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吃点儿巧克力,压压惊吧!”关淮取出施丹蔻带回来的意大利Venchl巧克力,直接剥了一颗塞进阮小冕的嘴里。
牛奶夹心巧克力的爽口脆甜和丝滑细腻在舌尖蔓延开,神经稍稍松弛。
“对不起,小关先生。”
关淮的从容反而令阮小冕愧疚,她失职了,辜负了他的信任。
“事出突然,确实让人措手不及。”关淮在她身边坐下,引导她的情绪,“不过你别急着揽错,先冷静下来,然后回答我的问题。”
“你尽管问。”阮小冕转头看他,“我不会隐瞒任何事情。”
“除了你我之外,还有谁看过‘爱莲说’?”
关淮又剥了一颗巧克力往她嘴里塞,巧克力缓解情绪的效果很显著。
“爱莲说”设计图稿泄露,阮小冕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他想她并非主观故意,只怕是初入职场不懂防备。
阮小冕咬着巧克力,深呼吸再深呼吸,感觉脑子清醒很多,回想她接手“爱莲说”之后的事。
周昉和麦修伦看过“爱莲说”,不过周昉“差强人意”的评价,她最终没有向关淮报告这件事。麦修伦帮她捡过设计图稿,只看过部分“爱莲说”。前两天麦修伦为了躲催稿的助理设计师,想进样品室“避难”,也被她拒绝了。
她一直和设计图稿单独待在样品室,除了关淮时不时会来查看进度,顺便指导她外,就是那天施丹蔻来样品室找关淮,她也看过“爱莲说”,只是接了关淮电话,很快就走了。
每次离开样品室,她都会将设计图稿锁好,钥匙随身携带,设计图稿现在也好好地在样品室,究竟是怎么泄露的?
阮小冕将所知的和设计图稿相关的事,巨细无遗地告知关淮。
关淮没有立刻发表看法,陷入沉思。
阮小冕在一旁看得紧张,唯恐他不相信她。
“软绵绵,原来麦修伦还会来工作室骚扰你啊。”过了会儿,关淮才开口。
对“爱莲说”曝光一事,他脑中有了想法,但觉得不可能,他需要时间来证明。
“按照小关先生吩咐,会影响工作的人,我都拒绝了。”阮小冕忙道,“所以,麦修伦没进过我们的样品室。”
再者,就算麦修伦大放厥词要拽下关淮登上第二设计师的宝座,也应该不会采取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不,如果说“爱莲说”设计图稿曝光能打击关淮,麦修伦也能从中获利。关淮一旦倒下,他就能上位吧?
细细一想,阮小冕有种说不出的恐惧,职场真是不见血的战场吗?
“麦修伦这人,看似懒散无纪律,实则擅长扮猪吃老虎。”没有野心和企图的人是无法在恩薇立足的,关淮说道,“下次他若再插科打诨,就算你属狗,也别被他牵着鼻子走。”
狗是套着项圈拴绳牵走的,牛才是牵着鼻子走的。不过,这种时候,阮小冕没心情纠正关淮的常识错误,向他保证:“我会注意的,不让他有机可乘。”
她误会了,他不是要她在工作中戒备麦修伦。不过关淮也没多作解释,免得她对麦修伦想太多。
“嗯。”关淮点头,拍拍她的肩膀,“‘爱莲说’的事我会处理,最近你不用来公司,就当提前放年假吧。”
“我还能回来吗?”阮小冕小声问。她被停职了,这年不好过了。
“我相信你。”关淮摸了摸她点头,“别想太多。”
这次,关淮没有挖苦她“想太多会头疼”,她反而觉得空落落的。
“爱莲说”被曝光一事,当天就在光耀集团传得沸沸扬扬。阮小冕成了众矢之的,她觉得自己像过街老鼠一样离开了公司。
阮小冕在公寓内“闭门思过”,不敢去问关淮进展,害怕拖他后腿,绞尽脑汁想做点儿什么来补偿,却毫无头绪。
她打电话向费英治探听,费英治趁机要求她陪自己参加漪澜温泉度假酒店的开业酒会,因为关凛不愿当他的女伴。
“度假酒店的开业酒会?费总何必去捧场?”听说漪澜和微光岛只隔两条街,在这种风口浪尖,阮小冕不想行事高调,找理由推托。
“必要的应酬免不了。”费英治不甚在意,“再说,商场上哪有永远的对手,我和漪澜的乔总有私交,所以漪澜也有微光岛的投资。”
阮小冕问他为何不找其他人当女伴,他说长辈很乐意介绍相亲对象陪他应酬,但他不想让关凛误会。没办法,阮小冕只能乖乖当他的女伴。
穿梭在衣香鬓影中,阮小冕心不在焉地跟着费英治应酬。
终于闲下来,她忍不住问:“小关先生现在怎么样?”
