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3卷:矛盾三角-在日本外务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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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东京,树上的知了仍然拉着长声,得意地叫着,仿佛为自己生存在一个秋凉姗姗来迟的国度而骄傲。

    日本外务省办公楼的窗外,几棵木槿都满树繁花,它们那绿意很浓的叶子与淡红色的花朵,相互争芳斗艳。只有上午八九点钟才有的清风,带着淡雅的木槿花香徐徐飘来,令人醺醺欲醉,加之催眠似的蝉声,即使是精力充沛的人,也想恬适地睡一觉。

    美静子接过电话,迈着轻盈盈的步伐,跨过六尺来宽的走廊,向门户相对的外务相办公室走去。她三十岁了,但从未生育过的身体,仍保持着少妇的风姿绰约。她走进外相办公室,见松冈洋右的书案上摞着一叠待批阅的文件,他用支撑在书案上的右手托着脸颊,闭着眼睛,似乎在冥思苦想,又似乎在闭目养神。其实都不是,他那挂在嘴角的涎水告诉她,他睡着了。她不由得停止了脚步。作为松冈的秘书和姘妇,她深深知道他的工作太繁忙了。近十天来,随着日本政府向东南亚诸国的侵略计划的出笼,外务省的工作量几乎增加一倍,而两个外务次官为了求得德国和意大利对日本南侵的支持,泽田廉三去了柏林,谷正之去了罗马。因此,外务省的主要工作就压在松冈一个人身上。他每天的工作都从清早延续到第二天凌晨二三点,才倒在美静子怀抱里睡一觉,天刚亮又拖着精疲力竭的躯体处理公务。美静子自从丈夫于三个月前应征入伍,去南京侵华军总司令部任军医以来,她把自己的办公室兼做宿舍,与松冈成为实际上的夫妻。近来她见松冈那又黄又瘦的脸上,皱纹明显地增加,两眼充满了血丝,眼皮沉重得眨动一下都很艰难,年过半百的人却是一副花甲老人的神态,就产生一种不好意思的心痛。

    “外相您度过一天仿佛度过一年似的,老得好快啊!”今天凌晨三点,当松冈连衣服也顾不及脱掉,就疲惫不堪地往美静子的床上一倒时,美静子痛惜地说。

    “你嫌我老了?”松冈很敏感,但他那半睁开的眼睛很快又闭上了。

    “不!就是您比我大四十岁我也不嫌您老呢!何况您只比我大二十。”美静子柔情地轻轻抚摩着他的额头,“我担心您这样劳累下去,身体非垮不可啊!”

    “你知道,我是被天皇陛下誉为‘大和民族骄子’的人,又是陛下亲自提名让我出任外相的,为了实现陛下梦寐以求的大东亚共荣圈,为了实现陛下批准的早日结束中国事变和皇军南进两大战略计划,我就是少活十年也感到荣幸呢!”松冈张嘴打了几声很响的哈欠,以勉强支持把话说完,“同时,近卫首相也十分器重我,我得多管点事。”

    “我明白。”美静子给他解衣扣,“和衣睡觉不舒服,让我帮您把衣服脱下。”

    “不用了,这样起床省事,反正我没有精力满足你。还有好多文件没看,天一亮你就喊……”松冈呼呼入睡了。

    美静子想到这里,真不忍心喊醒松冈。但是,英国驻日大使克雷吉打电话来,说要立即会见松冈,将英国外务大臣艾登写给松冈的一封内容重要的信件递交给松冈,又不得不把他叫醒。

    “外相,外相!”美静子轻声叫着。但是,他毫无反应。她又连叫两声,声音提高了些,但仍没有反应,才伸手把他摇醒过来。

    “噢!大天亮了,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松冈从睡梦中惊醒,以为自己正睡在美静子的床上,仿佛患梦游症似的起身往外跑,“我的书案上还有好多文件等待我批阅哩。”

    “这就是外相的办公室,您到哪里去?”美静子一把拉住松冈,心里暗暗好笑,“不是大天亮,已是上午八点五十分了。”

    “噢,我真睡糊涂了。”松冈幡然醒悟似的拍拍额头。

    “有什么事吗?”

