道被时光雕琢出来的皱着里，满是令人颤栗的冷酷。

    “我们是您的血脉啊！您为什么……”也并非没有人问过为什么，可下一秒，这个人就被人打成了筛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

    我也跟着人群狂奔，完全忘记了妈妈的吩咐，等到无路了，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愚蠢。

    “不要慌，任何时候都不能慌，一慌就真的死定了！”妈妈握住了我的手。

    眼泪决堤。

    因为我已经清醒，我意识到自己在梦境里，而此刻，握着我的手，叫我别慌的女人是我的妈妈——已经死去的妈妈。

    “妈妈。”我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就怕她在我面前消失。

    “茉茉。”她叫我的名字，眼泪也顺着精致的眼角滚落。

    “不要，不要离开我。”我看到她的身体在渐渐发白，周遭一切也开始渐渐消散。

    “不要离开我！”我大哭，手里想要握的再紧些，只要握紧她，也许她就不会离开我，我拼命的拽她，可最终，她还是化成了一缕青烟……

    “小姐。”

    睁开眼睛，我面前的人是牧良，而我死死拽着的也是牧良的手，我的指甲全都抠进了他的肉里，渗出丝丝殷红……

    “为什么不放手？”我的心很痛，因为那个梦，也因为他。

    牧良冲我笑笑：“没事的，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我发现我们又都回到了装甲车上，而车子正在徐徐向前。

    “怎么回事？”我回头，司澜依旧坐在驾驶室里开车，小猫也在边上，唯一不同的是，原本该盘在车顶的白蛇此刻也在车里。

    难道刚才那一战也是我的幻想？

    难道从走出狼窝幼儿园起，我就一直在做梦？

    小猫默默擦着手里的长枪，上面沾满血迹，此刻，他没有哭，可那一张早被烟火熏黑的脸上却清晰的挂着两行泪痕。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我问白蛇。

    白蛇耷拉着脑袋，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又问牧良。

    牧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告诉我：“我们赢了，我们已经逃出狼窝了。”

    我一愣，居然逃出来了？

    “这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我想骂他们是战的没气了吗？可一看车里的人，忽然就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其他人呢？”

    跟着我们从幼儿园出来的人，少说也有一两百个，可现在，别说原本跟在装甲车后面的人，就光这个装甲车里都空空荡荡，除了我，牧良，白蛇，就剩下小猫了。

    “其他人呢？”我问他们，“其他人去哪里了？”我猜到一个可能，但是我不敢说，只好强笑着问小猫，“是你这家伙嘲笑他们，把别人都气走了是吧？”

    小猫扭过头不理我。

    “还是你这个妖怪把他们都吓跑了？”我又问白蛇。

    白蛇怒了：“你明知道为什么干嘛还要问！你的心不痛，我们的心难道也不痛吗！姐姐我这一辈子都是有恩必报的，可现在一下子欠了那么多人，你要我怎么去报恩？怎么……向死掉的人报恩！”

    一句“死掉的人”如一记重拳，打的我头脑发晕，身体都颤了。

    “你说……你说那么多人……最后就我们几个逃出来了？”我不敢相信，“咱们那么多人啊！那么多人，一起手拉着手跳舞啊！怎么可能就剩了我们几个？”

    我问小猫：“和尚呢？猫，大和尚呢？”

    不提大和尚还好，一提大和尚小猫就忍不住流下泪来。

    “和尚啊！和尚啊！和尚你个王八蛋啊！”小猫嚎啕大哭，眼泪鼻涕一起下来，难看又恶心。

    我被他气的眼泪“唰唰”往下掉个不停，喉咙口跟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难受至极。

    牧良轻轻抱住我，让我靠在他的肩头：“和尚是个好样的，他在枪林弹雨之中以一人之力，替我们移开了石碑，让装甲车得以继续前行，不然我们这些人根本就逃不出来。”

    那是怎样的一种惨烈？

    大和尚身中数枪，却依然抱着石碑，燃尽生命之力，替我们扫平了前路。

    眼前全是大和尚舍己为人的蠢话，之前还觉得他这个人一根筋，有些过于偏执，谁知道，最后，他真的身先士卒，为我们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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