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凰欲鸣-霜天难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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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妘笙剥好橘子,又将上面的白筋摘掉,这才放入口中细嚼了起来。

    这是南丰蜜橘,很好吃,但是已经很不新鲜了,所以入口有淡淡的涩味,还有一种过分的甜味。江妘笙皱眉咽了下去,又接着吃第二瓣,直到把一个橘子吃完,她才丢开了手。

    “宸妃。”平静而带着些许怨愤的语气,江妘笙咬了咬牙,方才吃了那一个橘子,似乎对她来说是下定了一个决心。“妙彤,把橘子剥了拼作果盘,本位要给皇上送去。”

    宸妃的势力渐渐收拢,宫里人的日子都不大好过。明如月和江妘笙首当其冲。这次送来的橘子让江妘笙忍无可忍了,虽知道这也许正是宸妃想要的结果,但她还是打算去找慕容皓。就闹上他一闹吧,谁死还不一定啊!

    将脚步踏入承乾宫,江妘笙还未来得及观看观看,匆匆走过的小太监便递了一句话来。

    “昱王请江主子往梅坞一趟。”

    江妘笙愣了愣,生生止住要回头去看那小太监的动作,只是把妙彤的手抓得死紧。

    妙彤看着江妘笙,等着她示下。

    “去皇上那儿看看再说。”江妘笙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大殿走去。一入殿中便瞧见御案上累得高高的奏折,看来最近朝堂上要慕容皓费心的事儿不少。

    “笙儿。”慕容皓招了招手让江妘笙走近些。江妘笙走近,见慕容皓面有倦色,便走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揉捏了起来。

    “陛下在为什么事儿烦心?嫔妾可能帮上一二?”

    “都是朝堂上的事儿。”慕容皓拍了拍江妘笙的手,“不用担心。”

    “那陛下可要保重龙体,不然嫔妾可是会心疼的。”江妘笙把头枕在慕容皓肩头,瞧着那些奏折,把本来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略待了些时候,江妘笙便借口不适退了出来,先回了芷兰殿,而后才避开人去往梅坞。

    此际梅花早已不再,只有枝丫尚且生机蓬勃。江妘笙见四周无人,知道此时不会有人来这里赏景,这才现了身形去寻慕容瞮。

    “你来了。”淡淡的声音,慕容瞮正看着手里一截残枝。

    江妘笙皱了皱眉,虽知道他会武功,但也不至能听出来人是谁吧。

    “王爷找我何事?”

    “近来宸妃行事如何?”慕容瞮没转过身来,依旧背对着江妘笙。

    “近来宫中人员调动极难,宸妃几乎把势力遍布各处……或者说,那些遍布在各处的势力,开始渐渐收紧。”

    “她也该行动了……”

    “明如月的协理不知还能做得了几日。”江妘笙的声音不见得是同情,但也有一些不愿看见此种情况的怜惜。若是宸妃正大光明地得了协理之权,那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更加难过吧。

    “那就快些让她失去吧。”慕容瞮似乎笑了下。

    “什么?”江妘笙上前一步。

    慕容瞮侧头看着江妘笙,“明如月既然是苦苦支撑,不如你卖宸妃一个顺水人情。”

    “呵,这时候了还卖她人情?”

    “何妨让她再爬高一点儿呢。”慕容瞮的嘴角带着好看而邪气的弧度,江妘笙移开眼看着别处,水色清眸回转着心里的想法。

    “我明白了。”江妘笙顿了顿,知道慕容瞮是想让宸妃,不,是想让白家摔得更惨一点儿。明如月因为一个双凤朝阳而被慕容皓责骂,那宸妃若是要做皇后,又会如何?“那么白家……”

    “白家你不用管。最近,也请忍耐。”慕容瞮看着江妘笙,很认真地说着最后四个字。那个模样,让江妘笙的心微微有些湿润。慕容瞮的眼眸里似乎有一些她不愿理会却又看得真真切切的东西。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移开眼。

    “我知道了,不会坏你的事的。”江妘笙的眸子波澜不兴,即使真真切切又如何,自己并不会去触碰。她早已学会收拢自己的心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转眼已是满目霜叶红,只是这霜天难晓,不知何日是个了结。江妘笙窝在暖暖的被子里探出头瞧着窗外的枫叶,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

    妙彤劝了她几次,让把窗户关上,要是着了风寒可不是好玩的。但她都不理会。

    “皇上近来可有召见宸妃?”

