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时光深处绽放-你和我,永隔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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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雷雨。舒茼收拾完所有账目,坐在楼梯台阶上忽然出了神。

    想念一个人能有多想念?

    她掏出电话,给远在千里外的温柏言打电话。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患得患失,变得不知道能做什么才可以拥有的更多。她是贪心的人,得到了一些,就期望能得到更多。

    当温柏言低沉安然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时,舒茼原本烦躁的心立刻宁静下来。

    原来有时候,并不是你有多想念那个人,而是只有那个人,才能治愈你碎裂的心脏。全世界,只有那个人,才可以。

    “我可以回来吗?我真的能回来去到你身边吗?”她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该表达些什么。

    温柏言像是轻轻笑了一下,温柔回答:“舒茼,不要压抑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去做。”

    舒茼想了想,撇着嘴巴赌气似的说:“我要……一到你身边就能让你认出我,而我也轻易能在你身边找到属于我自己的位置。那是种感觉,感觉你懂么?就是不需要语言,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我就知道我该怎么做。”

    温柏言沉默着,静静听舒茼说话,她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原谅他把她当孩子看待,他总想给她更多更好地,但每次都发现,他能给她最好的,那些青春的画面和光阴,早已给不起。

    “舒茼,任何时候都不要委屈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父母,没有人有权力让你委曲求全。”

    温柏言的话总是含着说教意味,舒茼有时候很不耐烦听他这样讲话,但偏偏,每一次他都能讲在点上。没错,他说的一点也没错,除了父母,没有人值得你委曲求全束缚自己。

    但是温柏言,如果我说,我愿意为你委曲求全,会不会变成你的负担和压力?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此刻的挣扎和迷茫,正如我不会知道你迷雾般的心境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你。”舒茼闭上眼睛,感觉眼眶有一点点湿润,她不能再跟他说下去,啪嗒一声,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远远不够。

    我爱你三个字,要从温柏言口中说出该有多难多难?

    舒茼竟然坐在台阶上睡了过去。梦里全是一些凌乱片段,破碎流光的画面,温柏言被割裂的四分五裂的儒雅面孔,时光交错,把他们分割在两个难以触及的平衡点。她努力想追上他的步伐抓住他的手,始终望而不及。

    她跑的很快很快,连心脏都跟着上下蹿动。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她想象的更加遥远。

    “店长,店长?醒醒,睡在这里会着凉的。”阿千担忧的推推似乎被梦魇魇住了的舒茼,这种天气,她额头上全是虚汗,眉心紧紧拧着,像是挣脱不出一个囚笼一般。

    她一定是被困在自己的梦里走不出来了。

    很久以后,阿千才见她慢慢睁开眼睛来,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目光空洞,面颊又有些憔悴。这些天她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好,常常做事做着做着不是睡着了就是兀自发呆起来,她以前从不曾这样。

    “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如果能帮得上忙,我……”

    “没事阿千。”舒茼打断他,摆了摆手靠着墙自己站起来,勉强朝他笑笑,“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罢了,你不用管我,忙自己的去吧。”

    舒茼这样说了,阿千自然不好再问下去,他悻悻耸了耸肩,小心翼翼越过她。

    “等等。”她忽然叫住他,从台阶上拿起那一大叠刚刚整理好的资料交给他,“喏,这些以后就由你保管了,好好干。”

    阿千的神色古怪起来,与她面对面站着,却没有伸手去接,他盯着舒茼问:“店长是要走吗?以后不在这里了?”

    舒茼被他看得有些尴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是,让你先学起来而已,以防万一嘛,多一个人懂些总归是好的。那个……温总也很看好你,一直让我多提点提点你来着。赶紧拿着,我这样很累。”

    她露出求饶的神色,阿千的目光暗了暗,最后还是从她手里接了过来。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阿千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这种机会人人都想要,但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他不是应该为他自己感到高兴吗?怎么她从他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到喜悦?

    “阿千,你不高兴?”