    “若没有事我不会叫醒您。”美静子将克雷吉要求立即会见他的事告诉他。

    “请打电话给克雷吉先生,我九点接见他。”松冈想到近来日本与英国之间的不正常关系,需要认真对待克雷吉的会见。

    “你打了电话,给我打盆冷水来,让我洗个冷水脸提提神。”

    克雷吉年纪四十出头,几缕稀疏的黄头发徒劳地盖在那过早谢顶的天灵盖上,两只深邃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亮,那笑起来总是微微向左翘起的嘴角显出他倔强的性格,那又黄又密的络腮胡须增添了他刚毅的男子气。自从一九三九年九月十一日出任驻日大使以来,他已经与日本内阁的三任外务相打过交道,要数松冈最难对付。因此,他每次与松冈打交道之前都有一番准备。

    随同克雷吉来外务省的是他的年轻助手史密尔,随同松冈接见克雷吉的是美静子。他们的任务是把双方交谈的内容记录下来。

    克雷吉与松冈见面后,相互说了几句礼节性的外交语言,史密尔就把克雷吉回国述职带来的艾登的亲笔信递交给松冈。

    艾登的信对日本于九月二十三日,由日军第五师团从中国和安南边境的镇南关,由第六师的三个步兵大队,从海防分两路同时进军占领安南北部地区的侵略行为提出抗议,要求日军立即撤出安南,以维护东南亚地区的和平。

    同时,要求日本以严肃的态度,寻找一个月前在东京失踪的汉德威的下落,并限定在半个月内安全护送汉德威返回重庆。如果日本政府对上述两点要求置若罔闻,英国将做出适当的反应。

    “适当的反应?”这是松冈最怕听到的一句话。他看了看艾登的信,心中感到有种强烈的压抑,躯体上的疲劳一扫而光,变得亢奋起来。但是,他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请大使阁下转告艾登外交大臣阁下,日本政府派军队去安南北部,是接受法国政府的委托代为管理该地区所采取的行动。详细情况,相信阁下已经从九月一日公布在日本报纸上的鄙人与法国驻日大使亨利先生会谈达成的《松冈亨利协定》中知道了。”松冈冠冕堂皇地辩解说,“日本政府出于对法国政府的友好,同意代管安南北部到日本解决中国事变为止。所以,日本派军队去安南北部地区进驻,不是占领;是代管,不是侵略。”

    “谢谢外相阁下的解释。”克雷吉淡淡一笑,“贵国军队开赴安南北部是进驻和代管,还是占领和侵略,没有必要在词语上争论,看问题必须透过现象看本质。”他沉思片刻,“请问阁下,贵国的这一行动,难道仅仅是朋友之间的帮忙代管吗?”

    “当然,也为日本更有效地切断安南至中国云南的水陆交通运输线创造了条件。”松冈阴沉地说,“虽然法国政府于六月二十一日凌晨宣布封锁安南至云南的交通线,但由于法国驻安南总督府的某些官员接受重庆政府的贿赂,仍然有不少援蒋物资偷偷地运往云南。”他斜着眼睛瞟了克雷吉一眼,“由于贵国政府对敝国的友好支持,于七月十七日封锁了滇缅公路,我们再一次表示感谢。但是,恕我直言,贵国驻缅甸总督府的某些官员同样有接受重庆政府贿赂,将一批援蒋物资偷运云南的行为,恳望贵国政府予以制止。”

    克雷吉在心中冷笑一声,说道:“鄙人负责向敝国政府转告阁下的意见,如果确有其事,我们一定严肃处理。”

    “请阁下将敝国派军队去安南并非侵略的事,一并转告贵国政府。”松冈试探性的提出来。

    “如果我接受外相阁下的这一意见,我就会受到艾登先生撤职查办处分。”克雷吉收敛笑容,耸耸肩膀,两手一摊。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松冈的声音里有着干这一行的人常有的戒备。

    “我的话很容易理解。”克雷吉用委婉的语气,揭露日本入侵安南仅三天,就有一大批安南出产的煤、铁、锡、铝、锌等矿石和铁木、红木、柏木等物资堆积在东京湾港口上,以及东京市面上到处出现饱经饥饿之苦的市民,长蛇阵似的持票证排队购买每人限购的两斤安南木薯淀粉和一斤安南大米等情况之后,揶揄地笑着说:“如果我按外相的旨意行事,那就等于把自己的脑袋长在阁下的肩膀上。”

    日本侵占安南北方地区,除了物资上的掠夺,还有两个罪恶的阴谋。第一步是在这里建立一个空军基地,计划以更残酷的轰炸迫使重庆政府屈服。这一点,也许克雷吉没有意识到。第二步,日本将把安南建设成南侵的军事基地。这一点,克雷吉是十分清楚的。但他遵照艾登的嘱咐暂时没有揭露,等观察一段时间再说。这正是英国坚决反对日本入侵安南的真正目的,因为日本南侵必将严重影响英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切身利益。

    松冈听了克雷吉一针见血的揭露,如同嚼蜡似的不是滋味,如坐针毡一样不自在,也感到很恼火,很想回敬克雷吉几句不客气的话,又感到有失礼节。但是,他见克雷吉的揭露只说到掠夺这一枝叶问题,而没有谈及军事基地的根本问题,认为艾登和克雷吉政治上不敏感,好对付,又似乎获得几分安慰。不过,他又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大意。

