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实行大包干责任制后,村里的厕所也一改过去队里开工分固定人拾的办法,按户按天分开来拾。这两天是我公休,正赶上摊我家拾厕所。爱人跟我开玩笑似的说,“你去尝尝味道吧!”于是,我便拉了大粪车子,来拾厕所了。
不大一会儿,女厕所里出来一个人,我没好意思去瞅她,故意朝旁边转过脸,这一方面是乡里封建意识的残存,一方面更是我头一回干这种活儿,见人觉得别扭,不好意思。
“嘻嘻,工人阶级(乡下习惯,把在外工作的人都叫做工人阶级)也是厕所啦?嫂子呢?以往可都是嫂子拾的。”她倒大方,说话银铃一般。就是嘛,是兰妹,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个子虽不高却是出名的“铁姑娘”。
“我歇班,我拾粪。”我简直语无伦次了。
“嘻嘻,你也能拾粪呀?这可叫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她撇撇嘴,讥笑似的。
我没敢接话,我知道她那张嘴,更清楚我的内心深处的虚荣,只任她说去。
“我猜呀,你拾的肯定不合标准,我听你在那边三下两下就完事了,能弄干净?怕臭是不是?没有大粪臭,哪来稻谷香?在城里大米白面吃着,知道粒粒皆辛苦吗?就得让你这样的人多闻闻臭味儿。——就你干这活儿?嫂子看见了,保准叫你跪脚踏子。”她瞄了一眼我拾过的男厕所,又补了一句,“就这?”
我脸上火辣辣的,汗滴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给我,我帮你拾。”她走来一步,夺过我手里的铲子,钻进了女厕所。我楞住了。等我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后,她已经端了一铲子粪出来了,那神气,好像臭味儿根本就不敢熏她。
我上去夺铲子。她瞪了我一眼:“你架好车子,也不能躲得远远的怕脏。”又进去了。
拾完了女厕所,她又帮我重新拾了一遍男厕所。说实在的,我扒拉了几下子还不如不扒拉,撒了满厕所的粪。她一边闹着玩儿似的教训我,一边一点儿一点儿的铲净,还从外面弄了干土来垫上,所费的功夫,比另拾一个厕所都大。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算啥?咱劳动人民,惯了。”她说着,又银铃一样的笑了,把铲子扫帚收拾收拾放车上,转身要走。
我忽然发现她裤脚上沾了一些粪,忙说:“真抱歉,把你的衣服也弄脏了!”
她看也没看,说:“那有啥,我能洗。”说罢,又朝我笑笑,走了。那脆脆的欢快的乐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
我看着她走去的背影,猛地感到,她是那样伟岸,那样崇高。而我,算什么呢?
我联想起鲁迅先生的《一件小事》,也觉得她渐渐高大起来的身影,对我形成了一种威压,以至于压出我心灵深处的“脏”来。
为了自勉,我记下此事,并把它告诉给我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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