    阿千摇摇头:“没有,心情有点堵而已,我忙我的去了。”

    阿千的身影一点点从转角处消失。舒茼脸上的笑僵硬着,她此刻一定比哭还难看。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她也有她想要到达的地方。

    比如,温柏言的心里。

    他们每个人,都只能选择一件自己想要的东西,若是贪心了,便会一无所得。舒茼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更明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飞机缓缓降落在机场,这个城市曾经因为温柏言而让舒茼离开,现在同样因为温柏言,舒茼再度回来了。

    出机场的时候,西悦和时景维站在门口,脸上堆着笑,对她的归来表示欢迎。但下一刻在见到舒母时,笑容立刻僵硬。

    “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是被我妈撵回来的?”舒茼放低声音在他们耳边解释。

    两人默契的摇头,时景维一脸愁色:“舒茼你完蛋了,温柏言也来接机了,刚才停车去了,这会儿估计该到这里了。”

    舒茼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没反应不过来。就算西悦和时景维不知道她妈在,温柏言是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敢出现在机场?

    说曹操曹操就到,舒茼刚想打发母亲一同搭车回去的时候,温柏言便从身后拉过了她手上的行李,他面上得体大方的微笑,儒雅的气质,在人群中亦十分出挑。

    “伯母,一路奔波,累了吧?我现在就送你们回去。”

    “别。”舒母立刻从温柏言手里抢过行李,拉起舒茼的手,“我们可不敢温总亲自大驾送我们回去,我们自个儿搭车回去,这里叫车方便的很。”

    西悦和时景维当初石化,像温柏言这样的人应该从来没有人会这么当面被人不留情面的拒绝吧?但是看向温柏言,他好似一点都没有尴尬,手很自然的放进西裤口袋里,保持一贯的低调优雅。

    “现在是什么情况?舒茼她妈看上去不喜欢你们温总的样子。”西悦冷冷的在时景维身边嘟哝,再看舒茼的神色,白的渗人,她大概是快要哭出来了吧?也难怪,舒茼那么喜欢温柏言,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换谁都会难过。

    “我听说她妈是嫌我们温总太老了。可是我们温总看上去也不老,顶多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时景维皱了皱眉,平日里偶尔看温柏言并不顺眼,但一到这种时候自然是站在自己老板这一边的,何况他说的是事实,温柏言真的不老。

    西悦在一边跟着点头附和。戏剧性的一幕就在这时发生了。

    舒茼一把推开温柏言,拽起母亲就往边上听着的出租车里钻,只一会儿功夫出租车载着那两人扬长而去,剩下温柏言一个人不尴不尬的站在那里。远远瞧着,他低着头,落寞的微笑着。

    这人就是这样,任何时候都能让自己保持温柔的笑,难道他不知道,越是这样,越让在意他的人看了难受心疼吗?西悦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舒茼会那么喜欢这个男人了,这个男人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的瘾。

    “你还好吧?”时景维走过去,原本是想安慰几句,但又忽然觉得,以温柏言经历过的事情来看,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安慰。

    果然,温柏言看了他一眼笑着耸了耸肩:“我能有什么不好的?走吧,公司不是还有个重要会议要开吗?”

    “可是你特意延迟会议过来接她们,结果却……”说不下去了,时景维努力为自己想着措辞,这话不能说的太精准但也不能说的太模糊,着实是项技术活。他原本还怕温柏言和舒母之间发生什么不好的行为,特意叫上西悦好在关键时刻活跃气氛,没想到什么都用不上。

    温柏言招呼他们上车,慢条斯理的发动引擎,驱车离开。

    他一路的沉默,一双眼睛直视着前方,嘴角弯着,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总有一场强大的气场,可以将人世间纷扰排除在自己不想要的那个世界。说起梦想的时候整个人会很热血,如同一个年轻的战士。

    可事实上他已经不年轻了,三十六岁了,再说梦想再多热情,到显得过于矫情。

    他们回到公司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机场离他们公司并不远,然而经过市中心的时候竟然遇上了堵车大浪潮,时景维在后座急的没了脾气,倒是开车的温柏言,一直温和笑着,并且祝福助理将会议再次延迟。

    华灯初上,这个城市还是一片繁华景象。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人心没有变,市场没有变,风景没有变,变的,只是人。

    散会已经接近晚上七点。温柏言把自己放空在办公室里,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让他找不到支点平衡自己,让自己无所适从,找不到光亮的出口。