“小淮没问题的。”费英治笑道,“别看小淮年轻气盛,其实处事比关凛冷静多了。”
“爱莲说”曝光一事,费英治当天看到新闻就知道阮小冕会受牵连,关凛的暴脾气肯定会爆发。他电话关凛表示关心,顺便替阮小冕说两句好话。关凛直接说阮小冕难辞其咎,就算关淮护航,也不能在恩薇待下去了。
关淮知道阮小冕可能找他商量,还提前跟他打招呼,让他帮忙开解,免得她钻牛角尖。
“小关先生,真的没问题吗?”阮小冕想起关凛的强势,关凛本来就反对她进恩薇。
“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关家姐弟。”
费英治十三岁时认识关家姐弟,如今快十七年了。那时关凛十九岁、关淮七岁,两姐弟关系微妙,关淮爱哭黏姐姐,关凛嫌弃弟弟,他处在中间,经常去安抚关淮。他是看着关淮长大的,太了解他们姐弟了。所以,他和关凛纠缠十几年,不管关凛对他若即若离,还是关淮笑他死心眼儿,他都放不开关凛,甘愿为他们姐弟的事操心。
费英治并不想对阮小冕诉说关凛带给他的苦恼,也不想她纠结关淮的进展,便拉着她去跟酒会主人——漪澜的总经理乔弘朗打招呼。
阮小冕的注意力却被乔弘朗的女伴吸引,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这位是‘澜’珠宝定制的设计总监欧阳漪小姐。”费英治做介绍,“欧阳小姐,我的女伴阮小冕,恩薇的助理设计师,请多多关照。”
欧阳漪笼烟含雾似的水眸扫过阮小冕,慵懒道:“真巧,阮小姐,我今天穿的就是恩薇。”
“欧阳小姐,很高兴认识你。”阮小冕的目光垂向她的脚,向乔弘朗请示,“乔先生,我可以和欧阳小姐借一步说话吗?”
乔弘朗比了个请的手势,以眼神询问欧阳漪。
欧阳漪有点儿不明所以,但是也厌烦了应酬,就和阮小冕到角落的沙发休息。
“欧阳小姐,不介意的话,请把鞋给我做些处理,就不会再磨脚了。”阮小冕从鸡尾酒调酒师那边弄了杯伏特加,倒在纸巾上做准备。
“哦,被你发现了。”欧阳漪恍然,暗暗松口气,也幸好角落灯光暧昧,她才能放下端着的架子。
“小关先生……就是我在恩薇的师父,他是恩薇专属设计师,教过我如何观察脚感。”
阮小冕将浸湿伏特加的纸巾包裹在鞋子磨脚的后跟处,按摩揉捏此处,直至鞋质柔软,需要三五分钟。
“关淮?”欧阳漪打量着细心处理鞋子的阮小冕,长相温柔,气质平易近人,“最近有他的新闻,我看过他曝光的作品,可惜了。”
“嗯。”阮小冕有点儿难受地点头,“发生这样的事,我作为助理有很大责任,我可能不适合当设计师的。”
“我倒觉得你很适合当设计师。”欧阳漪说,“不管是你的高跟鞋设计,还是我的珠宝设计,设计间是有共通性,你擅长观察、细心敏锐,这些都是设计师所需要的素质。”
“谢谢你,欧阳小姐。”阮小冕受到鼓励,心情不由得变好,将处理好的鞋子交给她,“你现在试试看。”
欧阳漪重新穿上鞋子,感受到原本不适的新鞋变得柔软服帖,她一下子对阮小冕亲近起来:“小冕,你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现在非常舒适。”
“小关先生说鞋子最大的价值应该体现在脚感上,好脚感能让主人倍感愉悦。”
如何让新鞋服帖的办法也是关淮教她的,可惜她的失职却要他来善后。想到这儿,阮小冕情绪又低落下来,这时手包中的手机响起。
是关鹤松的来电,她感觉到了压力。
因为“爱莲说”设计图稿在她手中泄露,而这一失误,导致光耀股票小幅下跌,市值蒸发了数亿。
农历年将至,施丹蔻拍完广告后回意大利住了几天,便推掉不少工作回了中国。这一次,她直接搬进关家大宅,美其名曰替工作忙碌的关淮和关凛陪伴爷爷,并宣布她要和他们一起过年。
书房里,施丹蔻正缠着关鹤松教她书法,应时写春联。
她不耐烦练习基本笔画,随心所欲在红纸上挥笔。结果,扭捏的字体不见美感,更无风骨。
