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升官记-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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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早上,方曙刚打开办公室门,电话铃便响起来,仿佛知道他来了。方曙一听电话铃声就心烦。这是他近日来落下的毛病。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听电话就心跳加快,烦躁如蚂蚁一般地爬遍全身。按理说,他方曙升官了,春风得意了,应该高兴听电话。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边很有风度地提起话筒,再很有气质地喂一声你好,我是某某。在外人看起来,是很有身份很舒心的事。

    可是方曙没有升官的喜悦,却徒增了无名的烦恼。忧郁的云笼罩心头,挥之不去。

    窗外的英雄花全落光了。光颓颓的枝权上长出些许翠绿。人们都说红花要有绿叶扶持,而这英雄花却怪,开花的时候火红热烈,不要绿叶的陪衬,花掉光了,叶子才长出来的。

    方曙慢吞吞走进来,把包放在办公桌上,看着微微颤动的电话机子,像在看一只会叫的大蟾蜍。电话铃声在办公室里打转,在他的身边跳来跳去,挑逗着他的情绪。方曙很生气,不接,就是不接。

    电话声停了。方曙又有些后悔,万一是领导的电话怎么办?

    然而,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不屈不挠。

    方曙只好拿起话筒,说了声你好。那边说,出去了吗?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听出我的声音了吗?方曙说,是鞠组长啊,有点小事耽搁了一下,刚进门。又叫错了不是。方曙傻笑了一下说,鞠大姐鞠大姐。这就对了。有任务?没任务就不能打电话?你这个小方啊,我怎么说你呢?都一个多月了,也不给我打电话,把鞠大姐给忘了吧?没有没有,是不敢打,怕影响您的工作。是怕人家说闲话吧?有一点。方曙承认。鞠姗姗便笑了,方曙能想象出她的笑容,很亲切,很平和的样子。小方,我工作的那个单位不是有一本杂志吗?你给他们写一篇文章吧。

    方曙知道鞠姗姗他们单位主办的杂志,是综合性文化刊物,有品位,也很有知名度。许多作家把能在这本杂志上发表文章当成一种荣耀。我行吗?方曙有点意外,又有点激动。你行的。随便写点什么,散文随笔,三四千字,不要太长。随便写?当然,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好的。谢谢鞠大姐。写完了,就发到我的电子信箱。好的。

    方曙想问问刘丁一的事,不敢开口。工作怎么样?忙,没意思。鞠姗姗笑了一下。他又说,真的没意思。鞠大姐回北京了吗?这是试探,意思是专案完了吗?鞠姗姗说,快了,扫了尾就回去。回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们秋天要会开一次笔会,到时候请你来参加。不知道你能不能抽出时间?林书记那里,我替你说,半个月,全国各地的作家,大家交流一下,然后就到内蒙古走一走,看看草原。

    放下电话,方曙很兴奋,兴奋之后,有一点纳闷,鞠姗姗怎么一句也没提到专案组的事?她上次不是说,我还是专案组的联络员吗?也许案件真的快结束了。看来刘丁一凶多吉少。到现在还不回来,一定是要转逮捕要判刑了。难道他真的有问题?无论如何,方曙还是觉得刘丁一是无辜的。他听的是一面之词,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刘丁一说的是真话。不是牛书记说了假话,就是那个开发商说了假话,他们两个都说了假话。然而,他们没有必要合伙陷害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更多的可能是,他们的记忆有误。没有证据,没有记录,更没有录音录像,口供就是证据,同一件事情,当三个当事人中的两个人口供一至时,第三个当事人注定要倒霉。当然,这一切都是方曙的想象。这让他想起一句古话,“以曾子之贤,曾母之信,而三人疑之,则曾母不信也。”冤案有时并不是建立在有意的基础上的。你无意我无意他也无意,阴差阳错,便成不白之冤。这正是世界复杂之所在。

    方曙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这椅子也是新近行政科给换的,坐起来果然舒服。今天格外安静。林书记到省里开会去了。第一把手离开,其他人就如放假一般地松了一口气。牛案尚未了结,许多人的内心惴惴不安,一切都在等待之中。

    方曙突然想抽烟。他拉开文件柜,里面有行政科昨天送来的两条“大中华”,他不会抽烟,也从来没有想到抽烟。也许,就是在两条躺在柜子里的大中华的诱惑吧。行政科的同志说,这是为了接待,方主任室常有外人来,泡个茶递个烟,这是起码的礼貌。行政科的同志不但给了烟,还放了两个精致的打火机。方曙闻到烟的香气,手痒痒了。他在烟盒上摸了摸,这两条烟少说也要几百元吧。行政科每年花在接待方面,一百万下不来。这难道不是腐败?可是没人反映。方曙很生气地把烟扔回去。

    没事就看书吧。可他一点也看不下去。眼光浮在字面上,飘来飘去,却不知道上面说些什么。

    方曙想到萧晚秋,就给她挂了个电话。萧大姐,听出我是谁了吗?他说。萧晚秋在电话里笑,小方吧。你们收到我的报告了吗?什么报告?我的辞职报告。萧大姐要辞职?是的,我已经口头上向林书记汇报过了。报告可能很快就会到你们那里。不会到我们这里,会在统战部或者组织部。萧大姐你想好了,真不干了?我本来就是个医生,还是当我的医生好。方曙说,我想也是。小方你支持我?是的,萧大姐我理解你,也支持你。连我都不想干了。话刚出口,方曙自己愣了一下,我怎么这么说?方曙突然明白了,这脱口而出的话,是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萧晚秋在电话里说,你和我不一样,你得干,得当官,而且要越当越大。说着便在电话里笑,笑得很开心。方曙说,我真的不想干,没骗你,萧大姐。

    放下电话,方曙重新审视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的确,这是自己的真实想法。连日来的郁闷仿佛顺着刚才的那句话跑出去了,他伸了伸双臂,大叫一声,感到无比轻松。

    下班回家,方曙对妻子说,你叔叔不是想让我到他那里去吗?李燕说是啊。可是,我老公是政府官员,能去吗?能。方曙说得很大声。

    李燕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样子很认真,也很夸张。我的番薯啊,我们想到一起了。说着便跳起来,挂在他的脖子上,亲他。她说的是本地话。

    自从他给自己起了大名之后,用本地话叫他番薯的,只有他的母亲。没想到妻子也叫了起来。看来,她是有想法的。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方曙想,我本来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地瓜,却给自己起了一个文刍刍的名字,实在没有必要。

    责任编辑 房义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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