    “鄙人对大使阁下的坦率表示赞赏。”松冈的面部表情是黯然而僵滞的,带有几分脸谱式的微笑,“在敝国代管安南北方地区期间,我们得付出代价建设它,我们从那里运来一点矿石、木材和粮食,这是正常的等价交换,是征得法国政府同意的,任何第三国都无权干涉。”他沉思片刻,“这与贵国从东南亚地区运走的东西相比,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哈哈!”他以大笑掩饰着自己的针锋相对和狡辩。

    “敝国作为维护世界和平与人类利益的一员,对贵国在安南北方的所作所为有责任提出抗议。”克雷吉一阵短暂的尴尬之后,理直气壮地说,“至于阁下说到敝国从东南亚地区一些国家运走一批物资,那是因为它们是敝国的从属地,可以说是一个国家的地区之间的物资交流,这与贵国从安南运走东西的性质迥然不同。而敝国在这些从属地的建设投资数字相当可观,纵令贵国今后在安南付出的建设代价再大,若两相比较,更是九牛一毛啊!”他也大笑一声,“哈哈!”

    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集团,任何一个国家,总认为自己的存在是天经地义的,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无可非议的。

    “好了,好了,贵国从东南亚地区运走的东西再多,是贵国的内政问题,我们不予干涉。”松冈执着地说,“至于贵国政府要求敝国立即从安南撤军,我们不能接受,因为这样做违背了《松冈亨利协定》,将会引起法国朋友的严重不满。”

    其实,法国政府是何乐不为:一个月前,当日本向法国提出占领安南北方时,贝当政府坚决反对。后来,日本通过德国向法国施加压力,以德国在法国的占领区将由原来的五分之三扩大到五分之四进行要挟,贝当才屈服下来,签订了损害法国和安南利益的《松冈亨利协定》。

    “至于贵国驻华使馆官员汉德威先生在东京失踪的事,实在令人遗憾,敝国政府已向贵国政府多次表示歉意,也多次向汉德威先生的亲属表示歉意。”松冈满口外交性的安抚语言,“对于汉德威先生的下落,我们已动员各方面的侦破力量,正在想方设法地寻找他。贵国政府和汉德威先生的亲属可以放心,汉德威先生肯定还生活在日本。”他想到与汉德威同时同地失踪的章友三,通过什么反蒋拥汪组织落在汪精卫集团手里,汉德威也一定是这个组织抓走的,至今没有发现他的尸体,肯定还活在人间,但是,经过日本宪兵和各个特务组织的多方侦察一无所得,日本政府感到十分棘手。

    克雷吉作为英国驻日使节,对安南问题的立场观点已经阐明了,尽到了自己的责任,故对松冈的强词夺理也不再进行驳斥。但是,他对松冈关于汉德威问题的不着边际的答复,就不得不说几句重话,他说:“阁下对汉德威先生失踪的答复,可以说是老生常谈,鄙人已经听过多次了。我们不需要任何安慰,而需要人,需要一个活着的汉德威!贵国这种任意违反国际惯例绑架外交使节的行为,实在令人发指,敝国政府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包括时间上的限度。艾登先生给阁下的信已经明确表示,如果贵国在半个月内不将汉德威先生送回重庆,对敝国关于安南问题的严正立场不予理睬,我们将做出适当的反应。”

    松冈的心往下一沉。他很想了解英国的适当反应的具体内容,但他知道这是外交手腕,即使克雷吉知道也不会说。他揣摩着,英国与日本没有经济方面的合作,也没有签订过任何协约,英国的适当反应无非是重新开放已封锁的滇缅公路。当然,这对日本迫使重庆政府屈服极为不利。不过,日本的南侵计划就包括侵占缅甸,这种不利局面是暂时的。于是,松冈又从沮丧中振作起来,冷笑一声,说道:“请阁下转告艾登先生阁下,不论贵国政府做出任何反应,敝国政府将以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

    “这是鄙人的职责所在。”克雷吉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一种苦涩的感觉在心中强烈地弥漫开来,他为自己没能强有力地制服松冈而感到愧疚。

    松冈送走了克雷吉和史密尔不到五分钟,刚从会客室回到办公室,正想将接见英国大使的记录整理一下向近卫首相报告,美静子又接到美国驻日本大使格鲁要求会见松冈的电话。不知是松冈想到美国的强大,还是想到格鲁担任驻日大使八年来所进行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外交活动,或者是预感到有种可怕的东西即将出现,他深深感到惶惑不安,神经忽然变得紧张了,马上感觉到疲惫向他袭来,紧绷着的神经又出现了失控的松弛。

