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3卷:矛盾三角-逮捕吴开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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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工总部的临时监狱,设在南京中华门附近的一个巷弄里。监狱的地面比四周的地势低很多,因而十分潮湿。唐惠民被关押在一间八尺见方的房间里。这房间只在铁门顶端靠近屋檐处,开了个饭碗大的圆窗口透光透气。因窗口又高又小,透进来的光线非常微弱,到了一人多高以下的地方,即使是晴天的中午,也是一片黑暗。唐惠民身居其中,不见天,不见地,也不见自己。他不论躺着,坐着,站着,总有老鼠、壁虎和蜈蚣往身上爬,吓得他毛骨悚然,魂不守舍,浑身哆嗦,真是叫苦连天。现在,他感到自由是那么伟大,那么神圣,那么珍贵!感到失去自由是这么渺小,这么卑贱,这么痛苦!

    每天,他盼望看守打开铁门送进两餐饭菜来,盼望两次放风上厕所,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见到光明,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摆脱那些小动物的骚扰。

    这天上午,早饭后不到一个小时,他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心里一紧,神经质地想到提审他的可怕。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铁门打开以后,站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姨太太闵秀娟。她手上抱着一岁半的小孩,手腕里还挂着个蓝布包裹。闵秀娟真不敢相信,这个赶忙下床向她走过来的男人是自己的丈夫。他才被关押一个月,就变得面黄肌瘦,头发像一堆杂草,胡须蓄得老长,两只深陷的眼睛暗淡无光,一股刺鼻的汗臭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这与往日风度翩翩,威风凛凛的中央委员,南京特区区长相比较,判若两人。

    “给!”闵秀娟无限悲痛地将包裹递给丈夫,“里面有你爱吃的火腿和五香牛肉干。”

    唐惠民伸出两只微微颤抖的手,但他没有接包裹,而是从姨太太手里把孩子抱过来,在小宝贝脸上亲了两口。孩子望着乞丐似的父亲,吓得哇哇大哭,挣扎着要回到母亲怀抱。唐惠民哭了,闵秀娟也哭了。这是一种什么滋味,一种什么情愫,只有夫妇俩自己清楚。

    “我早就想来看你。”闵秀娟哽咽着说。孩子回到母亲手中,哭着把脸紧贴在母亲胸脯上的动作,说明他仍然处于恐怖状态。母亲嘴里哼着:“别怕,别哭,是宝宝的爸爸啦,宝宝怎么不认识爸爸了。”一边用手在孩子头上轻轻地抚摩着为他压惊。她见孩子停止了哭泣,又抹着眼泪对丈夫说,“今天早晨起来,李士群部长才打电话同意我来看你,他关心着你,要你坦坦白白把问题说清楚。”唐惠民扯起衣袖擦了擦眼泪,望着年轻漂亮的姨太太,叹息一声,喃喃地说道:“需要说的我什么都说了啊!”“李部长说,你要争取立功,求得汪主席的谅解。”闵秀娟还在哭泣,“你可怜可怜我们母子俩吧,你争取立功吧!”立功?唐惠民想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汪精卫集团的宠信,立功又有什么用?他为了安慰姨太太,望着她沉重地点了两下头。

    与姨太太十分钟的见面结束,无情的铁门又严严实实地关上了。唐惠民呆呆地站在黑暗里,“立功”两个字在脑子飘飘忽忽。要立功,就得出卖朋友,出卖良心。忽然,三个月前,当他暗中倒向重庆政府时,戴笠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希望你讲究策略,既要完成任务,又要立于不败之地。你好好干,蒋委员长绝不会亏待你。当然,你在汪兆铭集团的眼皮底下做情报工作,也要从坏处着想,万一出问题,我们会想方设法营救你。”如果戴笠正在营救自己,甚至在营救即将成功时,干出不利于重庆而利于南京的事,若汪精卫仍不相信自己,岂不两头无靠!

    一阵吱吱的老鼠吵闹声,打乱了唐惠民的沉思,这才想到老鼠在争着抢吃姨太太带来的火腿和五香牛肉干。他摸索着来到床前赶走老鼠。蓝布包已被老鼠咬破,足有两斤重的一块火腿已被老鼠啃去了半斤,牛肉干也被吃了不少。要是在过去,不论任何好的食品经老鼠啃过就扔掉了,可一月不知肉味的如今,连老鼠的尖嘴巴和牙齿接触过的地方,他也顾不得卫生不卫生,舍不得用手指甲刮掉,自言自语说:“是我吃掉你,不是你吃掉我。”他张开嘴巴,正好从老鼠啃过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咬起来。

    他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块火腿一下子吃得精光,枯荒了的肚肠有了油水,顿时感到肚子舒服了,精神也抖擞了。牛肉干少则有四斤,他只尝了一点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出狱,也不知姨太太能否会批准再来,得做长远打算,舍不得多吃。他把牛肉干包好,从床头上摸到洗澡巾,将包裹捆在腹部,然后躺在床上,又想起是否立功的问题来。

    可是,他躺下去十分钟,铁门又打开了,走进来两个宪兵,说是押送他去接受第五次审讯。“怎么?唐先生怀孕啦?”一个宪兵好奇地拍了拍唐惠民那脏臭的中山服下面胀鼓鼓的东西,“藏着什么宝贝?”