“爷爷,这毛笔软趴趴的,不听话。”
她十岁移民意大利,英语和意大利语是她的常用语,中文使用率变低但听说没问题,可惜书写水平停留在小学时代。面对这结果,她开始后悔为求表现跟关鹤松学书法,自讨苦吃。
“书法如道法,讲究自然和谐平心静气。”关鹤松坐在一旁看施丹蔻写字,缓缓道,“这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一点一折一钩一提的基本功,并非一蹴而就,需要朝夕不断地练习,打牢基础,方能挥毫笔墨胸有成竹。”
关鹤松一讲道理,施丹蔻就头疼,下笔越来越敷衍,赶紧转移话题:“爷爷,Enoch新作被杂志曝光,光耀股票跟着下跌,这好像蛮严重的吧?听说是内部人员泄露设计图稿,Enoch助理是到底怎么保管的?”
关鹤松皱起眉:“你在说小冕?”
“她是个外行,拿着Enoch的设计图稿却没保管好,结果连累Enoch,被业内看笑话。”施丹蔻放下毛笔,愤愤不平,“爷爷,你看Enoch的心血这样被毁,阮小冕是不是该负责?”
“没那么严重。”关鹤松摇头,“小冕保管失当也是无心之失,哪能苛责她?”
施丹蔻撇了撇嘴,重新握起毛笔比画着。
关鹤松明显在偏袒阮小冕。
这时书房响起敲门声,阮小冕跟在雷叔身后走进来,她来看望关鹤松。
“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昨天在酒会上接到关鹤松电话,他若无其事地嘘寒问暖,绝口不提“爱莲说”的事,让她更内疚。
“好,好得很。”关鹤松一见阮小冕就眉开眼笑,亲切地拉着她寒暄。
关鹤松对阮小冕的热情,让施丹蔻心里不是滋味。
“阮小姐来得正好,我和爷爷刚刚还聊到你。”施丹蔻放下毛笔,接过雷叔送来的茶盘,示意雷叔去休息,她来招待客人。
阮小冕有点儿意外施丹蔻在关家,她以为施丹蔻拍完广告回意大利了。
“我今年要在这里过年。”施丹蔻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说,“Enoch本来说好陪我的,结果为了‘爱莲说’的事,他忙得不见人影,我闲得只能和爷爷学书法。”
提到“爱莲说”,阮小冕立刻不自在,正要道歉:“抱——”
“小冕,你美术专业的吧?学过书法吗?”关鹤松直接打断她,不让她接施丹蔻的话。
“我选修过国画,也学了些书法。”阮小冕回答。
“好,那一起来写春联。”关鹤松不由分说地拉着阮小冕来到书桌旁。
被忽略的施丹蔻心生恼火,寻了个借口到书房外,打电话向关淮抱怨:“Enoch,爷爷偏心,阮小冕一来,就把我当透明人。”
“爷爷和她是患难之交,感情自然好。我和关凛去争宠,可能也得靠边站呢。”关淮反应平静。
毫无异议地确认阮小冕在关鹤松心中的地位,这让施丹蔻更不爽了:“感情好也不能是非不分吧?明明‘爱莲说’责任在她,爷爷却这般袒护,真奇怪。”
“关家家训,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恩人。”
“那她不能仗着有恩,就做事不负责。”施丹蔻最近住在关家,已经知道了关淮是为了报恩让阮小冕进恩薇的。
“Chloe,明天九点你来我工作室。”关淮转移了话题,“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你想我啦?”施丹蔻的心情瞬间变好,“没问题,我准时到。”
“我等你。”
施丹蔻喜滋滋地收起手机,看向书房内挥毫泼墨的一老一少,没那么心意难平了。
“软绵绵,现在马上立刻来公司。”
最近因“爱莲说”失眠的阮小冕,到早晨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结果接到关淮电话,听着对方用严肃得令她胆战心惊的声音发号施令,她睡意顿时全消。
“爱莲说”的调查有结果了吧?
