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走到他面前,他都没有发觉。姑姑忙解释说,专门打的来的,还是迟了。
吴曲不想解释原因了,也不想多说啥了。
姑姑说,知道你窝火,但是想想不就是几个钱吗?不要在意就过去了。
吴曲内心的伤痛不仅是钱。他忧伤地说,我想回去了,无头苍蝇一样,招不到客商的。
姑姑说,要不你到松江试试,那里有很多老家的人。
吴曲说,没有心情了,不用钱了,你给的钱也没有花掉,临走还给你。
姑姑说,别说钱了,姑不在乎几个钱。
吴曲不想解释什么了,就进地铁口。姑姑跟着,等着地铁。吴曲不看姑姑,姑姑也不说话,站在他的身边,看着站台上的人。等地铁到了,吴曲说,你回吧,不用送我了。
姑姑说,到车站回去一样的,再陪你一会儿吧。
吴曲不说话,上了地铁,挤来挤去的,几次挨着姑姑的身,吴曲都神经质般躲了过去。姑姑苦笑下,主动保持距离,但是人多,怎么保持得了呢?等她再次被挤进吴曲怀里,就不想离开了,那时候吴曲想躲也没有空间了。
出了地铁口,走上一程就到了长途汽车站,他买了车票,赶上了三点的车子。
姑姑默默看着吴曲买票,默默陪着他坐在长条椅子上候车的快到时间了,姑姑才说,其实你不用难过的,活在世上,什么事情遇不到呢?想点开心的就过去了。姑姑说着话把五千元拿出来,对吴曲说,带上,这是姑的心意。
吴曲原来准备把两千多元一起交给姑姑的,姑姑又拿出五千,吴曲只好说,我买不了单,别人买了,早上给的钱也没有花掉,坐上车就到家了,不要钱啦,这些都给你呢。
姑姑不但不要,还要给他五千,推来搡去的。不知道怎么的,吴曲就生气了,发火说,说什么你都不听,昨晚你听我的,怎么会?……
吴曲终于说出埋怨的话,姑姑停止了推搡,眼圈一下红了,吴曲那会儿随着人流走了,分别的一瞬间他把钱塞进姑姑口袋里,姑姑发觉的时候,吴曲已经走到车站里面了。
到家都夜里十一点多了,吴曲开门,老婆不在家,不知到哪儿去了。打老婆电话,老婆说到杂货店睡了,看见家就生气。
房子是前年才买的,虽说是小套,但是被老婆收拾得精致。看到家,吴曲才彻底放松下来。他先洗把脸,然后到卫生间解决内急,后烧开水喝茶,最后才弄一盆热水泡脚,边泡边打老婆电话,说再不回来,他就锁门了,一辈子都别想再进家门。老婆气坏了,本来不想回来的,但是吴曲那么说,老婆说,你敢?
吴曲那会儿偷偷笑了,安心等待老婆回来。
老婆到家后不问青红皂白骂吴曲,吴曲似乎理亏,不吭声。等老婆骂累了,吴曲才说,狗日的大群子,我还想骂娘呢。老婆这才认真看吴曲,才走一两天,吴曲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猩红的,嘴上燎泡亮晶晶的,老婆才想起来问,究竟怎么弄的?
吴曲把来龙去脉一说,老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怎么会弄成这样?看来你不适合出门,你想想你找吴侠干吗?见到后怎么能住在一起呢?
吴曲也很后悔,但是有些事情后悔就能解决问题吗?
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了,老婆才开始心疼钱,合在一起,六千五百元钱呀,这么多钱,自己多时才能攒下?她越想越心疼,说,你肯定遇到骗人的了,那个妇女就是骗子。公安也是欺负人,怎么能不问清楚呢?
吴曲说,问啦,你说得好呀,要不能罚款吗?
老婆不想认输,说,你不跟吴侠住在一起能有那么多事情吗?
吴曲说到请客的窘况时说,不关机行吗?本来够丢人的了,你还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的。
老婆只顾心疼钱了,不想多说话,春天的夜给人有些湿漉漉的感觉,关了灯后,老婆怎么也睡不着,想想也是蛮难过的。只有吴曲确实瞌睡了,说着说着,就打起呼噜,那是真正的呼噜,一声高过一声,仿佛地动山摇。
第二天上班,同事们开吴曲玩笑,说,这么快就回来啦,是不是招到客商啦?