    “没有。”

    江妘笙转身平躺了下来,望着帐顶。近来虽身在后宫,但朝堂上的传言还是听到了一二的。白家是越发地没了规矩……他们已等不得宸妃得到协理之权再做谋划了,而是想要直接登上后位,名正言顺地管理后宫。

    连明如月也都避其锋芒,江妘笙也就甘愿忍受了。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倒要看看白家还能撑多久。”江妘笙便笑了一声,“扶我起来,枫叶都红了,咱们去看看。”

    江妘笙收拾妥当,果然带着一行人到了御花园赏景。

    如今这园子她已不再新鲜了,走来走去,总是走不出的。可有什么办法呢,自找的。

    到了碧浮亭,江妘笙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站在亭子里,一眼就看见那一汪池水,如今莲花已败,徒留一池静谧。

    “江瑶章好兴致。”明如月扶着小宫女的手缓缓走进了碧浮亭,也不待江妘笙说什么,便择了一处坐下。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江妘笙,那一双眼睛真真是会说话一般,映着那一池碧水,两相生辉。

    “给明贵嫔请安。”江妘笙依礼而行,面上淡淡的不见喜怒。

    “起来吧。”明如月越过江妘笙看着那池水,“苏浅容就是在这儿没的吧。”

    江妘笙垂首站在一旁,并没有答话,因为明如月的问题根本无须作答。

    “其实本位在宫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如月慢条斯理地说着,似乎这些时日已消磨了她的棱角。可是能在宫里生存这么久的人,真的到了这时候才把那些棱角消磨掉吗?江妘笙看了明如月一眼,又低下头去。

    “江瑶章也进来这么久了……岁月不饶人……”明如月挥了挥手让宫人退下,而后才道,“以色事君,色衰则爱弛。本位岂会不知?”

    江妘笙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着明如月道:“贵嫔聪慧,妘笙不及。”

    明如月掩口笑了起来,明艳艳地羞了这一方景致。过了许久,明如月才止住笑,拢了拢鬓角,对江妘笙道:“江瑶章如今还说这样的话,本位真是有些佩服江瑶章了。”明如月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亭子边缘看着池水。

    “都说是本位害了苏浅容,江瑶章,你说,是吗?”

    阳光洒在明如月精致的面庞上,江妘笙看得眼花,一时不知要如何对答。明如月回头看着她,道:“这么久了,江瑶章真是让本位害怕。”

    “妘笙人微位轻,贵嫔何惧之有。”江妘笙略站直了身子,今日的明如月似乎才有些像那个印象中的明贵嫔。那个从婕妤跃至贵嫔,圣宠不衰的女人。

    明如月笑了笑看向凤仪宫的方向,“其实郁诗岚也不见得是你害的。这宫里,总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人推向风口浪尖。”

    江妘笙也随着明如月望去,细细地品味着明如月话里的悲凉与……试探。

    “秋天了……”江妘笙长叹一声,忽而笑了一声,摇曳着走了出去,临出亭子时回头看着明如月道,“嫔妾,还要去向皇上请安。”

    明如月的眼猛然瞪大了几分,锐利的眼神仿佛刀片一般。

    “好,好得很。我竟不知江瑶章这般忠心。”明如月朝江妘笙走了几步,“只是以后莫要怪本位没有提醒过你!”

    江妘笙翩然一礼,“明贵嫔提点,嫔妾感念在心。”说完便起身自顾而去。

    不是不知道明如月想要同自己联手,不是不知道色衰爱弛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江妘笙不是明如月,她想要的不只是帝王爱、后宫位。她只是为了报仇才那么天真地来到这四方牢笼,可这里——江妘笙抬头看着天,天高云淡。一股对自由的向往,前所未有地充斥着她的心。她可以为了达到目的委曲求全,但不可否认的是她骨子里对于自由的向往。这,也是每一个人的向往。哪怕宫闱再深,哪怕人心再恶。可人性总是不可抹灭的,那些存留在骨子里的东西,也许平常连我们自己都没去注意,可一旦爆发,又有谁可以去阻止?所以苏浅容才会拼得所有去慕容皓面前说那一番话,所以江妘笙才会在被宸妃压迫至此的时候满心地向往自由。她,哪怕走到了这一步,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不是后宫中人。在听雪堂里这么久,不是她喜欢的,终究也只是成为她的工具,而不能将她左右。若是真正把听雪堂里的那个江妘笙摆在这里,那是一定会答应明如月的。在后宫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是站在这里,活生生的江妘笙却没有答应。就如同前些日子同陆的谈话一样。在江妘笙的心里,她有些不愿再这么委屈自己了。似乎达到了一定限度,那些被掩埋在骨子里的东西叫嚣着想要出来。

    嘴角自嘲地一笑,眼中却明媚不改。因为江妘笙忽然觉得,跟自己,久违了……

    “妘笙啊,千万不要半途而废,不然,你便连你自己也对不起了。”江妘笙对着天空缓慢而坚定地说道。她只是开始向往自由而已,还没有疯狂到要这么冲出皇宫去。江妘笙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已经有些模糊了的碧浮亭,喃喃道:“明贵嫔,只可惜你不知道。我不是你,我还有昱王……”

    慕容皓焦头烂额地把手里的折子扔在地上,来回走着。

    “简直无法无天了!江南道的调任,何其大的事。白意之!”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陆忙跪下把折子捡起来,“这也许是吏部那里出了岔子也未可知,皇上还请保重龙体。不如先让他们查清楚了再说?”