阮小冕匆匆梳洗,换装出门,下楼就看到门口熟悉的白色奥迪。
关淮打开车门,慢悠悠地走向她。
金色晨光倾泻而下,洒在他身上,在松软的卷发间跳跃,在俊俏的面容上发亮。
他突然这样出现,带着鲜亮的光芒,闪到她睡眠不足的眼睛,心脏瞬间跳快了。
“小……小关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阮小冕有些惊讶,几天没见关淮,再见到他,像几十天没见似的,面对他,莫名地不知所措起来。
“距离我打电话给你才过去十五分钟。”关淮看了表,饶有兴味地打量穿正装、化淡妆的阮小冕,黑眼圈扣分了,“你动作这么快,是有特殊的出门技巧?还是对师父望穿秋水了?”
熟悉的口吻、不变的调侃,还是那个会见缝插针调侃她的关淮,阮小冕忽然安心下来,正经回道:“你在电话中用了‘现在立刻马上’强调事态紧急,我当然不敢怠慢。如果我领会有错,请师父指正。”
“这个领会,满分。”关淮笑起来,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上车吧,我们去公司。”
“小关先生特地来接我?”阮小冕有些受宠若惊。
“我今天心情好。”关淮眉开眼笑,“上班前,你陪我去吃早餐。”
看来“爱莲说”的事情很顺利,那么,她能重新回恩薇工作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阮小冕被关淮带到公司附近的茶餐厅。
“小关先生。”阮小冕环视四周,“去年十月,我去光耀面试前,第一次遇见爷爷就在这里。”
“爷爷说过,你替他买单解围。”关淮找来服务员点好餐,“正好,以后你的单,我来买。”
“我的单?”阮小冕猜,“你要提供长期饭票吗?”为了报答她的一饭之恩?
“嗯哼。”关淮挑了挑眉。
“不敢当,你请我一顿饭就够了。”阮小冕再次觉得他今天对她友好得反常,于是小心翼翼地确认,“还是说,你要更换表达感谢的方式,用长期饭票替代我在恩薇的工作?”
“‘杞人忧天’和‘庸人自扰’,你选哪个?”关淮好商量地问。她这是在怀疑他处理“爱莲说”的能力吗?
“呃,我选第三个,自以为是。”阮小冕讪讪道。
“我最后说一次。”关淮凝视目光闪烁的阮小冕,正色道,“阮小冕,我会帮你实现梦想,除非你半途而废。”
郑重其事的关淮,有着不容置喙的气势,彰显着他的认真和笃定。
“小关先生,我明白了。”阮小冕正襟危坐。
“脑容量不足就省着点儿用,赶紧吃早餐补补吧。”关淮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停职的这些天,让她心慌慌了吧?