    “再给我打盆冷水来!”松冈向美静子挥挥手,然后点燃一支香烟,像做深呼吸似的猛吸猛呼几口。

    他又洗了个冷水脸,又点燃一支香烟,迈着沉重的脚步和美静子来到会客室,像一团乱麻似的思维尚未理出个头绪来,格鲁偕同使馆三等秘书艾斯皮来了。

    格鲁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脸色丰润,衣着讲究,持重谨慎。他的两只眼睛发出玻璃般刺目的反光。如果是第一次与他见面,即使他在欢笑,别人也会感到虽不能说望而生畏,但也无法亲热。只有与他接触多了,才能发现他虽平易近人,但也是个在原则问题上不容易让步的人。艾斯皮的年纪与格鲁相近,身子比较矮胖,肚皮相当突出,仿佛他那整洁的黑色呢料衣服下面藏着个气球,他那老是处于凝视状态的眼睛,眨动的频率很慢,似乎在沉思一个永远摸不透的问题。

    “首先,鄙人谨代表敝国国务卿赫尔先生,向外相阁下致意。”格鲁脸上的微笑在刺目的眼光中游荡。

    “谢谢!请大使阁下代表鄙人对赫尔国务卿阁下表示谢意和问候。”松冈礼节性的应酬一句。

    “鄙人今天会见阁下,是转告赫尔先生代表敝国政府对贵国出兵侵占安南北方地区所表示的抗议。”格鲁脸色肃然,用他那刺目的眼光逼视者松冈。

    松冈预感到的事情终于摆在他面前了,他怔了片刻,把自己对克雷吉表达过的强盗逻辑向格鲁重复一遍,似笑非笑地说:“因此,敝国对贵国的抗议无法接受。”

    “外相阁下刚才的一番解释,实在经不起辩驳。”格鲁不客气地说,“一个国家若在处理问题上的逻辑思维产生了混乱,往往把谬误当成真理。”

    “是真理还是谬误,贵国有权见仁见智。”松冈寻思着说。他见美国没有像英国那样提出要日本立即从安南撤兵,心想这一定是因为美国的战略重点在欧洲。于是,思想上出现了短暂的轻松。

    松冈的判断是正确的。美国之所以把战略重点放在欧洲,这是因为欧洲是资本主义工业生产和世界金融、贸易的重要地区。德国占领丹麦、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挪威等国和法国五分之三的土地以后,它的人力、物力资源大大超过了日本,美国海军部长诺克斯宣布海军处于战备状态时声称:“我们知道谁是我们的大敌,谁是必须首先打败的敌人。他不是日本,也不是意大利,而是希特勒纳粹分子,是希特勒法西斯德国。”美国陆军部长史汀生也惊叹说:“希特勒德国在欧洲的扩展,使美国的一九四〇年春天变成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其次,当时美国的大城市和大工业生产都集中在大西洋沿岸,相对地靠近欧洲。在大西洋上,美国的军舰和商船经常受到德国的潜艇威胁,美国害怕德国的入侵远远超过对日本的担心。第三,美国的海外投资有很大一部分在英国和欧洲国家,它的一百二十亿美元的国外投资英国占百分之四十二。正在与德国交战和已被德国占领的国家中,美国也有三十三亿美元的投资,而它在亚洲的投资则不足十亿美元。第四,欧洲是美国的贸易伙伴。一九三八年,欧洲同美国的贸易额是二十五亿五千万美元,而美国同亚洲国家的贸易额只有十亿零九千万美元。自从德国在欧洲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在欧洲的贸易额陡然下降到十八亿美元。

    所以,美国的战略重点是在欧洲,它首先要援助英国抵抗德国。但是,日本侵略者把触角伸向安南之后,美国统治集团也看到了日本的威胁。今天清早,赫尔拍给格鲁的秘密电报中指出:

    “应该看到,美国的利益在欧洲和远东都受到了威胁,日本侵略中国是这种威胁的开始,若日本以安南为起点向东南亚和西南太平洋广大地区进军,这种威胁将更大。”

    现在,格鲁以严肃的态度代表美国政府向松冈宣布:“敝国政府鉴于贵国入侵安南使敝国在远东的利益进一步受到威胁,从现在起,停止对贵国供应军事战略物资,包括飞机、钢铁、铜、铝、石油和废铁。”

    当时,日本使用的军事战略物资有五分之二从中国掠夺,有五分之二强由美国提供。美国这样做,尽管所得利益日本大于美国,而美国一直忠实执行多年的《美日通商航海条约》,其目的是美国统治集团出于对共产党的仇恨而扶植日本进攻苏联。现在,美国意识到日本的军事转向,它不是北侵而是南犯,才采取这种断然措施。无疑,这对日本侵略者是致命的一击。

    松冈听了格鲁那语调激昂的宣布,仿佛一个犯罪者听了法官对自己的宣判那样一阵胆战,好像头顶上笼罩着满天乌云,雷电即将发作,又是惶恐,又是惊慌。很快,这种感情又转变为一种极大的憎恨和愤怒,过度的刺激在他心中燃起一股火,烧得他的脸由青转紫,又由紫转红。

    “贵我两国是多年友好合作的国家,万望贵国政府改变这种有损两国友谊的做法。”松冈满心酸楚地说。他明知希望不大,却用充满希望的眼光望着格鲁。

    “除非贵国改变入侵安南的计划,否则没有回旋的余地。”格鲁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和执着。

    “对美国的这种不友好行为,日本政府提出抗议!”松冈气急败坏地说。他怒火烧心,连“贵国”、“敝国”这些起码的外交辞令也顾不得用了。

    “鄙人负责把贵国政府表示的抗议转告赫尔先生。”格鲁鄙视地笑了一声,“感谢外相阁下的接见。再见!”