    “还查什么!”慕容皓指着陆手里的折子,“如今朝廷也不知是姓慕容还是姓白了!”

    “自然是姓慕容。”慕容瞮推门走了进来,本来拦阻的宫人见已到了这里也就垂首不再拦截了。

    慕容皓一滞,慕容瞮微微笑着,不疾不徐地见了礼。

    “臣,慕容瞮,叩请皇上圣安。”

    慕容皓看着眼前这个恭恭敬敬叩拜的人,极为少见地笑了一声。

    是啊,慕容家的天下。

    白意之又能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支持靖王?而眼前这人口口声声说着忠义,还不是一样盯着皇位?慕容皓笑着,他不是看不清,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说得好,慕容家的天下……”慕容皓回身落座,看着慕容瞮,“兄长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是成竹在胸了。”

    “不敢欺瞒陛下。”慕容瞮依旧跪着,头顶传来有些刺耳的笑声,让他觉得慕容皓有些陌生。但他还是继续说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等分内之事。”

    慕容皓似乎终于笑够了,他随意指了指。

    “起来说话吧。”

    慕容瞮谢了谢,于殿中一处站定。陆也小心地退到一旁,仔细听着。

    “皇上,近来朝中人员调用频繁,臣觉得有些不妥。还请皇上示下。”

    “到了这一步,还说得这么委婉,兄长觉得有意思吗?”

    慕容瞮讶然,旋即一笑释然。他起身一拜,“皇上圣明。”

    慕容皓挥了挥手,等着慕容瞮的下文。

    “臣这里拟了一份名单,还请皇上过目。”慕容瞮拿出一份写好的名单呈上。陆接过,不易察觉地顿了顿。

    慕容皓却摆手道:“不看亦知。朕,相信兄长。”

    此言一出,殿里的气氛便凝滞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慕容瞮才跪下道:“多谢皇上。”

    “朕相信兄长。”慕容皓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一遍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既然朝有奸臣,兄长就放手去做吧。”慕容皓站了起来,有些疲惫地步下台阶,“该怎么做我想不用朕再去管了……半月之后朕要一份回复。”

    “臣,遵命。”

    慕容皓自己推开那扇大门走了出去,明晃晃的秋光似乎有些刺眼,但他并没有多做停顿。他的背影是挺拔而坚定的,一如那些千古帝王一样。只可惜,要撑起这么一副架子,实在很累。

    陆也跟着慕容皓想要离开,不想慕容瞮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陆顿了顿,还是收住了脚等着。虽然他可以马上跟着皇上离去,可那个叫住自己的人,对陆来说更为可怕。

    “陆,你是宫里的老人了,有些话本王不想说得太明白,那样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慕容瞮抖了抖袍子,他看着面前的御案金座,面色淡然。只是眼里那一丝欲念,根本不想去掩饰。

    陆听着,没说话。

    慕容瞮叹了一声,转身看着他,“最近最好不要让本王知道你有什么动作。”慕容瞮走到陆身边,笑了笑,并没有说出可怕的威胁。今时今日,他已不必再去说那些话了,陆这样聪明的人,也用不着听那些话。因为,有些话,不说,反而更令人不安。

    看着陆低眉顺目的样子,慕容瞮在心里叹道,江妘笙,你是怎么想的,那般隐忍,怎会把他得罪。

    慕容瞮得知陆已经同宸妃联手,正准备对付江妘笙。也不知江妘笙是如何得罪了陆。但是今天的警告并非全是为了江妘笙。陆既已是宸妃的人,那么今日的谈话,当然不能落在宸妃耳朵里。

    慕容瞮相信陆是聪明人,不会再站错队了。

    御花园的花无论何时都是美艳的。江妘笙与慕容皓走在其间,闲闲地玩赏着那些精致而娇艳的花朵。这便是皇宫,有些花,从不凋谢,而有些花……

    江妘笙小心地瞧着慕容皓,这几日似乎他的心情很好,一扫前几日的压抑。江妘笙记得,这些变化是在昱王来见了皇上之后,所以她小心地开口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江妘笙轻柔地笑着,配合着自己的身份,那般赏心悦目。是了,她还有昱王,所以她必须要知道昱王在想些什么。若是现在与昱王断了联系,对她来说实在不利。

    “没什么,只是忽然有戏可看而已。”慕容皓看着远处的景致,琼楼玉宇,也不过是为这二人做了底色。

    “看戏?”江妘笙不解地看着慕容皓,“有什么好戏,也让嫔妾瞧瞧。这些日子嫔妾可无聊了。”

    “你啊……”慕容皓抓住了她的手,一路相携,“等回头朕再告诉你。”

    “那嫔妾可等着。”江妘笙笑颜不改,只是心头却猜忌起来。要知道慕容皓对着她从来都没有隐瞒什么,怎么今次却避而不答?