    一回头,落地窗外漫天的星星,一颗一颗,拼凑成她的影子。

    那些年,陪着关颖看星星的年少轻狂,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他所有对爱情的激情都已消散在年少影子里,对于舒茼给予的感情,他愧疚,却又想要牢牢抓在手里不放开。

    什么是爱而不得?这就是吧?可是爱,他们之间真的有爱情吗?这样的感情,是爱情吗?舒茼真的太年轻,以至于他不敢奢求,不敢妄想。

    温柏言,你应该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也会因为某个人变得这样不自信,这样患得患失吧?这就是报应,当年关颖所说的所谓报应。

    轻微的敲门声让温柏言瞬间回到现实的世界。他看到简琳怯怯的站在门口盯着自己发呆。这个时候她怎么还在这里?他记得自己已经打发她下班了。

    “这么晚还在公司,有事找我?”温柏言笑笑,直起身子认真看着她。

    简琳似乎很紧张,小步挪到温柏言面前,将藏在背后的便当拿出来递给他:“温总,我知道您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过东西,这……这是我亲手做的便当,您请用。”

    温柏言不动声色微微皱眉。小女孩子家家的心思最容易看出,他摇了摇头:“我不饿,而且我正准备下班,出去吃也是一样的,你收回去吧,赶紧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简琳蓦然抬头,显得有些惊慌:“温总,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关心您,这个,这个味道应该还不错,您尝一尝。”

    女孩子一旦遭到心仪的男人拒绝,通常都会露出手忙脚乱的表情来。简琳自然不会例外。但是此刻在温柏言眼里,看着这样的简琳,更觉得舒茼是独一无二的。她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故作姿态,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全由着自己的性子。

    那是曾经……他想做却没有做到的自己。

    “简琳,我想有些事情我必须当面与你说清楚。我聘请你来,只是当我的助理,工作上的事情一切麻烦你,但是工作之外,我希望我们不要越过那条界限,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抱歉,我只能请你离开。你明白吗?”这话,够清楚明了吧?

    简琳一时呆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他们的温总总是温和温暖的,他对每个员工都很好,员工私下里常称他为王子。可是她的王子,就在今天,彻底打碎了她的梦。连喜欢都不行吗?难道除了那个叫做舒茼的女人,谁都没有资格再喜欢他了吗?

    “今天,我就当没发生过,若你还愿意来公司上班,明天请准时。”温柏言嘴里说着对她来说如此残忍的话,嘴角却还笑着。如果有的选择,他是不愿意为难或者伤害别人的,但有些感情不能长久,当断就断才是正确做法。

    他拿起外套越过简琳,电梯叮咚一声的脆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他等着她,许久之后简琳才慢慢的转身,朝他勉强一笑,却已经满脸泪水。

    电梯到达一层,温柏言为简琳叫了一辆车,看着车子驶进夜色之中才回头,然而就是那么一转身,他猝然呆在那里。没有防备的,舒茼那双晶亮的眼睛闯进自己心里,从此再也挥之不去。

    舒茼蹲在公司门口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抬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那样的眼神触痛了温柏言的心,他的心就那么慢慢的,慢慢的拧成一团疼了起来。

    隔着几步的距离,就仿佛已经过了漫长的一生。舒茼蹲在原地,双脚开始发麻。她动了动,手撑着玻璃门挣扎着让自己站稳,不疾不徐的冲温柏言笑起来:“我等了你一会儿,又怕你在忙没敢上去,忙完了吗?”

    温柏言动了动喉咙,一阵阵酸涩渐渐涌上心头。他过去在舒茼面前蹲下,微微侧头道:“上来,我背你上车。”

    舒茼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四周:“不好吧?这里好多人。”

    “怕什么?你不愿意。”温柏言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速战速决。

    舒茼也没再犹豫,扑到了他背上。他的背很宽厚,安心的似乎可以让人心宁静下来。她抱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侧脸上,一转头,轻轻一吻。温柏言身上有淡淡的幽香,不是香水味,但很好闻。

    “怎么跑来找我?你妈允许你出来了?”

