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面前。
警察。
遗老。
连十岁的尤倩都猜到了那个结果。更何况刘烨？
“老爷爷就这样走了？”刘烨突然感觉喉咙很是干涩。两个小时左右前，刘烨还亲切和老人打过招呼。
当时老人抽着旱烟。
精神抖擞。
面露微笑。
坐在零下二十度的寒夜里，显然状态很好。
没想到这么快就这样去了……
半年前，爷爷是因为高血压突发导致脑溢血而离逝的。刘烨这倒不是第一次真正切实面临死亡了，但仍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一个朝夕相处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健康精神的老人，就这样去了。
回光返照……
据说人死之前，其身体大部分器官机能都会死亡或者衰竭。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其身体的器官将只剩下大脑和心脏还活着。
因此这就是为什么人在临死前反而会精神抖擞！那是因为全身的能量只会供应大脑和心脏。所以整个人看起来自然要比以前健康精神。
兄妹俩刚才路过时，显然老爷爷正在“回光返照”！老爷爷穿戴整齐，显然心里已经知道了自己大限。
刘烨扶着尤倩，透过隔离带看着小房子里的一切。尤倩的眼睛里满是难过和不舍。
……
隔离带以内。
年轻的女警察仍然还在做着笔录。
几个遗老……其实都是被开发商故意忽略掉的群体。
这些老人，要么一个人孤苦伶仃。
要么无儿无女。
要么舍不得搬离竹园小区的。
好在当下的社会，无论是社会福利，还是社会制度，都不至于这些老人老无所依。有医保，有低保，有五保……完全可以活下来，虽然不一定能活的很好。
竹园小区搬空以后，停电停水，加之被抛弃。所以这些留下的遗老只好报团取暖。
第一个发现竹园小区擦皮鞋老师傅死去的人，则是另一个遗老。
这些老人闲来无事，于是聚在一起晒晒太阳，下下棋。两个老人今晚本来约好要一起下棋的，可其中有一个老人却爽约了。
于是……
另一个老人便来看看，接着发现了这一幕。
凌冽的寒夜里。
老伙计穿戴整齐，脸上带笑。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脚旁边还有一个旱烟屁股。然而这个老伙计从来都不抽烟的……
神情凝固而又僵硬。
然后就报了警……
整个事情也就是这样。
……
小房子一圈围着隔离带。
刘烨拉着尤倩站在外面。
“谁是刘烨？”突然有警察从小房子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有一本厚厚的文件夹。
“刘烨兄妹俩就在隔离带外面啊。”遗老为警察指证。
小房子旁边投来了几双打量的目光。
几个警察在遗老们的指证下，将刘烨放了进来。三年前，竹园小区还没有刷上大大的，红色的“拆”。那时的竹园小区可是人声鼎沸。竹园小区，可是有好几百户的居民。大多房子里都是三代同堂。热闹非凡。
可惜后来刷了一个大大的“拆”。
昔日的竹园小区已经做鸟兽散。
人烟稀少，唯独还剩下几个“钉子户”。
比如眼前这些老人，比如刘烨和尤倩。所以这些老人，因此大多都认识刘烨兄妹俩。
“警官，你好。”刘烨走进了隔离带。被带到一个警员的面前，似乎这是一个队长级别的警员。
他的手里夹杂着一份文件夹。
然后打开。
“刘烨是吧？你好。我是二级警员彭昌乐。”警员微笑。
二人握手。
“是这样的，我们在死者房子里找到了这份遗嘱。死者说要把他的积蓄，以及他在竹园小区的房产证交给你，包括所有的遗物。等会儿你留下，和我们去派出所做一个笔录登记一下。”警员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解释到。
刘烨眼角微微扫了老妹一眼，神情一动。“行，不过我要把老妹一起带上。不然我不去。”
警察点了点头。
“死者为自然脑死亡，导致心脏停止……”
在小房子的另一边。
老人的尸体平整的盖着白布，像这种死亡其实不需要经过医院的。旁边几个法医正在验尸，不大一会儿便做出了结果。
自然死亡……
“通知殡仪馆那边吧！”警员彭昌乐在死亡报告上签了字。
刘烨兄妹俩和几个遗老则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那道工整的白布。任由几个警察在身旁走动。
不多一会儿。
在警察们的安排下，殡仪馆那边派来了葬车。
一方水土一方习俗。
有的地方是厚葬，死者要在家里停留三天。有的地方则讲究薄葬，尽快了事。
几个遗老合伙凑了火葬费，殡仪馆那边也在死亡证明上签了字。然后几个老人要跟着葬车去火葬场送老伙计最后一程。