    “老婆送来的牛肉干,怕老鼠吃了。”唐惠民心中涌起一股苦涩滋味。

    “你这副样子接受审讯,成什么体统!”另一个宪兵把手伸向唐惠民,“解下来,我们给你保管。”唐惠民想到宪兵们好酒贪杯,担心牛肉干成了他们的下酒美味,说道:“犯人就是犯人样,还讲究什么体统不体统!”

    “你到底解不解下来!”那宪兵冒着火说。开头说话的那个宪兵想到今天的审讯与往日有所不同,劝阻说:“算了,算了,让他出洋相去!”

    只要肚子舒服,出出洋相算得什么!唐惠民心中暗暗叫好,阿弥陀佛!

    南京高级法院与临时监狱只一墙之隔。为了使受审者不从两个单位的大门出出进进,临时在隔墙的北头开了重门。为了表示庄严,也为了表明是两个专政机关,五寸厚的木门槛两旁,各站着两个持枪的哨兵。

    唐惠民被指控为犯有叛变党国罪和窃取重大机密罪,既是间谍又是内奸。这里说的党国,自然是汪精卫集团的那片小天地。至于说他窃取重大机密,倒也是事实。近三个月来,他将汪精卫集团与日本侵略者的交往情况,特工总部派遣一批特务潜入重庆,潜入李宗仁指挥的第五战区所属部队,妄图窃取军事情报,破坏抗战等情况,一一密报给戴笠,致使陆连奎、张国震、顾宝林、傅胜兰和朱顺林等五个处级骨干特务和二十多个一般特务成员落入军统手里。因此,尽管唐惠民如实交代了,汪精卫仍然感到不可原谅。

    现在,唐惠民忧心忡忡地走在两个押送者前面,向法庭走去。他虽然受到李士群的保护,没有遭到过拷打,但仍然惶恐不安。他曾经在军统和特工总部多次私设公堂,审讯过许许多多的人。凡是喜欢审讯别人的人,最懂得维护自己尊严的重要。他想到法官那冷漠如石头的面孔,那竖立如利剑的眉毛,那敌视、鄙视、仇视的目光,那击人如子弹的言语,以及法官手中那威严的惊堂木,感到自己的人格丧失殆尽,仿佛已成为一只偷吃了主人珍贵食品的残狗。他害怕走向法庭,又不得不向那里走去,而且跨过了那重新开的门,脚步本能地加快了。

    “向左转!”一个宪兵对唐惠民吆喝一声。唐惠民一惊,站住了,回过头来怔怔地问。“你们不是说提我去接受第五次审讯吗!”他感到自己并没有走错方向。“有些话,法院李院长要单独对你说,你先去见李院长吧。”另一个宪兵说。唐惠民愣怔了片刻,一边揣摩这话的分量,一边被押到院长办公室门口。“进去吧!”那个喊他向左转的宪兵说。

    院长办公室占有一进两间房子。唐惠民走进前面那间房子一看,里面没有人。他从摆在书案上那贵重的文房四宝和一尊烫金的孙中山半身塑像,挂在衣架上的米黄色马裤呢长大衣和深灰色呢料礼帽,以及闪闪发亮的书案、围椅和皮沙发,看出主人的高贵和气派。

    “噢!唐学长来了,请坐。”一个西装革履,风流倜傥的中年人,微笑着从里面房间走出来。

    “称我为学长?”唐惠民疑惑地望着中年人,在记忆里搜索着。

    “唐学长不认识我了?我是李楚人呀!”李楚人主动与唐惠民握手,当他的眼光接触到唐惠民那鼓胀的腹部时,担心唐惠民当亡命之徒与自己同归于尽,吓得倒退两步,“怀里揣着炸药包?”

    唐惠民心里暗暗好笑,也不吭声,想到这里没有老鼠,李楚人也不会嘴馋,便从腹部处解下蓝布包裹往书案上一放。

    “对了,嫂夫人给你送来了好吃的东西。”李楚人嗅觉很灵,如释重负地笑着,“好香,是五香牛肉干。怎么把它捆在肚子上?”他见唐惠民仍然不吭声,也不再问,就继续叙述他们的同学关系,“一九二一年至一九二三年,我们是苏州江苏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同年级不同班的同学,那时学长的名字叫唐瑞麟,而学弟一直以字行名叫李楚人。记得毕业那个学期,我是学生自治会学术股长,学长是文体股长,我们在一起开过几次会。”他望着唐惠民那阴沉沉的面孔继续说,“毕业以后,各奔前程。一晃十七年没有见过面,想不到在这种场合里相会,不免令人遗憾。”他手指早已放在围椅对面的一张木靠背椅上,“坐,坐,请坐!今天不让学长上法庭了,我们两个老同学来次促膝恳谈。的确是推心置腹的恳谈,绝不是法院院长对犯人的审讯,请不必拘板。”

