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一天还真的来了。
来人是侨办的一个工作人员。他说,有位美国同胞回乡探亲,提出要见四姐。因为四姐已经退休在家,他是通过单位才找到家里来的。
四姐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就好像看见天上掉下张大馅饼。她愣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这是真的吗?”
侨办的人笑起来:“看你这人,我怎么会骗你。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是去宾馆看他,还是让他到家里来?
四姐说:“可是我家……没有美国的亲戚朋友啊。”
侨办的人说:“这人实际一说你就会想起来,就是当年住在城南的右派老于啊!后来平反,全家去了美国……”
四姐想了想说:“我知道这个人,可我和他并不很熟,也没有什么交往,他该不会弄错了吧?”
“没有,”侨办的人坚决地说:“他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说出当年你在副食品公司当售货员的情况,怎么会错呢?”
侨办的人走了,四姐想痛了脑袋,又发动全家人使劲儿帮她想,可怎么也没有想起对那个右派老于有什么恩德。于是四姐夫就酸溜溜地说:“是不是这小子当年暗恋过你呀!”气得四姐和他吵起来。
这天,于右派——现在的于老先生在侨办人员的陪同下,坐着小汽车,真的上四姐家里来了。他带着大包小包花花绿绿的东西,一见面就紧紧握住四姐的手,热泪盈眶地说:“没错,就是你!你当年救了我们全家啊!”
四姐如坠云里雾里,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众人坐定,于老先生便感慨万千地说:“这么多年,这事一直埋在我心底啊!前些年我不敢说,怕给你找麻烦,现在不怕了,至少你都退休了嘛!”
四姐憋得满脸通红,她吭哧了半天才说:“于先生,可我真的没帮你什么啊!”
于先生正色道:“还说没帮!我问你,你当售货员的时候,饼干是多少钱一斤?”
四姐说:“大概是五六毛吧。”
“那两毛钱应该给多少?”
“给四两左右吧!”
“这就对了。可当年你足足给了我八两多呀!多亏了这八两饼干啊!”
于老先生激动起来,他站起来连比带划地说:“那时候,我正落难啊!我去找你买饼干那天,家里已经断顿两天了。我去找队长要粮,可他就是不给。我家里就剩两毛钱了。我把心一横:就用这点钱买点好吃的吧,吃完了,干脆集体自杀算了。我进了商店,你对我笑,说你来了,想买点什么?我说饼干。你动手给我称,添了又添,包了一大包。然后你说走好啊!你知道我的心里多温暖吗?一路上我就想,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生活还是有希望的。那八两饼干,我们全家吃了三天,直到粮食发下来……”
四姐瞪大眼睛听完他的故事,好像在听天方夜谭。半天才点点头说:“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是……”
“别可是了,”于老先生说,“这就够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给我那么多饼干,肯定自己贴钱了,你没有挨批评吧?”
“没有,”四姐说,“这么一点事,没想到你看得那么重……”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于老先生说着,掏出一沓美元朝四姐递过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
四姐却像火烧了一样连连摆手:“不不,于先生,这钱我绝对不能要!”
推了半天,于先生只好把钱收起来。他说:“你们看,我说她就是好人吧!那么这样,我回去以后,邀请你们全家去趟美国吧,所有的费用我包了。”
“会见”就这么结束了。于老先生千恩万谢地走了。后来,他真的从美国发来邀请信,又来了几次电话,但是,一心想要出去逛逛的四姐,却接二连三拒绝了邀请。
全家人对她的行为大惑不解。
有一天四姐说:“我可不是那种沾边儿就赖的人。那两毛钱饼干,我想起来了,实际是我当时刚参加工作业务不熟,看错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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