    “再见!”松冈的手与格鲁的手握在一起,好像两条蟒蛇在相互厮咬。

    不愉快的会见在对抗中结束。从此,日本与美国之间的矛盾日趋尖锐。

    格鲁和艾斯皮走了,松冈外表上恢复了平静,心中却惶惑不安,一种难以排除的愁绪油然而生,只觉得心塞气闷,如同一团破棉絮塞在心底。他怏怏不乐,心烦意乱,脑子里总是萦绕着军事战略物资将从此严重短缺该怎么办?他陷于一种无能为力的状态,和美静子一前一后,两脚一高一低返回他的办公室。

    “我等你快一个小时了,先生!”松冈一脚跨进门,一个年近半百的女人赶忙从沙发上站起,两手抄在腹前向他深深一鞠躬。

    这女人脸色苍白而瘦削,眼角有着明显的鱼尾纹,目光沉郁而略显呆滞。一望而知,这是个被生活的艰辛绞干了兴致,被不如意的事情夺走了鲜活劲头的女人。然而,她那高挑的身材,灵秀的眉毛和很深的双眼皮,十分协调的鼻子,线条分明的嘴唇,使人想到她曾经有过很美丽的年华。虽然经过如水的时光磨蚀,现今依然隐约地亮出几分丽色和风姿松冈一抬头,看清了这个似老未老但又很不年轻的女人,是他妻子季子,便反感地说:“你来干什么?”“我见先生已经十天没有回家了,不放心,特地来看看你。”季子从丈夫的语气里意识到自己受到难堪的冷遇,心情难过极了。

    “夫人请坐。”美静子心里很吃醋,但语气是亲热的。

    “谢谢美静子女士,我坐久了,站一会好。”季子感到这请坐的话由美静子说出来,是那么凄苦,那么酸楚。

    “我太忙哩!一连十天,饭菜都由伙房的厨工送到办公室来吃,经常忙到凌晨二三点,才和衣在这张沙发上睡个囫囵觉。”松冈的手冷冷地往沙发一指,“你坐吧!”

    季子见丈夫的话说得这么冷漠,如同吃了颗怪味豆,虽然不香脆,但又觉得还有几分滋味,轻轻坐下去了。她抬头望着丈夫那黄瘦的面孔,满脸的倦容,十天不见,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心痛了。她已经风闻丈夫与美静子勾勾搭搭的事,一直将信将疑,因为她相信丈夫对自己执着而专一的爱。她今天来,既是看望丈夫,也是想探个究竟。她来时,听一位外务省的工作人员说,松冈和美静子正在接见美国大使格鲁,他给她泡了杯茶,要她等一会。那工作人员走后,她见美静子的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一种潜意识促使她走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铺设讲究的床铺。又是一种惯性力量促使她看了床上看床下,在枕头下面发现丈夫网头发的黑丝线织的发罩,在床底下发现丈夫的一双皮鞋,一切都明白了,她几乎昏厥过去。

    现在,季子用敌视的眼睛狠狠瞪了美静子一眼,怨恨眼前的这个风骚女人,把她的丈夫搞得这样身亏体虚,他工作再忙,难道会劳累成这样精疲力竭吗!她原是东京一所高等学校的教师,为了伺候丈夫和抚养子女,于十五年前退休了。文化素养和理智提醒她,在这种场合不能有任何发作,只能把痛苦和嫉妒埋在心底。

    “你去吧!我再忙几天,把一些急于处理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回去。”松冈的表情仿佛对待一个不相识的女人。

    “好,我走了,先生你多保重。”季子身上有着东方女性典型的依附性和屈从性,她缓缓起身,深情地望着丈夫,“我每天做好你爱吃的饭菜送来,好么?”

