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宇这一阵子和老婆之间出现了一点感情危机。实际上两个人也没吵,也没闹,就是彼此觉着有点“那个”。特别是骆宇,本属于“多情种”那一类,可是他的热情和浪漫往往在老婆那里“热脸碰个冷屁股”,渐渐地,他有点心灰意冷。这些天,他借口单位忙着写材料,索性每晚都不回家去住,躲在办公室里图心净。
每天晚上十点左右,桌上的电话准响,他知道这是老婆的“火力侦察”,所以每天他都照接不误。
“喂,你还忙啊!”老婆的声音总是不冷不热。
“忙,是忙。”骆宇的声调不阴不阳。
“那你今晚……”
“就不回去了。”他总是迫不及待接完这话。
“好吧,那我就把门锁死了。问你的意思就是搞不清你回不回来。”
类似的对话每天进行一次,而且变得越来越简单,也越来越乏味。
“冷战”在继续,骆宇白天也开始寻找和制造不回家的理由,夫妻俩的距离越来越遥远了。
这天晚上,骆宇又照例在“加班”,电话也就又照例响起来。他拿起听筒,却没有声音,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意外地,女儿稚嫩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爸,你怎么不回家来呀?”
骆宇心中热了一下,赶快说:“女儿呀,爸爸忙,你乖乖睡吧,啊!”
骆宇本想立即答应女儿回家,但一想到她背后的那个“冷血动物”,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左说右劝,连哄带吓,到底过了这一关。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电话却在九点多钟响起来。一接,竟是老婆,她那一贯不冷不热的声音却变得很急促:
“骆宇你快回来一趟吧!”
骆宇心里一沉:“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你回来吧,回来你就知道了。”
“有什么大事儿,你看我这儿忙的……”
“阳台上……阳台上有只蛐蛐,它在叫呢!”
“蛐蛐?不就是蟋蟀吗?你把它赶走,或打死它,不就完了吗?”
“我不敢呀,孩子也很害怕。”
“哎呀,不就是只蛐蛐吗?……”
“求你了骆宇,你回来嘛,我真的不敢……”老婆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嗲,有点撒娇,这声音骆宇在恋爱和新婚时听过,这几年几乎听不到了。他的心中立刻感到很温暖,一股男子汉的豪情油然而生,他不由说道:“那好吧,你等着,我马上就回!”
阳台上的确有只蛐蛐在叫,叫得很动听,它肯定是在招呼自己的伴侣。骆宇听了一阵,放下手里的笤帚,说:“让它在那儿叫吧,多像伴奏。”
“可是它要是爬进屋里来怎么办呀?”老婆一双乞怜的眼睛望着骆宇,孤立无援地绞动两手。
“我今晚不走了。我在,你怕什么?”
他看见老婆的脸上立刻绽开了久违的笑靥。
他们开始安顿孩子,铺床。突然一只蟑螂飞快地在地上跑过,骆宇还未及反应,却见老婆早已上前一脚将它踩死,接着又用纸捏住扔出窗外。
骆宇有点疑惑地望着老婆,老婆的脸突然一红,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骆宇心中突然涨满了潮水,猛地把老婆抱进怀里……
阳台上,那只蛐蛐叫得更欢了。
贤妻良母
乡干部陆飞骑车跑了三十多里山路,天黑时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他一路上都在唱着这首歌儿。其实,他回家看的并不是老人,老人们都已经过世了,他回家要看的是他的老婆孩子。
陆飞原在村里当会计,后来乡里招干部,他凭本事考上了,从此成为“官身”。官身不得自由。他从此告别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到三十多里外的乡政府去上班,就在那里起伙,每星期或半月才能回来一趟。
今天本不是回来的日子,但是一股要和老婆亲热的冲动支配了他的神经,他找了个借口,累得浑身是汗终于进了自己的家门。
院里院外,都收拾得齐齐整整。大肥猪在圈里酣睡,枣红马在槽上安详地吃草,鸡窝门早早地堵上了,进了屋,但见老婆正在灶前忙着,儿子则在灯下写着作业。一切都这么井然有序,让人心满意足,陆飞真想上前抱住老婆亲上一口,夸她一句“贤妻良母”。他的不期而归立刻给老婆和儿子带来奠大喜悦。老婆忙着上前给他脱外衣,打洗脸水,儿子则围着他奔跑跳跃。一会儿,他已盘腿坐在炕头上,喝着茶水,等着老婆上饭了。
还是家好,老婆好。他幸福地这么想。
才一阵工夫,老婆就像变戏法儿似的给他端上两盘菜、一壶酒来。菜是酸菜炒肉丝和肉炒黄豆芽儿,都是他最爱吃的,酒已经烫过,热热地散发着香气,陆飞的心立刻醉了。他也不推让,便开始自斟自饮自食。老婆依然在外面忙,只能抓空提着烧火棍进来跟他说几句话。
待他和儿子都吃得差不多了,老婆才系着围裙进屋,斜坐在炕上扒了几口饭。陆飞酒足饭饱,一阵倦意伴着某种冲动袭来,他不由靠在墙上,眯起两眼看着老婆。她胸前的两座小山和她裸露的两截白嫩的手臂,都激起他的无限爱意。