    江妘笙哪里知道,慕容皓正是想在她面前显摆一番,好叫她也对自己敬佩几分。

    朝堂上的事慕容皓是明白的,他之所以要让慕容瞮放手去做,也不过是想要他们狗咬狗而已。那些漂亮的话说,这叫制衡。可惜,谁也没想到慕容瞮与慕容博早已联手。

    于是本来的制衡,其实早已偏离了重心。

    慕容瞮与皇叔筹谋已久,这一次得了皇上的话,一出手便是伤筋动骨的一番折腾。白意之还没有回过神来,灾难便铺天盖地而来,那样泰山压顶一般的气势,终于让这位在官场得意多年的白大人倒了,病倒了。

    “病了啊……”慕容瞮的声音似乎很惋惜。他坐在府里的小花园里听着下属的禀报,一身天青色罩衫越发衬得他淡泊宁静。“备些礼物替本王送去吧,另外准备一些补药送去靖王那里。”

    “靖王?”下属不明白。

    慕容瞮一笑,“想来靖王也有些不适啊……哈哈哈……”

    下属没有再问,朝慕容瞮行了一礼便告退办事去了。

    “你就不怕逼人太甚?”慕容博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神色淡泊,哪里想得到他竟是慕容瞮的靠山。

    “有些人就应该落井下石,不然……是不会长记性的。”

    “人总该为自己留条后路的。”慕容博在他对面坐下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皇叔,侄儿走的本就是一条不归路。”慕容瞮坦然说道,不避不闪地迎着慕容博的目光。“只是侄儿有一事不明……”

    慕容博低头喝起了茶,似乎并没有听到慕容瞮后面的话。半晌,他才抬起头道:“说来听听。”

    慕容瞮在方才略有些僵硬,随即便又笑道:“不知皇叔为何没有走上这条路?”那样的云淡风轻,似乎在说着家里掉了一件随意的物事。

    慕容博没有马上作答,只是看着远处的天际微微出神。

    慕容瞮也不急,此刻静心等着。他必须要问,因为他要确定这条路上不会再横插出一个人来。所以,他必须等。天色渐渐暗淡,慕容博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老了……”没来由的一声叹息,听得慕容瞮有几分心凉。他连忙也随着站了起来,略低着头似乎不敢正视眼前这个……老人。

    “有些事我不想说,你只要知道,我对那条路没兴趣就是了。”慕容博没有等身后那人,自己朝着夕阳的方向走了去。有些东西已经随着尘埃落定,再去翻找也没了意义。

    白意之白大人此刻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嘴角殷红。这一次借着江南道官员调派一事,慕容瞮大做文章,也不知他怎会知道这么多内幕,也不知他怎能调动那么多部门的人员……白意之忽然愣了一下,一滴冷汗随着他的额角滴下。白夫人忙摇了摇他,“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白意之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摆手示意自己要静一下。白意之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当年掌过兵马,握过大权,只是后来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是人们似乎忘了,他的人不在了,可他的心耳神意都潜伏在朝廷的深处。连白意之也忘了。

    “来人,备轿。”

    快入夜的时候,一抬青色小轿从靖王府的后角门抬了进去。此刻靖王正在大厅里坐着,似乎在等什么人。他手上有大叠的纸条,那是下属汇报的情况。统合分析以后,靖王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败了,败得很惨。但是靖王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败。

    白意之裹着夜色进了靖王府的大厅。慕容旭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挥手让旁人退下。外面的秋虫声嘶,厅里的烛花突然爆开,但厅里的两个人谁也没去在意。

    良久,白意之才吐出一口气,垂首走到一处坐下。

    “我忽然想到一个人。”

    靖王没有接话,他知道白意之来就是为了说的。是什么人能让白意之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来?

    “当今皇叔……”

    靖王好看的眼微微眯了一下。他知道白意之浸淫官场多年,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那些尔虞我诈的伎俩他都很清楚。此时能在千头万绪中想起一个人来,着实不易。

    “我那位叔叔已经很久不管事了。”靖王的语气依旧很平稳,那些震惊和愤怒已经被很好地掩饰了下来。

    “不管事,并不代表不能管事。”白意之重重地咳了一下,仿佛牵动了肺腑,让人听着难受。

    “你是说这一次慕容瞮之所以能得手,是因为皇叔在背后帮他?”靖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白意之,“为什么?凭什么?”

    白意之沉吟道:“或许……我们无意中触动了他的利益……”

    靖王一顿,抬头看去,只见白意之那一双眼眸也正沉沉地向自己看来。靖王下意识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缓了缓才开口道:“你确定是皇叔?”