    舒茼歪着脑袋,圈着他脖子的手很紧,沉默了会儿才决定坦白从宽:“我偷跑出来的。”

    “你妈知道非气死不可,没准现在正在家发火呢。”

    “你太了解我妈了温柏言。”舒茼讨好似的揪揪他的耳朵,就在几个月前她甚至都不敢想,有一天他们之间会这样亲密。

    他把舒茼放进副驾驶座的位置,双手撑在她身边两侧,两人的目光刚好平视,舒茼捧住他的脸,毫不犹豫的一口朝着他的嘴亲下去。她的吻没什么技巧可言,只懂横冲乱撞,就像他们的世界末日,哪怕只有这一秒都要抓住彼此纠缠的激情。

    一吻结束,两个人同时低声微微喘息,舒茼得意的像个孩子,挑了挑眉毛笑嘻嘻的说:“强吻的感觉还真不错。”

    温柏言淡淡沉默的笑,他拍拍她的脸颊,绕过去坐上车:“我送你回家。”

    “可以晚些回去吗?”

    “你母亲会着急的。”温柏言试着安抚她,尽管他很珍惜现在能与舒茼独处的机会,但任何时候他都不能忘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比舒茼看上去强大的原因正是他永远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在分寸这两个字怎么写。

    她不懂,他们的感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偷偷摸摸无法光明正大的无奈?

    两边快速往后退的路灯光亮站在车窗上,映衬出舒茼苍白的脸。从来没有哪一分爱情是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无力的。如果说需要爱谁都必须征得别人的同意,那最初又为什么要去爱呢?

    引擎熄火的时候,两个人并肩而坐,却无言以对。他们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舒茼看向家里,灯火通明,足以显示过一会儿自己要面对的腥风血雨。她拽了拽自己的裙子,小声说:“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的。温柏言,我喜欢你,不是儿戏,不管你打算做什么决定,我都只会依照我自己的意愿走下去,你别想劝我。”

    温柏言好笑的转头看向她,她好像已经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了似的,比他更先开口表明自己的立场。有时候他觉得,舒茼其实远没有表面看得那么简单,她也有轻易看透人心的能力,只是她愿不愿,或者想不想的问题。她可以装傻到底,也可以一眼看穿。真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我要劝你放手?”

    舒茼蓦地回头看他,眼睛里有不可置信。还是被自己猜中了么?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要跟自己一起走下去?

    “温柏言你……还真是让人难过。不过没关系,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情,你决定怎么做也与我无关。”

    究竟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当着他的面哭出来?舒茼已经习惯在温柏言面前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不让他觉得被她喜欢是一件很拖累人的事情,她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努力,为什么换不来他一丝丝的妥协和忍让?

    “但是舒茼,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人们常说,喜欢某个人是一个人的事情,但若这喜欢干扰到了对方正常的生活,那便不再是一个人的事情。对,没错,我们都应该为爱勇敢,即使后来没得到,至少也曾经努力了。可你能想象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打着为爱勇敢的旗号不顾一切的自私吗?就像别人觉得三十六岁的人还口口声声喊着梦想是一件多可笑矫情的事情。事实上,我也不再有那个心力了。我曾经也好几次想用自己的方式对待你,舒茼,抱歉,我做不到,你可以说我不坚定,说我胆小,懦弱,甚至对你的感情不够深刻,我就是这么一个人,看不清未来的道路就算光明,我也不愿意过程中一路迷茫下去。”

    舒茼听得一怔一怔的。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就到这吧,舒茼,就到这里,给彼此一段最绵长温柔的回忆,日后若再见面,也能说一声你好。”

    温柏言不再去看舒茼的脸,这个时候对她的心疼就是对彼此的残忍,舒茼做不下的决定,他来替她做下,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是在徘徊和犹豫中耗光所有热情和精力的,他不愿看她在他和家人中艰难地游走。他不怪舒茼的父母,每一个做父母的,都爱自己的儿女,今日若换做是他,他也一样会反对女儿与一个大她十二岁的男人在一起,这是做父母的天性,他没有办法埋怨。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放手。努力的放手,努力的不让舒茼为他感到难过。