    “不用了。”松冈不耐烦地手一挥。

    “外相,你留夫人陪同您吃顿午饭再回去吧!”美静子还是显得那么亲热。

    “谢谢!我没有这个福分吃外务省伙房的饭,你陪同先生吃吧!”季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冷嘲热讽地说了一句,悻悻地走了。

    松冈怒不可遏地瞪着妻子那变得单薄了的背影,想冲上去抓住她发泄一通,他刚迈出一步就被美静子一把拉住了。

    午餐,照例是美静子与松冈在他的办公室一块吃。桌子上摆着一条炸制的武昌鱼,一盘爆炒金华火腿,一小碟北京烤鸭片和一碗黄花菜肉片汤。那黄亮亮的黄花菜也是从中国掠夺来的。瓷盆里盛着足够两个人吃饱的安南大米饭。这午餐虽说不上丰盛,但却是异国风味,这在因为好战经济濒临崩溃的日本,只有松冈这种地位显赫人物才有资格享受。

    “这菜这饭好吃吗?亲爱的!”松冈见无人在场,干脆以爱妻称呼美静子。

    “好吃,这都是难得的美味,我是享您的福呢。”美静子津津有味地嚼着火腿,“安南大米饭还是第一次吃到,比中国大米饭还要香甜,还要黏软。”

    “如果你想长期吃上这种好菜好饭,那么,就和我同心同德,为早日实现天皇陛下的圣意解决中国事变,进而实现大东亚共荣圈而忠于职守。”松冈用教育的口吻说。

    “呵哟!外相把我当成小学生了。”美静子轻松地笑着,“类似外相说的这些话,我在读小学时,就听到老师说过多次了。记得我七岁那年,进入小学的第一天,老师发给每个学生一支中国生产的红色铅笔,上课时老师问:‘这铅笔好看吗?好用吗?’我们都说:‘好看,好用!’老师又说:‘要想大日本帝国世世代代的小朋友都能使用中国的红铅笔学习写字,你们长大了就要当勇士去占领中国。’以后,学生们每使用一件中国产品,老师都这么说一遍。到高等学校和大学以后,老师仍然向我们进行这种教育,不过方式不同了,是从理论上阐述占领中国的重要性。”她欣然一笑,“我大学毕业以后,虽然没有当勇士去中国打仗,但一直在外务省供职,其目的是完全与在中国作战一样。这就是我与外相的同德。”

    “我不是把你当成小学生,而是把你当成我相依为命的伴侣,才这样要求你。”松冈甜甜地望着美静子。

    “我懂。”美静子的心也是甜的,“至于说到同心,我的心与你的心都紧贴在一起,把一切都奉献给你了!说到忠于职守,凡是外相交给我的任务,我总是想方设法去完成。”

    美静子说到这里,外务省的女译电员走进来,把一份刚译出来的电报递给松冈,就知趣地走了。电报是日本驻泰国武官田村浩大佐拍来的,询问日本政府对他寄回来的报告审阅了没有,对他在泰国面临的问题怎么处理。“田村寄来什么报告,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松冈把电报递给美静子,“你知道吗?”

    “田村的报告是九月十六日傍晚时收到的,已经十天了。我收到以后,把它放在您书案上的那叠文件上面。”美静子像个家庭主妇似的,边收拾碗筷边说。

    “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松冈说得很温和,毫无责备之意。

    “我怎么没有向您报告?您呀,真是!”美静子嗔怪地,却又是娇声娇气地说,“那天外相在近卫首相家吃了晚饭后,和首相一道去大本营参谋总部,参加解决中国事变的军事汇报会议,第二天凌晨一点才回外务省。您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往我的床上爬。就在这个时候,我向您报告了田村寄来报告的事。可您神魂颠倒,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

    “在那个时候,的确忘记一切了,的确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好,好,怪我不怪你!”松冈自我解嘲地笑着,但又有几分不安,“哎呀!该不会耽误大事吧!碗筷让伙房的厨工来收拾,你快把田村的那份报告拿来给我。”

    原来,日本为了对东南亚地区发动大规模的武装入侵,决定在泰国南北各建立两个庞大的军事基地。于是,在一个月前,派田村赴泰国任武官,因为他与泰国总理銮披汶是日本陆军大学很要好的同学,彼此交往很深。经过田村的一番拉拢,加深了銮披汶的亲日态度,同意日本在泰国建立军事基地的要求。可是,当双方准备签订有关协议时,受到英国的阻拦和干涉。

    田村的报告说:“我们与泰国总理的每次交谈,都是在极其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却被英国驻泰国大使馆发现了。”

    这个谜,田村永远揭不开。事情是这样的:九月十日上午,侵华军总司令西尾寿造会见汪精卫时,除了告诉汪精卫,日本政府在近一个月内将正式从外交上承认南京政府以外,还向他透露了日本南侵计划和在泰国建立军事基地的打算,希望汪精卫集团加强军队的扩建和军事训练,到时候拿出一定的兵力配合日军南侵。西尾走后,汪精卫与陈璧君、陈公博、周佛海、褚民谊等人,都想到日本南侵势必从中国战场上抽调出一大批兵力,那么,彻底摧毁重庆政府岂不成为一句空话!但是,他们寄人篱下,又不敢对日本明确地表示反对意见,只好从中制造障碍,尽可能地推迟日本南侵计划的实现,哪怕推迟三五个月也好,总可以使重庆政府的军事实力多消耗一些。因此,他们通过傅式说向《中美日报》美方代理发行人菲斯利透露了日本计划在泰国建立军事基地的情报,又通过菲斯利反映给美国政府。美国政府想到英国与泰国有较长时间的密切交往,若日本南侵对英国造成的损失也将大大超过美国,就将这一情报透露给英国政府。