到了这把年纪了人，对于生死已经看开了。
人的一辈子，其实最终也就那样。
0：26。
这一天，自早上期末考试开始。语文，物理，政治，地理……直至现在。好在刘烨已经不需要时间了，好在尤倩明天不需要上课。哪怕深夜，刘烨也并不着急。
老人走的极安详。
属于他的小房子已经贴上了封条。
此刻寒冷的街道更加寒冷了。
似乎晚风拂过，就能吹断冻的发脆的大树。
几个警察收起了警戒带，然后收起了诸多工具。
“刘烨同学…”有警察将刘烨拉至黑暗的角落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要不你带着我们去找你家长谈谈？”
“刚才我们清理了老人的遗物，要不把你家长带上，只要在警察局签一个字，就可以领走了。”警察拍了拍刘烨的肩膀。
刘烨面无表情。“我没有家长，和老妹都是孤儿。只不过半年前还有一个爷爷的……”
街道的角落里。
没有家长，是孤儿兄妹。
警察闻言一滞，看向刘烨的眼神渐渐的变了。难怪一个孤寡老人要把遗物交给他……
刘烨心里很是平静。警察的这种眼神……以前的他，还是在上初中时，那些初中同学的家长，每每看他，也是这个眼神。
有尊重，有同情，有怜悯，有鼓励，有轻视……
这也是刘烨不愿意将自己是孤儿的事实，告诉高中同学的原因。他不偷不抢，不骗不乞，不卑不亢。在最平凡普通的日子里，带着老妹顽强的生存着。
尽管兄妹俩都是孤儿。
虽然生活环境和物质上比其他人匮乏许多。但，凭什么？
凭什么别人要用那样的眼神去看他们兄妹俩，就因为是孤儿吗？
凭什么自己已经很努力的生活了，别人还要同情他？
凭什么自力更生的活着反而得不到其他人应该有的平等尊重？
凭什么？
刘烨嘴角浮现出倔强的冷笑。
自从那道金光融入身体以后，他似乎已经很少有面部表情了。但这个久违的眼神，却激起了刘烨久违的呐喊。
“老哥，刚才警察给你说什么了？”一旁的小尤倩尽管冻的不听搓手，而且暖宝宝也没电了。刚才她看着警察把老哥叫过去不知说了什么，此刻老哥回来后的情绪隐隐有些不对。
“没事儿。”刘烨勉强的笑了笑。
尤倩不再多问。老哥这人的性格，如果是他不愿意说的，怎么问都是没有用的。
就比如这么冷的天，哥哥居然不冷？
一旁的警察们极快将诸多工具收好。冬日的X市，尤其是夜晚最是寒冷。随意的呼吸，转眼间都在空气中化作粗壮的白气。
“刘烨同学，你们先去车上等一会儿。车上有空调，暖和一点。”有警察把车门打开，让刘烨兄妹俩在车上等待。
今天晚上，似乎有些过于寒冷了。
几个竹园小区的遗老则被警察带去了殡仪馆。遗体将会在今晚火化，然后骨灰会运回来。然后在家里摆七天……
几个老伙计要去送送，竹园小区的遗老走一个就永远少一个。
然后这边的警察要带刘烨去派出所办手续。
……
“这两个孩子都是孤儿？”
做完笔录的年轻女警察，眉头一皱。两个孤儿，居然一直住在废弃的上世纪小区里。
这个小区里，还有那么多的孤寡老人。
她粗略的看着这些老人的资料，资料是刚才调查时的笔录。不多时，她似乎隐隐发现了这个不是案子的案子里，隐隐还有着故事。
而且牵扯很大。
年轻女警察眼睛发亮，道德责任心开始发作。
……
派出所。
这是一间有暖气，且明亮的屋子里。
摆在刘烨面前的则是两杯热茶。兄妹俩皆是第一次进入这种地方，刘烨神情如同万物不惊般的淡然，很是平静。
“来，刘烨同学。你先看看，然后签字吧。”
不多时，先前的警员彭昌乐带着他的文件夹走了进来。他从厚厚的文件夹里翻出几张粗糙的“遗嘱”。
遗嘱原文：我自知大限以至，这个冬天是过不了了。我死后，一切值钱的东西都留给小烨。竹园小区房产证一张，还有存款两万七。还有缝纫机，自行车，还有十一双皮鞋……
遗嘱宛若烂账般，极没有逻辑和条理。其大意就是刘烨这小伙子心好，懂得体贴孤寡老人。自己都那么困难，每月还给他四百生活费。尽管他每个月都帮刘烨充电。
因此他要把大部分东西留给刘烨。凡是遗物，都准确的列在纸上。
遗嘱字数极多，一共六页。
刘烨凝神看完了。
老人遗嘱中，把遗物全交给刘烨处理。只不过希望心好的刘烨，把他拉到火葬场。这是一个孤寡老人的唯一嘱托。
人年龄大了，经常犯糊涂。
结果在最后时，老人反而并没有将这个事说出来。或者，他故意没有说的。因为他相信回程的刘烨兄妹，肯定不会忽视而过的。
刘烨是一个心好的小伙子。
人老精，鬼老灵。
“签字吧！”警察微笑。
签了字，就代表着刘烨拥有了遗物继承权。
按政治上的继承权来说，刘烨这种继承权好像属于第三种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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