    舒茼已经忘了什么是呼吸。因为如果连呼吸都是痛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存活于这个世界呢?想念是会呼吸的痛?还有什么比他们的爱情还没得到肯定已经被他率先放弃更痛的了吗?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可是舒茼明明早就感觉到温柏言会说这样的话,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那样难过。她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不断努力的一直都是她,从开始到现在,她努力想抓住他的手,努力追赶他的方向,努力让他能看得见自己,等这一切努力都一一实现的时候,温柏言对她说,我们就到这吧。

    我们就到这。可是温柏言,你我才走了多少路,这路程未免太短暂了。如果时光能倒回,哪怕错过十年青春,我都愿意代替关颖去耗费整个青春来爱你。

    可是十年,她只是迟了十年,怎么就成了一辈子的错过?

    “我说反对可以吗?”她的声音有一点点低哑,明明很想哭出来,偏偏又极力忍着。眼泪会成为他的负担,她一直都知道。

    温柏言笑眯眯的拍着她的头,如往常一般摇了摇头:“反对无效。”

    看,他总是主导着一切,在他的剧本里,她是被编剧无情安排的女一女二或女三。没有选择的权力,更没有说不的理由。

    手指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着,终于啪嗒一声,打开了车门,她下车,回过头认认真真的看向温柏言。这个男人从认识到现在一点也没有变,十八岁不老的脸,薄薄的嘴唇,好看的眼睛,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他时对表姐说的话,那分明是隔壁大学在读的研究生。所以到现在,他仍然还是当初的那个他。

    变了的,只是他们的心境,也或者,只是她一个人的心境。

    舒茼不想同他道别,他们之间没有道别,她用力一甩车门,踩着路灯下自己拉长的身影一步步往家走。即便他说就到这又如何,他能掌控一颗为他跳动的心脏吗?

    舒茼想着想着就笑起来了。直到家门口,再回头看,温柏言的车仍停在那里没有走。他想干什么?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这样的停留足以说明刚才他的那些谎言,违心的话说多了难道以为就会成真吗?他应该知道他越是这样就越难让她放手。

    温柏言,你也舍不得放手,对不对?

    家门忽然一开,站着面色铁青的舒母。

    “舒茼你说,你现在究竟是想闹哪样?你把你妈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你是非得看着我被你活活气死不可?”

    “妈我做什么事儿了你得用这么重的口气跟我说话?”舒茼拧着眉看向母亲,她一直不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但此时此刻,心里竟然淡淡的升起一股排斥。

    “妈叫你跟他断了关系你怎么偏就不听?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分道扬镳?”舒母拍着自己的胸口,显然被气得不轻。

    下午回到家才睡了个午觉起来就发现舒茼不见了,打电话关机,不用想也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她没法绑住舒茼的手脚让她哪里都不去,正是这样才让她这个当妈的担心万分。

    那个温柏言到底有什么好?

    “我们已经分道扬镳了。”舒茼尽量用冷淡的口吻诉说这个事实。这个她心里不承认的事实,见母亲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继续补充,“他刚才跟我说了,‘舒茼,我们就到这儿’,这可不就已经分道扬镳了吗?”

    “真的?”

    “我骗您干什么?”

    “你骗我的理由多着呢,还要我一一阐述?”舒母直了直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其实是该高兴的,这证明女儿总算把走弯了的路又走回来了,可这心里有那么一块就是不舒服,总觉得舒茼的反应有点……太不合常理了。

    她不是应该痛哭难过一阵的吗?这反应未免太诡异。

    “明儿晚上空出时间来,妈给你找了个不错的对象,咱们去看一看。”

    “我能说不吗?”舒茼一点也不抱希望的问道。

    “不能。”

    所以这事儿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下来了,还问她做什么呢?舒茼耷拉着脑袋回了自己房间。房门关闭的那一刻,眼泪从眼眶里冲出来,她得多努力才能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好?温柏言说过,不能伤害到家人,她努力假装自己很好很好的样子,但假装总归是假的,这样的表象又能维持到多久?

    温柏言,你就是太好太好了,才让身边的人跟着你一起隐忍痛苦。为什么你不知道你做下的决定也许会是另一个人痛苦的开始?你是知道的吧?只是你刻意忽略那些你不想知道的事情。这样的你难道真的不自私了吗?