    “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白意之看着靖王,复又闭目一叹,倦极。“那些衙门里的人员安插,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就说吏部,我若记得没错,那个李大人正是他的门生。只是时隔多年,当年的探花郎,如今的李尚书,真是让人……有些记不起来了……”

    靖王站了起来,在厅里来回走动着。他并非气愤,只是同白意之一样,觉得有些害怕。那个已经淡出人们视线的人还能保有这么深厚的实力,己方甚至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依您之见,如今我们当如何行事?”靖王停下脚步看着外面的天色,夜鸦飞过,扑啦啦地带着某种阴暗的气息。

    “等……”

    靖王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甘地回道:“只有如此了……”

    等,有时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过程。

    宸妃能等,昱王能等。但是,白家不能等,靖王不能等。所以,眼看着白家就要只手遮天了,却转眼大厦将倾。风云变幻,真是让人喟叹不已。

    江妘笙惬意地饮了一口茶,嘴角淡淡的笑意昭示着她愉悦的心情。

    “主子,周慎仪求见。”妙彤自门外进来将茶点放下,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这一句。

    江妘笙抬眼瞧了她,笑了笑,“什么时候你也这等瞧不起人了?”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倒不是奴婢托大。”妙彤欠了欠身子,“那个周慎仪,奴婢可不曾见她来过这芷兰殿。”

    “周慎仪……”江妘笙皱了皱眉,并无什么印象,“确实没怎么见过她……”她话尚未说完,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场景来。江妘笙勾唇一笑,冷冷地撂了茶盏。“请她进来。这样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且瞧瞧她要说些什么。”

    妙彤得了话便出去请了那周慎仪来。

    “给瑶章请安。”周慎仪赔着笑,并不算太老的面容上有些多余的脂粉。

    江妘笙拿着款儿没有叫起,只淡淡问了句:“何事来此?”

    周慎仪僵了僵,努力挤出一些笑容来。

    “许久不见瑶章了,特来拜会。”

    江妘笙听见这句话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无措的女人,实在是没有半点儿怜悯之心。因为当初那一场宴会,眼前这个人可没有让自己少喝一点儿……而且在宫里这么久了,并没有来芷兰殿一次。这只能说明,她是雍华宫的人。对,她是宸妃的人。江妘笙相信自己的判断。就算错了又如何,这时候早已是宁肯错杀三千也不会轻放一个的了。

    “原来……真的许久不见了……我记得当初的桂花蜜还真是挺好喝的,这以后再也没有喝过了。周慎仪那里可还有?”

    周慎仪听了这话忙跪了下去,却又讷讷地不知如何辩解,急得出了一头汗。

    江妘笙却忽然收了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是宸妃害我?”

    “嫔妾……嫔妾……”

    “是宸妃害我。”

    江妘笙负手一叹,眼中没有恨意,只是有些自嘲。

    “你起来吧,算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姐姐的。”江妘笙又踱回一旁坐下,“只是这么叫,你也不见得受,我便还是叫你周慎仪吧。坐吧。难得来一次,也不要见怪才好。”

    妙彤见江妘笙松了口,便命人上了茶,又将一应人等打发了去。

    周慎仪小心地坐了下来,那茶是不敢喝的,只是对着江妘笙道:“瑶章福大命大,嫔妾也是逼不得已啊。”

    “我想周慎仪来,不是为了这件事吧?”

    “自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嫔妾来就是想来请安的。说起来嫔妾不大爱出门,故而与瑶章疏远了些……还望瑶章不怪。”

    江妘笙猜度着她话里的意思,一时没有接话。

    周慎仪也只好赔笑干坐着。

    “其实,我连那场宴会的事儿都没有怪你,这等小事我又怎会怪你?”江妘笙顿了顿,“本位不会怪你。”

    周慎仪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活泛起来。

    “其实这宫里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大,瑶章不怪罪,以后嫔妾一定常来。”

    江妘笙只笑不语。

    “主子,承乾宫来人了。”妙彤从小宫女那儿得了信儿上前禀告道,并没有刻意避开周慎仪。

    江妘笙皱了皱眉,转头对周慎仪道:“还有些事,就不留你了。明儿得了空只管来就是。这芷兰殿,是许久不曾热闹了。”

    周慎仪自然听见了“承乾宫”三个字,识趣地告辞了。待屋里没了旁人,江妘笙才问道:“承乾宫这时候来人?”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暮色已起。

    妙彤点了点头,“说是皇上喝醉了,陆公公让人来请您去看看呢。”

    “陆?”江妘笙有些疑惑,生怕是陷阱,“他找我去做什么?今日侍寝的是谁?”