    “法院院长与犯人”?这七个字先刺耳,后刺心,唐惠民黯然神伤,但还是默默地隔着书案,面对李楚人坐下去了。李楚人原是国民党江苏省高级法院主任秘书,半个月前通过堂表姐夫叶蓬穿针引线,投靠了汪精卫,被任命为现在的院长职务。

    “万万没有想到学弟担任南京高级法院院长之后的第一桩案件,竟是……唉!实在令人痛心。”李楚人真挚的声音听不出一点虚伪,“我和你是同学,现在竟然由我来主持审理你的案件,不知是命运的捉弄还是时代在开玩笑。”

    唐惠民觉得李楚人后面的一句话里带刺,反感地说:“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吧!”

    李楚人发现唐惠民的对立情绪,笑着说:“还是唐学长对问题理解透彻!你在重庆与南京之间摇摆不定,的确是命运在捉弄你。从某种意义上说,中日战争的爆发是开了个天大的时代玩笑,从而造成重庆与南京水火不相容的对峙,致使同学、朋友、亲戚,乃至兄弟、姐妹和父母,也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呜呼!”

    有着八年特务生涯的唐惠民,政治上是老练的。他静静地听着,琢磨着李楚人每句话的用意。他面部的表情与其说是懊悔,毋宁说是一副流氓相,与其说显示出一种坚强性格,毋宁说具有机敏和狡猾的气质。

    “好吧!我们恳谈恳谈。”李楚人掏出手帕捂着嘴巴,很有修养地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昨晚他带着妻子与临时监狱典狱长夫妇打麻将,打到今天凌晨两点才上床,因而睡眠不足。

    “恳谈什么呢?”唐惠民淡淡地问。

    “学弟我把你的案卷连看了两遍,问题够严重的了!”李楚人显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你认为,法院将对你怎样判刑?”

    “生杀予夺大权掌握在法院手里,我怎么知道?”唐惠民哭丧着脸说。一接触到这可怕的问题,他的心情就紧张起来。

    “南京中央政府制订的法律条文已公布四个多月了,学长一定看过,你的所作所为触犯刑法哪一条哪一款,应该说是清清楚楚,怎么能说不知道?”李楚人不满意地瞟了唐惠民一眼,但脸上却挂着几丝笑意。

    “李学……李院长,你从事司法工作多年,比我更清楚。”唐惠民伤感地说,“自古以来,真正依法办事的有几人?正因为如此,人们才利用各种文学艺术形式大力宣扬铁面无私的包公。”他喟然长叹一声,“所以,对我,可以判死刑,可以判无期徒刑,可以判有期徒刑,无罪释放同样可以。”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李楚人感到自己的职业受到侮辱,很生气,只是外表上没有流露出来,“当然,法律有严与宽的两面,但必须有两个条件,一是坦白,二是立功。”他停了停又说,“作为老同学,希望你坦白之后,争取立功,到时候,我也好为你说话。”

    一阵沉默,一阵做出抉择前的特有的沉默。唐惠民坚信戴笠正在营救自己,淡淡地说:“实在辜负了李院长的一片好意,我实在无功可立。”“你真的愿意就此告别人生?”李楚人说,“我为你惋惜,实在太惋惜了,学长你年富力强,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候,怎么愿意死!”

    生命诚可贵,天生不怕死的人是没有的。问题在于如何对待死。为了祖国,为了正义,慷慨捐躯者不乏其人,但视生命高于一切,因而不顾一切贪生怕死者比比皆是。

    唐惠民的灵魂在爆炸,仿佛正置身在一场毁灭性的大地震中。他本能地摸摸自己的大腿,意识到现在的血肉之躯,很快会变成血迹斑斑的僵尸,将永远漂泊在无限凄凉的幽冥里。他感到一切都丧失了,过去的地位和享受,明天的显赫声势和巨大财富,年轻温存的姨太太和可爱的小宝宝,以及属于他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丧失了。他用绝望的目光望着李楚人,浑身颤抖着,满身是突然生起的鸡皮疙瘩。他咬紧牙关,免得自己发出哀鸣似的叫唤,心里想狠狠地砸破点什么,甚至想咬人,想杀人,想捣毁整个世界。

    “万一出了问题,我们会想方设法营救你!”这声音是唐惠民生命的保证。

    “你可怜可怜我们母子俩吧,你争取立功吧!”这声音同样是他生命的保证。

    两种声音,两种抉择,两种立场,两个世界。这两种声音把唐惠民拴在生与死和荣与辱的交叉路口,向左?向右?他都不能轻易越雷池一步,得慎之又慎啊!