    相亲对舒茼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她相亲的次数不多,只够刚好让她应付这种局面。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两个不认识的人因为彼此没有合适的伴,所以走到一起认识,聊天,了解,合拍了继续进一步了解,不合拍就挥手告别。如此日复一日的循环,直到自己筋疲力尽的那天。运气好的,遇上合拍的便可中途退场,运气不好的,也许到剧终还在苦苦等待那个合拍的对象出现。

    舒茼正在兀自发怔,迎面而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的阳光,她抬头一看,微微愣住。

    来人是个高瘦的男子,乌黑的发,阳光健康的形象。是女孩子第一眼看到不会讨厌的男生。至少对舒茼来说,有小小的惊艳。

    男子对舒茼微微欠身,礼貌而温和的问道:“我希望我没有认错,应该是舒茼小姐吧?”

    舒茼点点头:“我确信你没有认错,我是舒茼,你好石先生。”

    来人叫石井然,是舒母为女儿安排的相亲对象,今年二十六岁,比舒茼大上两岁。算命的说,大两岁最合适,大吉大利大富大贵。

    “我看石先生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像你这种条件,身边追着跑的女生应该多得是。”舒茼就像光脚不怕穿鞋的,没有包袱没有负担,自然什么都问的出口。

    这年头,优秀的男人都不需要相亲。

    石井然好似没有料到舒茼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嘴角抽了抽,保持风度微笑回答:“在对的年纪遇不到对的人,所以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舒茼心里一抽,忽然的就难过起来。在对的年华遇上错误的人,在错的年纪又遇到了对的人,这才是爱情里最大的悲哀吧?

    “舒小姐你呢?我看过舒小姐的资料,各方面都没的说,为什么也……”

    “你会画画吗?”舒茼忽然问他。

    石井然愣了一下,摇头:“不会。”

    “那你面对困难或者挫折的时候最常做的是什么?”舒茼像十万个为什么,认真望着石井然,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舒茼却全然没有那种陌生感。因为不在乎,所以没压力。

    “可能……是发呆,或者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石井然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孩子,相亲的时候问如此咄咄逼人的问题。

    舒茼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发呆啊……”

    可是温柏言会微笑呢。他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何种境地,都会以微笑带过。他笑起来的样子能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

    石井然仔细观察着这个女孩子,她的目光里有放空的情感。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或者说她心里一定有过某个爱人,过去或者现在。她在听到他的答案后面容闪过的失望清晰分明,那一定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但是他心里竟没有半点不高兴。

    “舒小姐喜欢怎么样的男人?”既然如此,就该由他主动出击。

    “会画画的,会微笑的,会温柔的摸着我额头的。”舒茼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可这三个条件,偏偏只有一个人有。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石井然倒显得无比大气,没有一丝尴尬,大方问道:“是舒小姐曾深爱过的人吗?”

    “不。”舒茼摇头否认,“是现在同样深爱着的人。”

    这下石井然的好风度才稍稍有些崩塌,笑容也略略不适起来:“那……舒小姐为什么还会答应这次相亲安排?”

    “因为我家人反对我们在一起,而他说,我不能让我的家人伤心,那样不是爱他。”

    能这样直接不讳的对相亲对象说这些话,不知她爱那个男人有多深?

    石井然隐隐的,居然有些想看看是怎么样的男人可以让一个女生喜欢到这种地步,又是怎样的男人在面对感情和现实时可以这样理性冷静的分析得失该与不该。

    “我只能说,他的确是一个好男人。”

    舒茼耸了耸肩,小啜了口咖啡:“可惜与我无缘。”

    “总有对的缘分属于某个特定的人,也许下一个会更好。”

    舒茼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其实相亲也不是一件那么不能接受的事情,这个男人做朋友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她笑起来,打趣道:“石先生应该不是在指你自己吧?”

