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睡不好,她白天依然能起早打卡,站着上课,一天差不多三四节课。整个人仿佛打了鸡血似的。不过,有时上课上得好好的,会突然忘词,不知讲到哪里,还会说错话,大约错得离奇,学生们一起抬头看她,这些诧异的目光,令李鹭一时心惊肉跳,她本能地抬起手摸摸脑袋,似乎要回避前面学生的目光和后面摄像头的拍摄。
现在的李鹭不敢照镜子,她脸色憔悴,发黄发暗,一起床,枕边都是落发,如秋天枯草,触目惊心。
“你快去看看中医吧!调理调理,跟学校请几天病假。”许警官严肃地劝诫李鹭。虽然外面还是忙,但老婆不能不管。有天晚上,李鹭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哭,把他吓坏了。
“你是不是嫌弃我?不要我了?我难看,有病,还不生孩子……”
许警官找人代班,赶回了家。李鹭哭得他衣襟上眼泪鼻涕一大把。
许警官哄了半天。劝她去看医生。
李鹭拼命摇头。她这算什么病呢?校长在大会上表扬那些发烧生病的老师白天坚持上班,晚上去打吊针,还有一个班主任做了人流,一天也没休息就来上班,她怎么能那么落后呢?即便开了口,她的课谁来上?她们这一科,现在已经少了个老师,再不上课,这么多空缺谁来填补?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老师都是满负荷的。她要是因为睡不好,请病假,那不把人笑死?
除非辞职。李鹭又一次萌生此念。她曾经是多么喜爱教书这个职业啊!孩子们天真信赖崇拜的目光曾让她多么自豪、满足……怎么会变得厌倦?
辞职就没有压力吗?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担子都落到丈夫身上,他又怎么扛?
“我要你天天晚上回来陪我。”李鹭哭停了,向丈夫提出要求。
许警官掏了根烟,坐下来抽。
这阵子巨忙,他们的压力是李鹭想象不到的。关外治安不好,最近那个片区的代工厂又连续发生多起跳楼事件,引起各方高度重视。他作为骨干力量被抽调过去,协助侦破调查。
这些天一直进驻在那个厂调研。虽说是自杀,但厂方有没有问题,在管理上是否存在过失,都需要了解。
这个厂条件非常好,工资比一般的小企业、老板厂都高,还有保险,崭新的集体宿舍大楼,衣服都有阿姨统一用洗衣机清洗。每年招聘时,人都挤破头。
但也不知中了啥邪,就是这个厂,最近个把月期间连续多名员工玩跳楼,像在搞一场令人惊恐的行为艺术表演。
那天为案子的事吃饭,碰到一个卧底的记者。那记者说,他一个老乡在这里上班,说了些鲜为人知的内幕,说这个厂的保安很厉害,会打人。拉长也很狠,干活的时候,就在后面盯着,出错了就挨骂,还扣钱。吃饭的时间都有规定,上厕所要拿牌,不能超时。每天在固定的位置上做固定的活,目不能斜视,流水线操作。下了班也无处可去,因为这儿都是厂区,没什么好玩的地方。最主要的是没有伴。大家都来自各地,互不认识。厂外有个免费的跳舞广场,也有一些员工在里面找到对象恋爱,但基本上都好不长。估计跳楼的就有为情所困而死的。
怎么没有伴?同事不能做伴?同一宿舍的人不能做伴?许警官好奇。
嗨,你有所不知,他们上班不像你们公务员坐办公室的,这么自由。他们那只管埋头干活,不能彼此说话的。交头接耳是违规。即便同一房间,也可能互相不熟悉呢。因为你上班的时候,别人休息,你回来睡觉,别人又上班去了。说起来是集体宿舍,大家没什么机会交流。
那记者还举到一个例子,曾经有个女生宿舍,一个女孩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这事儿被压下去了。不像这跳楼,太多了,压不住……
许警官这段时间都在那边。所里的事务也多如牛毛,打劫的、被盗的、打架斗殴、吸毒闹事,他手下的几个小伙子24小时值班,连轴转。他真是分身乏术。李鹭还来添乱,他哪里能做到天天晚上回家呢?
等忙完这阵子,我请个公休假,我们五一黄金周出去玩玩,如何?许警官安慰道。
李鹭嘴一撇,这话等于没说,哪个假期他不是忙得团团转,还有工夫陪她?
唉!谁也帮不了她!谁也解决不了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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