    田村的报告接着说:“外相阁下知道,英国的势力在泰国渗透已有半个世纪之久,两国在政治和经济、文化方面的合作已经根深蒂固。同时,英国也一定看到了日本在泰国建立军事基地的某种意图。因此,九月十五日,英国首相丘吉尔的特使斯洛毕克抵曼谷,对銮披汶总理施加压力。如果銮披汶拒绝日本在泰国建立军事基地,英国可以给予泰国为期十年的三十五万美元的无息贷款,否则,泰国必须在一个月内将过去一亿八千万美元的贷款全部偿还英国。泰国是个穷国,怎么偿还得起?銮披汶先生屈服了。”

    松冈越看越惶惑不安,一连串不利于日本侵略的事接踵而来,使他捧着田村报告的手出现了神经紧张的颤抖。他烦乱、难堪、愤恨,五指紧握,真想在桌子上猛击几拳。

    美静子从松冈的表情中预感到了田村报告的是个不吉利的消息,她默不作声,陷于沉思,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困惑和惶恐。

    田村的报告最后说:“要么放弃在泰国建立军事基地的计划,要么拿出一笔巨款支援泰国偿还英国的债务,卑职与驻泰使馆同仁都认为,除此别无他法。当否,请政府定夺,并望从速赐示。”

    松冈默默地把田村的报告递给美静子,示意她看一遍。他迷惘地站起身来,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伸手搔着并不发痒的头皮。过了一会,他似乎打定了个主意,一声不响地从衣架上取下灰色毛料西装穿上,迅速地从办公室走出去。

    “外相要去哪里?”美静子看完报告,正在皱眉蹙额地思考着,是松冈那沉重的脚步声使她抬起头来。

    “去首相府。”松冈听到美静子的叫唤,仿佛这才意识到情妇的存在似的,陡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手指着他的书案上越摞越高的文件,“你不必随我去首相府,你负责把这些文件看看,等会我回来,你一件件扼要向我介绍它的内容,我再一一批阅。”他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吩咐一句,“有重要事情找我,你打电话过来。”

    美静子神气地端坐在松冈的宝座上,俨然是个外务相。她担任松冈的秘书以来,由她这样代劳还是第一次。在她的心目中这些文件是神圣之物,是洞察世界政治风云,乃至左右世界局势的非凡之物,一种骄傲、豪迈、幸福感在心中腾起。她感到松冈是那么可亲可爱,进而产生一种可怕的嫉妒念头,祈祷季子快点离开人世!

    她轻轻拍了拍额头,强制自己从种种杂念中解脱出来阅读文件。但是,当她的眼睛和脑神经与这些文件接触时,又感到它们是些很平常的东西,不外乎日本驻外国使节的述职报告,使节所在国发生的,可供日本政府参考的重大事件的始末记,所在国元首或政府首脑在某种外交场合,对中日战争发表的反对或支持的言论摘编,所在国元首或政府首脑即将访问日本的议事日程安排,或邀请日本首相、外相出访的邀请书,日本分别驻苏联、美国、英国使节对这些国家又向中国提供了哪些援助,等等。作为在外务省工作好几年和现任外相秘书的美静子,对这些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没有引起多大的重视。只有当她看了重庆政府拍来的一份电报,才引起一阵震惊!

    重庆政府外交部的电报措词是这样无情:“鉴于汉德威先生受敝国政府和英国驻华使馆的共同派遣赴东京谋求和平而失踪后,贵国政府所采取的漠然置之态度,为了维护国际准则和对英国驻华使馆负责,我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拘留了贵国驻沪领事馆副领事舟桥刚淳先生,以作为人质。”

    电报说是“对英国驻华使馆负责”是托词,实际上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九月二十二日上午,英驻华大使卡尔会见蒋介石,要求他对日本进行报复,他怂恿说:“国际上再大的风险,无非是引起战争,中国与日本已经是交战国,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卡尔又引诱说,“如果中国出面对日本进行报复,英国可以在近期开放滇缅公路。”蒋介石权衡利弊,接受了卡尔的意见,决定绑架与汉德威地位相等的舟桥。此事交给军统上海区去办,可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

    美静子从震惊中镇定过来,给松冈打电话,将舟桥被绑架的事报告给正在向近卫汇报的松冈。不用说,松冈和近卫也都引起一阵震惊。

    下午六点,厨工端来的仍旧是中国名菜和安南大米饭。美静子等到七点还不见松冈回来,估计他的事情没有办完,又在近卫家吃晚饭了,才无滋味地吃了点饭菜。她将积压下来的文件看了一遍,已是晚上十一点,就孤寂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和衣躺在床上,企望松冈带来好消息,也企望松冈给她带来欢乐。