    石井然耸耸肩:“也许。”

    他们就这样成了朋友,因为没有熟络到那种程度,所以可以什么都毫无顾忌的交谈。舒茼实在太需要有一个能够听她倾诉的对象了,而若这个对象又能顺利堵住老妈的口停止在她耳边碎碎念,那是再好不过。

    舒母对石井然自然十分满意,石井然家世清白,为人不错,又有一份极好极有前途的工作,最重要的是,他对舒茼似乎很有好感,时不时约着舒茼吃饭看电影,而舒茼一次也没有拒绝,每次都欣然接受。

    是温柏言说的,他们都该有自己的生活,新的开始。既然如此,那么这样算不算是一种新的开始?

    只是温柏言,不管我身处多热闹的环境,身边站着怎样的人,却还是如此寂寞。心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装满。而这一切,都是你赐予我的。

    有时候会觉得这个城市这样大,大到那么多日子以来她和他始终不曾碰面,有时候又觉得这个城市这么小,小到吃个饭都能斜对面偶然遇到。舒茼以为她和温柏言的缘分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剪断,可若没了缘分,这样的遇见又算什么?

    那是一家新开的泰式餐馆,石井然带舒茼过来尝个鲜。自从和温柏言分开之后舒茼整天郁郁寡欢,舒母虽然心里有数,但觉得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加上石井然这么优秀的年轻人,舒茼总有一天会把温柏言忘了的。

    只有石井然看出舒茼一天比一天更严重。她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加不爱笑,不爱说话,她常常说着说着便发起呆来,目光放空,不知道游离到了哪个世界。这样的舒茼让石井然心疼,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心疼一个女孩子。由好感直接转变为心疼的过程,快到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但就是变了,时间都阻止不了他心境的转变。

    舒茼近乎发泄一般的点了一大桌子的菜,她胃口很好,横扫大半张桌子,看得石井然有些目瞪口呆。

    “你应该谅解吃货在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美食之后膨胀的吃力。”舒茼朝他眨眨眼睛,甚是可爱。然而就在那一刻,她的微笑怔住,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的表情很僵硬,目光柔软的印出悲伤来。

    石井然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并没有热别之处,再回头,对面的女孩子已经恢复了平静,安安静静的对着自己盘里的食物大快朵颐。

    在石井然眼里舒茼是一个难懂的女子。正如此刻,她的双面性常常让他抓不住重点,让他觉得不管他们说再多的话,做再多的事,他都活在她的世界之外进不去她心里的那个地方。可这就是感情不是吗?你想要的不一定得得到,而你得到的又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这样的舒茼反而更加吸引石井然。

    饭毕,石井然提出散步去看电影,然后再回来取车送她回家,正巧影院离这里并不远。但舒茼已经没有了兴致,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抱歉的说:“我想回家了,可以吗?”

    可以吗?当然可以。石井然从那时起就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舒茼的示弱。

    大概每个人都有愿意为之妥协的人,石井然之于舒茼就如舒茼之于温柏言,尽管那时的石井然没有像后来那么的喜欢舒茼。

    舒茼开了车窗,冷风灌进来的时候她狠狠打了个哆嗦,却坚持不让石井然关。她必须提醒自己清醒,告诉自己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是否快乐,是否就是大家期盼着的她应该过的生活。

    答案是她不快乐。她一点也不快乐。没有了那个人在身边,世间再多繁华都无法点亮她人生的璀璨。有些光芒,只为一人存在。

    目光随便扫过街头的景象,熟悉的陌生的,都在她眼底一掠而过。瞥过后视镜的时候,忽然的就怔住了,呼吸停顿一秒,再也缓不过神来。

    舒茼僵硬着身体不敢乱动,生怕刚才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幻觉,生怕自己动一动,后视镜里熟悉的车影子便会消失不见。这个城市有太多人开卡宴,但只有一辆卡宴有那个车牌号。顿时,舒茼慢慢抬手捂住了嘴巴,难以置信。

    温柏言,是你吗?是你跟在身后吗?你也是在意着的对吗?刚才在餐馆的匆匆一瞥,目光对视的一刹那我才知道,我忘不掉你,从来都放不下。

    那辆卡宴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但是舒茼的身体早已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只有温柏言,也只有他才能让舒茼如此失控。她突然便抱住膝盖嚎啕大哭。

    你说,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为什么那么多的阻力那么多的压力抛向我们?

    如果思念能够轮回四季,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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