老婆却似乎浑然不觉。她见陆飞眯眼,便慌慌地说:“你困了吧,来,你先睡吧。”她麻溜收拾了碗筷桌子,给陆飞铺了被,又像伺候孩子一样帮他脱了衣服,让他舒服地躺下。
陆飞索性闭了眼等着。他听见老婆在外面涮锅洗碗,插门关灯,又听见她哄儿子睡觉。不知不觉,他眯了一小觉。他睁开眼睛,屋里依然白花花地亮着灯,他看见老婆就坐在自己跟前纳鞋底儿,麻绳在哧哧地响着。这年头都很少有人纳鞋底了。但是老婆会纳,她说家做的鞋结实。
“睡吧,”他呜呜噜噜地说,并向她伸出一只手去,摸索着什么。他感到老婆躲避了两下,轻声说:“你先睡吧,我还有一小块就纳完了。咱娃穿鞋像吃鞋似的,买的鞋根本不经穿。”
他停了手,耐心地等待着。女人就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起家事来。说种地谁谁帮了忙,谁谁来借钱,枣红马前几天病了一场……陆飞唔唔地应着,使劲儿制止打架的眼皮,这些他也想听,但现在他最想干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睡吧,”他再次请求。“明天再纳。”
“明天还有明天的活儿呢。”他听见老婆说。他想发火,但又找不到发火的理由。最后他想,等明天早晨再说吧。这么一想,他立刻沉沉睡去。
陆飞这一觉睡得可真香,等他醒来,天已亮了。身边早已空荡荡的,外屋传来熟悉的锅碗瓢盆交响曲。他刚想朝外喊,却见儿子也睁开了眼,闹着要钻他的被窝。
“起吧!”他没好气地说,穿了衣服走出去。老婆已把早饭忙得差不多,笑吟吟地对他说:“快洗脸吃饭吧,可别耽误上班。”说着就去给他打洗脸水。他唔了一声,老大不高兴地走到院里,看着什么都不顺眼。一股无名火在心底里乱蹿,却找不到突破口。
老婆又在屋里喊他,他却没有吱声,开了大门,推出自行车骑了便跑。
他使劲蹬着车子,心里依然窝着火。“臭婆娘,”他在心里骂,感到他这趟回来得真不值。
他能想象出老婆这会儿那张惊讶万分的脸。“自个儿寻思去吧”。他不由说出声来。
改邪归正
我给你们讲讲我年轻时的事情。
你们这些小年轻的——也不光是小年轻的,现在都学坏了。说什么“结婚是错误,离婚是觉悟……没有情人是废物”,现在好多过去说不出口的事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干了。还像多光荣似的。唉!
我年轻的时候情人不叫情人,叫相好的。你们别笑,我那时也很风流,相好的不止一个。和我最好的是杨寡妇,那娘们儿长的,用你们的话说可真靓。那些年我算叫她给迷住了。
那时我在生产队当铁匠,队里在城边开了个铁匠铺,规定我一年交多少钱,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的。我兜里一有钱,就往杨寡妇那儿跑,哎呀她就像火炭儿一样热,给你吃、给你喝,当然也给你睡。我的那些钱,就都流进了她的腰包儿。
我那时也有老婆孩子了。想想那时我可真缺德,天天给老婆气受,不是打就是骂,钱一分也不给她,反正咋看她也不顺眼。她也知道我跟杨寡妇相好,有第三者,流着泪劝我,跪着求我,可我就是不听,家花不如野花香嘛!
我仍然是隔三差五往杨寡妇那儿跑,把他们娘几个扔下过穷日子。大冷的天,孩子都没鞋穿。可是有一天,我突然改邪归正了,你们知道为了啥吗?
那天,我又去了杨寡妇那儿,那些天活路少,我兜里的票子就少,杨寡妇好像就不那么热乎了。可是也吃了,也喝了,也睡了。早上起来,我看见我的袜子坏了一个窟窿,我跟杨寡妇说:“哎,你给咱缝缝。”没想到她一下把我的袜子扔出老远,还骂我:“他妈的,这臭袜子谁给你缝!滚球远点儿。”
我当时只是笑笑,也没太往心里去。
我就穿着破袜子又去打铁了。
这天晚上我回了家。我回家就看什么都不顺眼,骂完大人骂孩子,闹得鸡飞狗跳墙。我闹够了,就脱衣睡觉。那是冬天,挺冷,我理所当然地睡炕头,也不在乎他们怎么办。
我睡醒了一觉以后,睁眼看看我老婆还没睡,你猜咋,她坐在油灯底下给我补那臭袜子,她一针一针地缝着,缝得那叫仔细,缝完了,扯线扯不断,她就把臭袜子凑到嘴边,用牙把线咬断了。
我的心唿地一下热起来,鼻子也酸酸的,我的心那么硬,可这回却真的感动了。我的天,看起来还是自己的老婆好啊!她不嫌你,知道你有第三者也不嫌你,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你打她,骂她,她都忍,给你拉扯孩子,还给你缝臭袜子!手拍胸膛想一想,你可真对不起人家呀!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杨寡妇跟你好?那是为啥,那叫真好吗!
打那儿,我就改邪归正了,一门心思对老婆孩子好了,他们现在都待我好,我儿孙满堂,生活幸福。
我说这个可不是想教育谁,只供你们参考参考。好了,就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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