    “也许,唐学长还痴心妄想着什么吧!”李楚人正经地说,“说实在话,戴笠的确为了把你救出去做过种种努力,其中包括用因你泄密而被军统逮捕的陆连奎、张国震等五人作为交换人质,把你交换出去。但是,被汪主席拒绝了!”

    于是,两种声音只剩下一种,两个世界只剩下一个了,唐惠民用一种从死神手中逃命出来的奇异声音,哆哆嗦嗦地说:“我,我立功,立功赎罪!”

    “这就对了,这就够同学了!”李楚人如愿以偿地笑着,“我与老同学的恳谈,总算没有白费时间。”他顿了一会,“中央警政部李部长向我传达了汪主席的旨意,如果你的立功大于你的犯罪,不仅可以免你一死,还可以安排你的工作。”

    一股渴望活在人世上和谋求生活的强烈愿望,顽强地冲击着唐惠民的脑细胞,脸上泛着死里求生的红光,特别是眼睛,充满灵气,炯炯有神,高兴地说:

    “我要提供的第一个情况,既是坦白交代,也是立功。四十天前,也就是我被拘留的十天前,王天木提供吴开先住在上海白克路五十八号的住址是确切的,那是吴开先的发妻住的地方,当时吴开先也确实住在那里。那么,为什么特工总部没有抓到吴开先呢?责任在于我,因为我及时将情况密报给戴笠,吴开先立即转移了地方,所以扑了空。结果王天木继续被关押到现在。唉!王天木是我的老朋友,是我害了他。”

    “王天木是什么人?”李楚人初来乍到,对许多情况不熟悉,眨巴着眼睛问道。

    “他原是军统华北区副区长、代理区长,前年六月被日军逮捕以后,参加了和平运动。后来,他也与我一样,在特工总部与军统之间摇摆不定,经戴笠一拉,于半年前暗中倒向了军统,只两个月就被特工总部发现逮捕了。”唐惠民心中有股酸苦咸辣掺合在一起的怪滋味。

    “嗯。”李楚人点点头,“那么,吴开先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上海爱多亚路附二三五号。”唐惠民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楚人问。

    “由于我及时向戴笠提供情报,使吴开先脱险,他特地派秘书李华夫送来十两黄金,表示酬谢。”唐惠民的脸板得很紧,说明他很认真,“李华夫告诉我,吴开先说过,我若有机会去上海,欢迎我去吴开先家做客,他不是住在爱多亚路附二三五号,就是住在杜美路四十六号。前者是吴开先二姨太住的地方,后者是他三姨太住的地方。”

    “唐学长要提供的第二个情况是什么内容?”李楚人感到很满意。

    唐惠民想到还可以安排他的工作,说道:“我可以提供三个情况。第二,去年秋季汪主席他们招收女特工人员时,军统南京区派耿惠惠等二十一个女特务打进来。她们成立了个特别小组,由耿惠惠任组长,廖曼丽任副组长,小组的其他成员我不清楚,抓到耿惠惠或廖曼丽,来个顺藤摸瓜就可以一网打尽。”

    “军统南京区的情况你知道吗?”李楚人的胃口很大。

    “一点也不知道,不是我狡辩,因为戴笠不允许我知道。”唐惠民说。“第三,军统上海区在海格路七十四号设立了一个秘密行动组,专干绑架与汪主席的南京政府有秘密联系的人。这个组由杨成基负责,成员有六七人。”

    下午三点,汪精卫、陈璧君、陈公博、周佛海和丁默邨、李士群等人听了李楚人的汇报以后,大家最感兴趣的是唐惠民提供了吴开先最近的住址。这是因为吴开先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是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副部长。一九三九年冬,吴开先奉蒋介石之命秘密从重庆来到上海,任国民党上海市统一行动委员会书记长,领导江苏、安徽、浙江、湖北和上海、南京六省市沦陷区的国民党地下省市党部发展党员,保存实力,为所在地的国民党军队抓壮丁和筹措粮食,以及开展搜集日军与和平军的军事情报等工作。

    “吴开先一定知道唐惠民已被我们关押的事,也肯定担心唐惠民向我们提供他新近的住址,他很可能又转移了地方。”汪精卫丰润少皱纹的脸上永远浮着微笑,这种微笑绝不是和蔼与轻松的表现,而是奸诈和衰弱的流露,“因此,我的意见,我们的报纸和电台,以最快的速度发表唐惠民被我们处决的消息。”他把脸转向李楚人:“李先生能够从唐惠民嘴里掏出这样一些重要情报,为我们南京中央政府的巩固和发展做出了贡献,很好!你回去以后,再设法说服唐惠民,要他躺在地上装着被处决的样子,让你拍个照,连同文字消息一块见报。你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他提供的三种情报经过我们实践之后,证明他说的全是真话,不仅不枪毙他,还可以保留他的中央委员职务,再酌情安排他的具体工作。”