吴曲腆着脸说,有收获,蛮大的,接着说见到的外贸张、电子李、房产赖等等,边说边拿出名片给大家看。大家说,你还真有本事,下一步就等着把他们拉来,等着落地了呢。
吴曲说,不急,不急,招商就像钓鱼,得耐着性子呢。
这时候主任上班了,主任没有想到吴曲回来得这么快,忙问,怎么回来啦?不顺利?
吴曲说,还好,还好;把跟同事说的话,跟主任说了一遍。
主任对大家说,大家看看,吴主任出马就是不一样,起码知道客商长得什么样子了,然后转头看着吴曲说,有了这些线索,就要抓住,必要时我陪你一起去,我就不相信人家能引来客商,方志办就不能。主任很高兴,说,开销不大吧?抓紧把发票填填,能报的都报了,出门不容易。
吴曲脸暗红,但是还是说,不急,不急。
等安静下来,吴曲就跟外贸张打电话,外贸张说,什么?到你们那儿投资?不可能的,我们没有外出扩张的意向呢。
打电子李的,电子李说,你说你是谁?哦,哦,是你呀,然后说,对不起,有事情呢,投资没有兴趣呢。
吴曲不想再打电话了,他知道接下来的结局都是一样,那些人早把他看扁了,连跟他说话的兴趣都没有呢。
但是戏还得唱下去,只好拿出假戏真唱的本事,煞有介事地写了一篇信息,方志办招商小组到上海,考察了几个企业,宣传推介了本县,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至于他到上海的遭遇他只字不提,也算把招商的紧急形势应付了过去。
第二天,他在亏负六千五百元的情况下,把发票报了,有人说他出差不到两天就花去一千多元,不太正常呢。也有人说,上海那地方就是花费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单位就是那么回事,说几句就过来了,但是老婆心疼那笔钱,很长时间都不搭理吴曲。
问题出在半个月后,那天吴曲正在整理全县工业生产发展大事记,主任把他喊到了办公室。主任态度严肃,主任说,吴曲同志,你到上海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没有遇到一些特别的事情?
吴曲说,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呀。
主任捋了捋稀拉拉的头毛说,你是党员同志,不能对组织说谎,这是组织给你机会呢。
吴曲还是一头雾水。
主任失去耐心了,桌子一拍,大发雷霆道,你居然丢人丢到上海,那些破事能藏起来吗?人家公安都把材料寄到单位了,你还假装没事情一样。
吴曲做梦都想不到上海的派出所那么缺德,不是说好罚款不跟组织说的吗?奶奶的,这次就算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但是面对主任,他还是需要说清楚的,于是他从自己祖上八代开始说起,说到发生事情的细节,他希望主任相信他。他说了一上午,最后主任还是拍桌子说,你说这些谁相信呢?公安不是调查你家属了吗?组织也会调查的。
吴曲说,希望组织还我一个公道,也好找上海警方讨个说法。
主任说,无论如何要成立一个调查组,不调查清楚,决不罢手。
吴曲头彻底大了,这都是什么事呀,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自己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单位调查还没有开始,到处都传得沸沸扬扬了。有说,吴曲到上海招商,嫖娼被上海警方抓到了;有说,听说不是跟小姐,跟他一个家门的姑姑,看起来蛮好的人,怎么禽兽不如呢;有说,县委瞎眼了,就这么一个人,还得到提拔重用,不知道吴曲找到谁了?传言越来越神乎,最后演绎成了吴曲到上海花天酒地,不但嫖娼,还把自己姑姑也睡了。
春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吴曲接到了县纪委的电话。吴曲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变化得太快了,居然惊动纪检委了。这么多天,他人早变形了。在舆论的压力下,在同事们的耻笑与逗乐下,他早感到生不如死,但是想想自己问心无愧,把一切都忍了,想,慢慢等下去,就会过去的。但是问题是事情不但没有过去,还越来越大了,连纪检委也找自己谈话了。
吴曲不知道怎么是好,想想自己的解释,组织不一定会相信,这次看来躲不过去了。
临去纪检委前,他发了两条信息,一条给老婆,让她找老家的村支书,赶快替他来证明;一条发给姑姑吴侠,请她务必回来一趟,自己遇到大麻烦了。
发完信息后,他还不踏实,想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越想越证明不了,自己都被自己弄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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