    妙彤不知江妘笙为何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去。要知道江妘笙虽得宠,但远远不是当年明如月那般独宠,后宫里虽不见得雨露均沾,但皇上每每也都招人侍寝。

    “去打听一下再来……”江妘笙不愿多做解释,她与陆已然闹僵,此时她不得不小心些。

    妙彤领命去了。江妘笙独自待在屋里便有些焦躁。她走到窗边瞧着天色,原本大好的心情也随着夜色一分一分地压低了。

    朝堂上的事已经从昱王那里得到了消息,所有的忍耐,终于值得。周慎仪的到来更是说明了一切。在这个敏锐的后宫,女人们的直觉往往比男人们的判断更准确。所以周慎仪来了芷兰殿,来拜会江妘笙。这也表示着这个宫闱对江妘笙的低头。

    江妘笙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口渴。

    三日前也是这个时候,那天似乎还有点儿风,让人觉得不那么闷。

    “今晚的月色看来不错。”江妘笙扶着人进入承乾宫时还不忘抬头看了看天。今日皇上点了她侍寝。

    “嫔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江妘笙进了内殿。内殿已经点上了烛火,越发觉得外面暗了。

    “快起来。”慕容皓招手让江妘笙过去,“朕有些想你了……”

    “嫔妾不是天天都在吗?”江妘笙歪了歪头有些俏皮的样子惹得慕容皓一笑。江妘笙走过去依在慕容皓身边,静静地把头靠在他身上。

    “是天天在,只是……好远……好远……”慕容皓揽过江妘笙,“有时候朕觉得你根本就不在朕身边。”

    “嫔妾在,一直都在。”江妘笙动了动头,在那有些难受的龙袍上蹭了蹭。江妘笙不明白,为什么慕容皓一直没有动她。虽也常常召寝,但不是和衣而眠就是下棋抚琴,漫漫长夜竟也就过去了。不止慕容皓觉得远,连江妘笙自己都觉得两人实在是有些远。但是今天江妘笙没工夫去考虑这些,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对慕容皓说。

    “陛下,嫔妾还想听陛下弹一曲《凤求凰》,好不好?”江妘笙仰起头对慕容皓眨了眨眼,一派天真模样,是别人见不到的。

    慕容皓点了点头,自去取琴来。琴自然还是皇后留下的那具琴,别人是碰不得的,都是慕容皓亲自打理的。只是人都已经去了,再做这些也是无用。

    江妘笙看着慕容皓的背影,暗暗定了定心神,笑着上前去听那一曲《凤求凰》。

    其实真的会有凤求凰吗?在这个世上,男人们总是高高在上的,女人呢?当历史的尘埃落尽,那些字里行间还能留下什么?其实后人什么都不知道。这后宫里斗得你死我活,别人知道什么?那么多如花容颜暗自枯萎,别人知道什么?史书上永远都是王侯将相!

    “这琴真好。”江妘笙轻轻地抚着琴弦,那般小心,生怕碰坏了,“陛下,嫔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时候你也如同他们一样了,有话便说。”

    江妘笙低着头,嘴角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皇后娘娘一直都希望陛下安好。这么多年娘娘为了陛下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

    慕容皓皱了皱眉,“怎么,连你也……”

    “不。”江妘笙抬起头看着慕容皓,“嫔妾有陛下就足够了。嫔妾只是见近来后宫事务有些杂乱,嫔妾不想娘娘苦心经营的局面被人破坏,也不想后宫繁杂让陛下忧心。嫔妾自知资历、才学、德行,皆不能服众。”说到这里江妘笙跪了下去,但还是直直地看着慕容皓。“故而嫔妾恳请皇上,立宸妃为后,统领后宫。”说完这一句,江妘笙方才深深地拜了下去。

    “宸妃……”慕容皓的目光紧紧地扣在江妘笙身上。

    “陛下,嫔妾只是想陪在陛下身边,嫔妾确实有私心……嫔妾不想让那些事扰了陛下。”

    “所以愿意将那些事都交给别人?”

    江妘笙咬了咬唇,“是……”

    “宸妃如今协理后宫难道不能管事?”

    “名正言顺,名不正则言不顺。”江妘笙小心地修饰着自己的语气,尽量不要让人听出假来。

    “你真的这么想?”

    江妘笙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跪着。

    慕容皓移开了目光看着那还在微微颤动的琴弦,凝重的眼神仿佛终于找到了寄托。

    “嫔妾能说真话吗?”良久,江妘笙小声地问道,似乎有些没头没脑。

    慕容皓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其实谁做皇后都无所谓,嫔妾有皇上就好。只是如今宫里有谁还能迈得过宸妃娘娘去?嫔妾是想陛下早做决断,这些日子以来陛下事事操心,嫔妾委实心疼……”

    慕容皓没说话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江妘笙低头看着地面。慕容皓的长叹也敲击在她心头,让她微微颤动。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对她好的,只是她却要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对她的好来伤害他。

    那一夜慕容皓没有再说话,江妘笙默默地跪在那里,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她知道慕容皓对她很好,她也知道慕容皓终于想要除掉宸妃了。只是这一刻,她的心里却涌出了愧疚,让她动弹不得。

    妙彤从外面一路小跑回来,附在江妘笙耳边说道:“今日侍寝的是阮慎仪。”言罢又退于一侧瞧着江妘笙。

    阮思泠在宫里因着她父亲和宸妃的缘故,倒是累有升迁,如今也做到了慎仪的位份。

    “比起周慎仪,这位阮慎仪只怕咱们见得更少……”江妘笙叩着窗棂,目光沉沉。“承乾宫那边如何?”