    “好,楚人我遵命照办。”李楚人心里热呼呼的。

    “汪主席的斗争谋略非常高明。”陈公搏很钦佩,“我补充一点意见,先派人在上海爱多亚路二三五号和杜美路四十六号两处秘密观察,等假处决唐惠民的消息公布三五天以后,吴开先平静下来再动手,这样,逮捕吴开先才能九拿十稳。”

    “我赞成汪主席和公博兄的意见。”周佛海沉思着说,“不过,如果在观察中已经发现吴开先在爱多亚路、杜美路两处住宅出现,可以立即动手,不必硬等三五天,以免夜长梦多。”

    “公博和佛海二兄的意见都很好。”汪精卫扫了大家一眼。

    “逮捕吴开先的问题还有什么意见?”

    “爱多亚路和杜美路都是租界地,抓吴开先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绝不能开枪。”李士群补充说。“这意见提得好!”汪精卫很满意,“士群兄,这回抓吴开先由你负责指挥。”接着,大家对逮捕耿惠惠和廖曼丽等人,以及破获军统上海区海格路秘密行动组等情况进行了研究。

    十月三日在上海,是一个寒流过后,气温回升,给人们带来愉快的晴天,金色的阳光如同美酒,使人舒服,使人陶醉。凡是有阳光照射的阳台上和街檐下,都有老年人在悠闲自得地晒太阳取暖。在开纳路潘三省家的围墙外坐着几个衣服褴褛的老年乞丐,一个个把贴身的里衣脱下来捉虱子,大概是年老眼花看不见,干脆用口咬着藏虱子的线缝,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奏出一支饱暖人家听不到,穷苦人家听惯了的时代悲酸曲。

    果然不出汪精卫所料。吴开先获悉唐惠民被汪精卫集团关押之后,立即带着三姨太赵艳秋、秘书李华夫和两个贴心卫士,转移到潘三省家,暂时住在唐生明夫妇住过的那几间房子里。上午十点左右,吴开先正在召开国民党六省市地下党部组织部长会议,强调把发展新党员的工作重点放在新四军与和平军,具体对象是师、旅、团的机要员、秘书和这三级长官的勤务兵与随身卫士身上,以便准确及时地掌握这两种军队的军事情报。

    现在,吴开先刚听完国民党江苏省地下党部组织部长倪致德关于在新四军一个支队中,将支队的文书、支队长的马夫和警卫员等三人发展为国民党员的汇报,潘三省走进来,将一张《中华日报》送给吴开先,低声说:“报纸上刊登有消息,唐惠民被汪兆铭他们枪毙了。”说罢,就悄悄地走了。

    在座者除了吴开先,听说唐惠民被处决,都心里一怔,有的指责汪精卫集团残暴,有的因与唐惠民有过很好的交往而感到难过,有的夸赞唐惠民的处决是因为他宁死不屈。

    吴开先对此之所以一言不发,这与他的身世分不开。他是江苏青浦人,生于一八九八年,现年四十二岁,一九二二年加入国民党之后,先后任上海市党部执行委员、代理市党部主任、国民政府立法委员、国民党军委会第六部第一组组长、中央组织部副部长等职务。一九三一年,吴开先任代理市党部主任时,上海市公安局在静安寺路抓到一个共产党员,他看了一审和二审的案卷,轻信了被审讯者的口供,叫公安局把那人放了。几天以后,从一个共产党的叛徒的招供中,得知那个被放走的人是当时在上海从事共产党的秘密工作的闸北区负责人,抗战后曾任江南抗日义勇军第三路军司令员的何克希。吴开先因此受到蒋介石的批评,致使他的代理市党部主任,而永远成为过渡。从此,他遇事特别谨小慎微,从不轻易表明态度。

    他从潘三省手里接过《中华日报》,先向照片瞟了一眼,然后阅读消息,其中有“顽固不化,死不认罪”的句子。难道唐惠民真的是宁死不屈?他仔细看了看那印刷清晰的照片,只见唐惠民脸朝天躺在一片荒草坪里,一只手捏着拳头伸过头顶,一只手插进泥土里;一只脚弯曲着,一只脚也没有完全伸直;两只眼睛紧闭,嘴巴半张开着。这一切说明唐惠民临死前有过短暂的痛苦挣扎。胸部有个明显的子弹贯穿洞口,灰色中山服的穿洞处四周血迹斑斑。但是,吴开先仍然没有吭声。他沉思片刻,放下报纸,要浙江省地下党部组织部长汇报在和平军中发展国民党员的情况。