    凡认为自己年轻美貌的女性都喜欢照镜子,美静子也是如此。她本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圆镜照了照,感到自己的面容显得很憔悴,又感到无情的衰老正悄悄地往脸上爬,吓了一跳。忽然,她想起了一位美国的心理学家关于“女性有着皮肤饥荒”的话,似乎找到了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

    “任何一个真正懂得爱情的女性,都有着皮肤饥荒。如果她有个情投意合,知识和感情都很丰富的理想丈夫,能够适时和适度地受到他甜蜜的亲吻,恩爱的拥抱,柔情的抚摩,和谐而充满快感的性爱,可以神奇地增强身上细胞组织和器官的作用与活动能力,而变得精神焕发,思维敏捷,衰老推迟,寿命延长。”他做过一百例调查比较,独身女性和中年丧偶的寡妇因“皮肤饥荒”而容易衰老,平均年龄分别要短十八点二五岁和九点六八岁。

    由于松冈的工作繁忙和极度疲劳,美静子已经近十天没有那份皮肤上的享受了,她深深感到自己正遭到“皮肤饥荒”。今晚,松冈一回来,无论如何要让他早点睡觉。她这么想着,等待松冈回来。

    十一点二十分,松冈回来了。他的无精打采和板着的面孔告诉美静子,一切事情都办得不顺心。

    是的,松冈与近卫围绕着英国和美国的抗议,銮披汶的动摇,舟桥的被拘留等问题,研究来研究去,一筹莫展。最后,不管起作用不起作用,由近卫的秘书牛场友彦起草,以近卫首相的名义向丘吉尔和罗斯福写信,希望英国和美国对日本入侵安南予以理解,给銮披汶写信,希望他面临英国的压力不要屈服,给汪精卫写信,希望汪精卫集团的特工总部想方设法把舟桥营救出来。

    松冈理解美静子想知道他与近卫磋商的情况,但又不便打听的心情,将这些情况简单地告诉了她,然后喟然长叹一声,茫然地说:“只好密切注意事态的发展,再相机行事。”他顿了一会,“那些文件看完了没有?”

    “看完了。大都是些内容平常的文件,只有三份报告,分别报告英国、美国、苏俄又向重庆政府提供了一批军事战略物资和无息贷款,值得我们注意。”美静子柔情地望着情夫。

    “估计日德意三国军事同盟条约快签订了,到那时,通过德国和意大利对他们施加压力,迫使他们停止对重庆的援助。”松冈向往着说,“你把那些文件拿来,一件件扼要地把内容说说,我签字。”

    “外相您已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了,作为您的秘书,我有责任保护您的健康。文件,您明天再批,不会误事。上床,睡觉。”美静子不由分说给松冈脱衣服。

    可是,松冈一上床,就僵死般地入睡了,美静子一场空欢喜。

    第二天(九月二十七日)傍晚时,外务省收到外务次官泽田廉三从柏林发回的长篇电报,日德意三国军事同盟条约(通称三国轴心协定)于当天下午在柏林由日本外务次官泽田、德国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意大利外交部长齐亚诺代表各自的政府签字生效。

    条约打着维护世界和平的幌子,掩饰自己霸占亚洲和欧洲的侵略野心,声称“使世界各国各得其所,乃是持久和平的先决条件。因此,三国把大东亚和欧洲建设成为维护各地区,各民族共存共荣的新秩序一事作为本条约的根本要义。根据上述宗旨,三国政府决心在上述区域相互提携,努力合作,并决心对世界各地拟做同样努力的各国予以援助,以期实现三国对世界和平的最终抱负。”

    条约的具体内容共六条,有效期为十年。这是三个法西斯强盗为了重新瓜分世界而采取的重要步骤。从此,一纸条约把日本、德国、意大利绑在一辆战车上,杀东杀西,袭南击北,成为地地道道的难兄难弟。

    “有了这个条约,我们对昨天英国和美国的抗议,根本不在乎!”松冈欣喜若狂,“在不久的将来,泰国会成为帝国的属地,重庆政府非老老实实地释放舟桥先生不可!”他身上像注射了兴奋剂,加之昨晚美美地睡了几个小时,精神格外抖擞。

    晚上九点十五分,外务省通过广播公布了条约全文,并发表了由美静子起草,经过松冈和近卫修改的,题为《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条约》的评论文章。

    顿时,日本内阁各政府省、大本营参谋总部、首相府和天皇皇宫一片欢呼声。

    然而,一切真正维护世界和平的善良者,从他们的欢呼声中,预感到一场更加深重的灾难和痛苦,将降临在人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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