    “皇上已经睡了。”妙彤低着头,她出去一趟,自然打听清楚了,否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样的人哪里当得起江妘笙的拉拢。“只是陆公公让人又来请了一次。”

    “他究竟想做什么……”江妘笙下意识地抓紧了窗棂,窗外一弯新月像是上苍冷漠的眼,淡淡地扫过这华丽而冰冷的宫闱。

    “阮慎仪那里,陆公公已经派人知会了,说不用去承乾宫了。”

    “那陛下……为何会醉?”

    “奴婢不知。”妙彤低着头平静地说着,“主子,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江妘笙咬着下唇有些举棋不定,一方面此时若能出现在慕容皓身边,无疑会让慕容皓感到安慰,增加对自己的好感。另一方面若这是陆设下的陷阱,那自己则可能万劫不复。

    不是江妘笙想得太多,只是这宫里确实如履薄冰。一着棋错,满盘皆输。走到了这一步,江妘笙输不起。

    “不去了……不过你去弄些凉水来。”

    妙彤不解,问道:“主子要凉水做什么?”

    “不去,总得有个不去的理由吧……”江妘笙苦笑,打发了妙彤出去。当夜便自己对自己泼了凉水在风口站了许久,确定会大病一场后才安心休息了。

    次日,承乾宫那边并无异样,且慕容皓还打发了人来问候江妘笙的病情。江妘笙命人赏了前来问候的人。在床上困了半日,觉得屋里有些憋闷,吃了药后又觉得好了许多便撑着身子要出去走走。

    “主子,天色不大好,还是改日再出去吧。”妙彤不放心地劝道。秋日里已经有些凉意遍布了,外面的天也裹着一层淡淡的灰色。

    “我就是想出去走走,没事的。你们跟着去便是了。”江妘笙握了握妙彤的手,“我哪里是那么弱的人……”

    妙彤情知拗不过,只得为江妘笙添了披风,又点了几个伶俐的宫女跟着。

    一行人出了芷兰殿,秋风一吹,江妘笙不由得紧了紧领口,但精神也为之一振。有些漫无目的地走着,等有了心思看路时,凤仪宫已然伫立眼前。

    江妘笙站在东侧的走廊上静静地看着那座宫殿,止了宫人跟随。

    没有了主人的凤仪宫显得有些空旷,但在秋风中却显得异常地傲然。皇后的面容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江妘笙的脑海中。

    “娘娘……这宫里或许真的是容不下这些的……”江妘笙有些佝偻地朝凤仪宫走去,一路有看护宫殿的宫婢上前请安,江妘笙也都淡淡地回应了。在这座宫殿面前,她依旧保持着一种恭敬的态度。那不是要做给谁看的,而是从心底发出的敬畏。

    “素眉姑姑在哪里?”江妘笙走近正殿,冷清扑面而来。江妘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这里的冷清,而是想到了彼时的喧嚣。其实宫殿就在这里动也不动,冷清也罢,喧嚣也罢,都只是人们自己的感叹罢了。

    有小宫女上前答话:“回江瑶章,素眉姑姑在后花园。”

    江妘笙点了点头便去了后花园。后花园中草木杂乱,一派枯败景象。江妘笙忍不住皱了皱眉,想当初这里也曾有莺声燕语环佩叮当,可如今,这些都已随着皇后的离去而离去了。

    “素眉姑姑。”江妘笙轻声唤着前方梧桐树下有些出神的人。

    “凤栖梧桐。”素眉没有回头,依旧仰望着眼前的大树,“凤栖梧桐……江瑶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呢?”

    江妘笙看了一眼梧桐树,又看了一眼素眉,缓缓走了过去。“凤栖梧桐,古来之理。妘笙觉得如何并不重要。”

    素眉终于回头看了江妘笙一眼,略收了下颌算是一礼。如今的她倒是有些超然之感。

    “姑姑近来可好?”

    素眉弯了一下嘴角,“怎会不好?明贵嫔越矩,宸妃失势,还有谁敢打凤仪宫的主意?”

    江妘笙低垂眼帘,一时不知素眉的话是敲打自己不要妄想皇后宝座,还是看清了自己不会去争夺皇后的宝座。

    “天色不早,妘笙就不打扰姑姑了。”江妘笙皱着眉想要结束这一次偶然所至。

    “宫里的天,从来都不会晚……”素眉却似乎有了说话的兴趣,“如今宫里瑶章打算如何做呢?”素眉自从皇后离世就再也没有出过凤仪宫,但她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如今的局势她虽未亲见,但也了解得很透彻。对于眼前这个衣着华丽面带病容的江瑶章,素眉是有些特殊的感情的,她直觉,眼前这人对凤仪宫没有兴趣。或者说,对皇后的宝座并没有什么兴趣。

    “姑姑希望我怎么做呢?”