    然而,三姨太赵艳秋看了唐惠民被处决的消息,心情就不像吴开先那么平静了。她斜靠在皮沙发上,点燃一支香烟吸着,思考着回杜美路家里的事。她长得很美,皮肤白皙,面颊和嘴唇色彩鲜艳,眼睛里总是放射出惹人情欲的光辉,嘴唇如同两片珊瑚,牙齿酷似两排珍珠。她妓女出身,吃喝玩乐惯了,近半个月来住在潘三省家里,不能随心所欲地带着女佣李嫂逛街和看戏,也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与她打麻将,仿佛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那样不自由。吃东西也不如在家里,自己想吃什么就吩咐李嫂做什么,来这里以后跟着潘家一起吃饭,因口味不对,经常只吃个半饱。还有,藏在箱子里的那些金银首饰和珠玉宝贝,仿佛成了有情物似的,老是在召唤她回去,使她牵肠挂肚,担心会落在别人手里。

    “噢!先生你散会了。”赵艳秋被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打乱了胡思乱想,见丈夫已出现在眼前,赶忙起身接过他手中的文件包,“唐惠民被枪毙,说明他没有向南京政府低头屈服,也说明他没有向透露我们的住址,下午我们可以回杜美路了。”她依偎在丈夫右侧,向他投去迫不及待的目光。

    “不要轻信敌人的报纸,得慎重考虑。”吴开先侧过身子抚摩着她柔软的脸颊,“再等几天,观察观察动静再说,我的宝贝!”

    “还要等几天,住在别人家里多不方便,真叫人受罪!”赵艳秋娇嗔地把嘴巴一撅。

    “你要从我的安全着想,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他把嘴伸过去,“来,让我吻一吻。”

    吴开先比赵艳秋大二十二岁,但她是爱他的。若确切地从感情的真切度分析,她爱他的权势和源源不断地流向她手中的金钱,远远胜过爱他这个人。然而,有一点是使她满意的,就是吴开先有个好身体。他虽然过着多妻妾生活,还不时地出进花街柳巷,但因为出身富豪之家,良好的先天条件和从小过着优越的物质生活,给他奠定了身强体健的基础,加之滋补品和营养品不断,每天早晚注射两次雄性激素荷尔蒙和盖世维雄,四十开外的人仍然焕发出生机勃勃的阳刚美,这就很自然地缩短了夫妻间的年龄悬殊。

    “如果唐惠民为了立功,向南京政府提供了我们的住址,一是他不会被枪毙,二是敌人早就会动手抓你。”赵艳秋并非没有想到丈夫的安全,但更多的考虑自己的享乐,“还要观察什么?”

    女性崇拜男性的阳刚风度和力度,男性则在女性的柔情气质和娇美面前拜倒。吴开先的发妻与自己同年,经过几胎生育和失宠的痛苦,使她过早地进入女人可悲的人老珠黄岁月,二姨太比她小十岁,也已经败在赵艳秋的风姿和芳龄上。因此,赵艳秋成了他的掌上明珠,处处事事顺着她,使她处处悦意,事事称心,用欢乐和愉快来确保她青春常驻。

    “这样吧!艳秋你白天与李秘书回杜美路观察动静,也要白克路你大姐,爱多亚路你二姐都注意观察动静,晚上十点你再乘车来这里睡觉。”吴开先嘱咐说,“千万不要与邻里的太太小姐们打麻将,误了大事。”

    “我一回去就不来了。”赵艳秋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那我把你二姐接来。”吴开先笑着说。

    “口是心非。”赵艳秋最懂得丈夫性爱的倾向,她伸出右手的食指在他鼻梁上温存地戳了一下,然后娇声娇气地笑着走了。

    在上海闸北区,距离日本驻沪海军陆战部队本部所在地右侧百米远的地方,有座被高墙围着的三层楼房,两扇厚实的铁门除了小轿车和摩托车出进,一直紧闭着。这说明依靠两条腿走路的人进不去,也出不来。这里就是特工总部上海特别区所在地,周佛海暂时指派社会部副部长,特工总部第二委员会主任委员顾继武兼任区长。

    十月四日上午八点,李士群在二楼小会议室开会,听取关于顾继武、万里浪、林之江分别带领一批特务,潜伏在吴开先三处住宅四周秘密侦察情况的汇报。万里浪和林之江分别负责白克路和爱多美路的侦察,自然没有发现吴开先的任何踪迹。顾继武昨天下午两点发现,赵艳秋和李华夫回到杜美路四十六号,晚上十点两人驱车离开,即派人驱车跟踪,见他们乘坐的小轿车进了开纳路潘三省家。今天早晨七点,又见赵艳秋和李华夫驱车从潘三省家出来回到杜美路四十六号,判断吴开先住在潘三省家里。

    “泽生兄判断正确,这说明唐惠民被我们关押之后,吴开先警惕性很高。”李士群怡然笑着,“找到了吴开先的下落就好办了。但是,不宜在潘三省家动手,这是因为,一来潘家养有十个便衣武装,我们若在潘家动手抓吴开先,势必引起潘家武装干涉;二是潘家四周住着各种人物,乌龟王八什么都有,他们都与潘三省有密切往来,如果他们已被潘三省和吴开先收买,我们动手抓人,他们会出面干涉而引起武装冲突,那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李部长的分析无比正确。”顾继武的话,有恭维,也有钦佩。“我的意见,一定要让吴开先回到他自己家里再动手。”“是的,我们要设法让吴开先早点回去。”万里浪焦急地说。“我有个想法。”林之江紧锁着眉头思考着,“建议由段运凯先生出面,向吴开先证实唐惠民被我们枪毙是真实的,消除吴开先的顾虑。”“这办法好!”李士群立即拍板,“段运凯先生住在上海,他暗中投奔汪主席至今没有暴露,他与吴开先和唐惠民都有很深的交往,闵秀娟原来与段先生同居过,三年前,段家穷了,没有兴致玩女人了,他才将闵秀娟送给唐惠民当姨太太。”他把脸转向顾继武,“泽生兄与段先生也是老朋友,请你随小轿车去把他接到这里来。”“遵命!我马上就去。”顾继武霍地起身,疾步走出门去。大约过了四十分钟,段运凯来了。他年过半百,安徽合肥人,是段祺瑞之侄,在兄弟中排行第二,人称段老二。因不学无术,叔父任国务总理和成为皖系军阀首领时,只当了相当处级的庶务长。一九二六年秋,段祺瑞倒台后从北平移居上海,他也跟着来了,为叔父当管家。一九三六年段祺瑞病逝后,他仍然住在段公馆。近年因穷困潦倒,暗中倒向汪精卫集团,以每月提供一次上海地区的反汪情报,换取每月两千元法币的报酬为生。现在,段运凯穿一身似乎从未熨烫过,也似乎从未洗涤过,绉绉褶褶闪着油光的藏蓝色呢料中山服,端坐在李士群面前,等待着他的吩咐。“听朋友们说,吴开先担心唐惠民向我们提供了他现在的住址,一直躲在朋友家里。朋友们还说,吴开先对唐惠民的被枪毙也抱着怀疑态度。”李士群亲自把一杯热茶递给段运凯,“因此,我们想请段先生出面,以很有说服力的事实,让吴开先消除顾虑回家去。”李士群示意顾继武送给段运凯五十块银元,“事情成功了,我们再送给段先生五十元大洋。”

    段运凯客气了两句,高兴地接过银元,诚挚地说:“对李部长的吩咐我照办不误。只是自从四十天前,我与吴开先在白克路五十八号他大太太家见面之后,也就是特工总部派人去他大太太家抓过他之后,一直没有见过他。近一个月内,我虽然去过白克路五十八号两次,但他大太太说他去重庆没有回来,第二次去,她说她丈夫决定不回上海了。”他想了想说,“如果李部长认为有必要,我可以去重庆一趟,保证在中央组织部见到吴开先。”

    “吴开先的大太太说丈夫去了重庆是放烟幕弹。”李士群说,“据可靠消息,吴开先离开他大太太家之后,住在爱多亚路附二三五号二姨太太家里,或杜美路四十六号三姨太家里。他获悉唐惠民被我们关押之后,带着三姨太躲在开纳路潘三省家里。”他沉思一会,“段先生认识吴开先的三姨太赵艳秋和他的秘书李华夫吗?”

    “认识,都认识,我与李华夫还有较好的交往呢。”段运凯说。

    “段先生不必直接与吴开先见面,把你的意图告诉赵艳秋和李华夫就行了。”李士群微微一笑,笑得十分自信。

    “吴开先的二姨太家和三姨太家我从未去过,吴开先也一直对我保密,若我突然出现在杜美路四十六号,会引起赵艳秋的怀疑。”段运凯犹疑地说。

    “你就说是唐惠民的姨太太闵秀娟托你去见吴开先的,恳求吴开先资助点钱,给唐惠民买棺材。”李士群说完,奸笑一声。

    “好,好!”段运凯的脸像云收雨散似的,一下子开朗起来,“经李部长这么一指点,我一通百通了,其他问题我再见机行事。”

    半个小时之后,由化装成驾驶员的林之江驾驶小轿车,将段运凯送到杜美路四十六号。赵艳秋和李华夫听段运凯说是闵秀娟托他来见吴开先,热情接待他。

    “段先生从南京来?”赵艳秋亲切地问道。

    “是的。前天晚上十点,从收音机里收听到唐惠民先生不幸遇难的消息,十分悲痛。想到他的发妻改嫁了,一个哥哥在重庆谋事,唐先生的丧事全靠闵秀娟一个人料理,她一个文弱女子,又有个一岁多的小孩拖累,怎么承担得起呢!为了吊唁唐先生和看望闵秀娟,并帮助她出点主意,第二天乘早班汽车去了南京。到了南京一见到那情景,真是目不忍睹哩!”段运凯说着说着,哭将起来。