    “素眉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要怎么做,是瑶章的事。素眉只是希望瑶章,”说到这里素眉顿了一下,又极快地接道,“能够如愿。”

    江妘笙一滞,看着素眉有些不解。她自问与素眉并无什么交情。不过是皇后去后多来拜祭了几次。说到底,是皇后给了她入宫的机会,后来虽利用了她,但这宫里谁又没被利用呢?到了后来,知道皇后用情至深,便也是有些感动的。可这些都只是江妘笙自己心里的想法罢了,素眉并不知晓,她又为何——

    “姑姑如何笃定我要的不是皇后的头衔?”

    素眉笑了笑,不答,只是眼里的肯定毋庸置疑。

    江妘笙也没有再多问,只是看着风中飘落的梧桐叶声色淡淡地说道:“我确实无意于此。不过我很希望,素眉姑姑也能如愿以偿。”

    “我想要的,只要与皇上说一声,看在皇后面上他也会放我出宫安度余生的。”

    “那姑姑为何还在此处?”江妘笙眼带疑惑地看向素眉。

    “我只是有些怕……”素眉面上有些倦色,淡淡的,并不刻意做作。“我不知道宫外的世界是怎样的了……虽然无比希望能够出去,但出去以后又不知道还能否适应。”

    “姑姑是太冷静了。”冷静地把利弊分析权衡,却又掐不灭心里的那一丝希望。人总是如此矛盾而贪婪的吧。

    “是啊,太冷静了。有时想想,也许该闭着眼就走出去才好。可惜……老了……老了……”素眉有些苍凉地重复着,沿着彩石小路走回了凤仪宫的殿阁。

    江妘笙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目送素眉消失在巍峨的宫殿阴影里。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江妘笙也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主子。”

    一声轻唤,江妘笙这才回过神来,却是妙彤见她久未出来担心地来寻她。

    江妘笙笑了笑,对妙彤道:“我没事,只是来看看。”

    妙彤也不多话,走到江妘笙身后略扶着她。主仆二人相携出了凤仪宫。

    天色果真有些暗了。江妘笙收紧了领子带着人往回走,还未到芷兰殿,半道上却碰上了陆。

    宫道其实并不窄,但江妘笙带着一群人,陆身后也跟着四五个小太监,于是江妘笙离陆就很近了,近得看得见陆眼里的那一点儿讨好和小心。

    “正想去芷兰殿请江主子呢,不想在这里遇见了。”陆先请了安也不给江妘笙多说话的机会,抢先道,“奴才是来请江主子去承乾宫一趟的。”

    江妘笙一直稳着没有说话,直到此时方才道:“皇上此时召见,不知所为何事?本位身子不适,只怕去了过了病气有损龙体安康,还望陆公公代本位向皇上说明一二。”

    似乎是江妘笙的反应并不如陆想象中的那般起伏,所以陆也缓了缓,“皇上有些烦闷,故而召江主子去说话。”

    “……陆公公近来不忙?”江妘笙扶着妙彤迈开了步子,她不想这么对着陆,显得有些憋闷。

    陆自然跟了上去。宸妃已然失势,白家已然失势,他还不赶紧站在昱王一边?就这些日子对昱王的揣测,若不知道江妘笙是昱王的人,那可真是没眼色了。

    “忙,也不忙。”陆一路小心地跟着,瞧见江妘笙是往承乾宫走,也就放心了。

    江妘笙猛然站住脚回身看着陆,眼神有些锐利,看得陆不由退了一步。

    “陆公公究竟何意?”

    陆听后,一愣,复一笑。

    “奴才哪能有什么意思,江主子的意思,就是奴才的意思吧。”这话说得不对。可江妘笙从话里听出了陆的意思,但是她却没有理由相信。

    陆是什么人?他是皇帝近侍,是进出宫闱的老人了。这样的人,突然对你说要对你效忠,那是什么样一个情况?更何况之前两人还有过节。江妘笙不由得笑了,不可置信。

    陆也不着急。虽然方才听江妘笙的问话不免有些惊讶于她的直白,但这些已经无关紧要,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修复好两人的关系。陆在宫里的日子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他知道如今的皇帝之所以能登上皇位,与庄太后有莫大的关系,所以对于后宫的妃子,陆从来也不敢小看。他对慕容皓也很了解,他知道,这个天下并不太平。

    “之前都是奴才莽撞,还请江主子,不要记在心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对于陆已经是很不易了。江妘笙眼里的惊讶更深。但却没有多问,因为陆不可能说明。自己想想,这关节不外乎在于慕容皓和慕容瞮两人身上。既然陆这里问不出,那就去问问另外两人好了。不然,这样平白无故的示好,江妘笙可不敢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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