    男子的哭比女子的哭更具有神奇的力量。段运凯这一着,把赵艳秋和李华夫的感情引向悲凉的境地。“唐先生被关押以后,家里的东西全被抄走了,汪兆铭他们也真做绝了!”段运凯的哭腔里又有几分愤慨,“现在,唐先生的遗体用床草席裹着放在家里,连买棺材的钱也没有,急得闵秀娟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哭得死去活来,怪可怜的!”他掏出手帕抹了抹了眼泪,“闵秀娟见我近两年时运不佳,家境不宽裕,知道我无能为力从经济上帮助她,就将三太太的住址告诉我,托我来向吴部长和三太太求援,看在过去与唐先生的交往和情面上,修善积德,施舍一副棺材钱。关于闵秀娟,三太太知道她过去在我家住过,我想等唐先生的丧事办完,把她母子俩接到我这儿来住。有盐同咸,无盐同淡,在我家待些日子,我再给她物色个男人。”

    赵艳秋和李华夫也都起了恻隐之心,一齐发出同情的悲叹声。

    “唐先生对吴部长真是赤胆忠心。”段运凯还在啜泣,“据闵秀娟说,汪兆铭他们知道唐先生与吴部长有很深的交往,从他被关押的第一天起,就逼着他说出吴部长的住址,可是唐先生无论怎么对他封官许愿,怎么对他严刑拷打,自始至终只说吴部长在上海只有白克路五十八号一处住址,自始至终说吴部长已经去了重庆。因此,因此,他才遭到……”他想起那白花花的银元,干脆放声大哭一场,反正眼泪不要花钱买。

    房间里充满了悲悲戚戚的气氛,赵艳秋和李华夫都心情沉重地低下了头,仿佛在为一个实际不存在的幽魂默默悼念。“吴部长是否从重庆回上海了,我能见见他吗?”段运凯见自己施展的这一套把戏,已经完全感染了眼前的这一男一女,就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吴部长去重庆一个多月了,他决定不回上海了,我和三太太正在为搬家去重庆做准备。”李华夫对段运凯并无戒备之心,但还是按吴开先的嘱咐应付着。

    “是的,我们正准备搬家,不过,在我们未离开上海之前,此事要请段先生为我们保密,以免发生意外。”赵艳秋恳切地说。

    “一定,一定。”段运凯心里暗暗好笑,如今这世界,你骗我,我骗你,只看哪个的骗术高明,“保密很重要,以防汪兆铭手下那些特工人员节外生枝。”

    “我和李秘书到重庆之后,一定将段先生刚才说的这些情况,如实转告吴部长。”赵艳秋地说,“对闵秀娟女士的求援,我们义不容辞。支援她一笔安葬费的事,我可以做主。为了感谢唐先生生前对吴部长的尊重和他至死对吴部长的一片赤诚,我们向闵秀娟女士提供三千元法币作为她丈夫的安葬费。”她慷慨大方地问,“够花了吗?”

    李士群已经说了,不论赵艳秋拿出多少钱,一概由段运凯享用。段运凯沉思一会,想到国民党死了个中央委员,蒋介石只给五千元法币的安葬费,不好再开口求高,忙说:“买付最好的棺材只要一千二百多元,够花了,够花了。”在段运凯心目中,钱高于一切,大于一切,他腾地起身对比自己小三十岁的赵艳秋,毕恭毕敬地一鞠躬,“我代表闵秀娟对三太太的慷慨恩施表示由衷的感谢!”他从赵艳秋手中接过取款支票,心里骂着蠢猪婆,嘴里说着恭维话,乐滋滋地与主人告辞。

    潜伏在杜美路四十六号附近的顾继武等人,见段运凯上轿车前,按事先约定的动作,右手向站在门口送行的赵艳秋和李华夫,两下一停地挥了四下。前两下,表明一切很顺利,后两下,表明四十六号除了女佣李嫂,没有别的武装人员。于是,顾继武等人立即紧张行动起来。

    顾继武留下两个特务继续观察赵艳秋的动静。他们发现,段运凯走后十分钟,赵艳秋和李华夫驱车去了开纳路。两个小时之后,吴开先和赵艳秋、李华夫乘坐的小轿车,由前后两个随身卫士驾驶摩托车护送,向杜美路四十六号疾驶过来了。

    吴开先一行走下车来,刚跨进家门,冷不防从右侧的会客室里和左侧的餐厅里冲出二十多个武装特务,几个人对付一人,连同女佣李嫂在内,都被戴上了手铐,嘴里都被塞进一块毛巾。

    原来,李嫂已被顾继武收买了。

    不一会,开来了一辆小旅游车,把他们押送到特工总部上海特区所在地。当天下午两点,赵艳秋、李华夫和两个卫士被释放。李嫂害怕留在上海被吴开先家的人报复,顾继武派专车把她送回江苏老家。

    傍晚,吴开先被押送到南京,被关押在特工总部。是向汪精卫集团投降还是坚贞不屈?吴开先面临人生道路上的重大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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