听着熟悉的毒舌,阮小冕反而放松下来,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广式早茶和一笼笼精致的早点:水晶虾饺、芋头丝糕、蟹子烧卖、芝麻豆蓉卷、肠粉……
她咽了咽口水,感觉真饿了:“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请吧。”
今天的关淮太好相处,让阮小冕第一次觉得有师父当靠山真不错,胃口大开,饭后跟着关淮去公司。
时隔多日,阮小冕再次回到恩薇。
在诸多侧目中,她亦步亦趋,紧跟关淮,一进关淮的工作室,就看见关凛和施丹蔻已在那儿候着了。
目光跟关凛对上,阮小冕有点儿气弱,但想到关淮在茶餐厅重申的立场,她便不卑不亢地打招呼:“关总,施小姐,早上好。”
“Enoch,你应该只约了我看东西吧?”施丹蔻无视阮小冕,上前挽住关淮的胳膊。
关凛有点儿意外阮小冕和关淮一起来工作室,开门见山道:“关淮,你要给我什么交代?”
一早接到关淮电话,让她九点来他工作室,美其名曰要给“爱莲说”事件做个交代。
“各位女士,请坐好。”关淮从施丹蔻手中抽回胳膊,指着会客区的沙发示意她们入座。
气氛随即严肃起来,阮小冕向关凛比了个“请先入座”的手势,之后在她身边坐下。
施丹蔻不情愿地放开关淮,在另一边坐下,嘟囔着:“这是要开会吗?无聊,我又不是公司员工。”
关凛睨了施丹蔻一眼,后者立刻端正坐姿,抿了抿嘴没再嘀咕,目不转睛地看着办公桌后整理材料的关淮。
阮小冕瞅了瞅关凛和施丹蔻,觉得她们三人凑一块儿有点儿诡异。
“为什么让你们来,理由很简单。”关淮捧着一沓材料过来,分成三份发给她们,“来看看我最近的成果,说说你们的意见。”
接过材料,阮小冕好奇地翻开,这是份图文并茂的文件,中文、英文、意大利文混合使用,表述不同内容。在文字中穿插的图片有网页缩略图、邮件来往截图、IP地址数据图,还有“爱莲说”系列鞋履设计图稿翻拍图。她的英文水平中等,意大利文只认得些日常用语,仔细辨认后,才确定这份材料是“爱莲说”事件的调查报告。
换句话说,关淮找到“爱莲说”被泄露的证据,可以证明她的清白了?
阮小冕有点儿激动地望向关淮,他对她微微颔首,然后目光投向沉着脸的关凛。
关凛翻阅材料,一直没有表态,她极力克制情绪,但也挡不住额间青筋跳起,渐渐满脸愠色,转而怒视施丹蔻。
“哗啦”一声,施丹蔻一惊,手中的材料散落在地。她脸色刷白,慌忙去收拾材料,好一会儿才回座,额头冒出冷汗,不敢正视关淮。
阮小冕恍然大悟,为什么材料中IP地址会有意大利的数据,为什么来往的邮箱地址会有意大利语的后缀,为什么关凛会恼怒……她想起那天来样品室找关淮的施丹蔻,非要看设计图稿以炫耀她和关淮的亲密关系,难道在她转身接电话的时候,施丹蔻趁机用手机翻拍了设计图稿?
可是,施丹蔻并没有泄露“爱莲说”的动机,这对她没任何好处,她那么在意关淮,没理由伤害关淮……除非她是竞争对手公司的人,这更不可能。
阮小冕想不通施丹蔻这么做的理由。
施丹蔻是光耀旗下歌萝的品牌代言人,又和关家关系匪浅,如果她真的……难怪关凛动怒,不过关淮这是把难题推给关凛?
“关总,如你所见,这是‘爱莲说’事件的全部真相,你说谁该对此事负责呢?”关淮真诚地请教关凛。
“施丹蔻,你有什么话说?”关凛直接问施丹蔻,扬了扬手中的材料,“难为你特地回意大利发匿名邮件了。”
“我……”施丹蔻脸上青白交错,恼羞成怒地将材料摔在茶几上,转而质问关淮,“Enoch,你居然入侵我的电脑,偷窥我的隐私,这和小偷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做了与你类似的事,我都没有动怒,你又何必生气。”关淮认识施丹蔻八九年,太了解她的性子和行事风格。
“爱莲说”事件发生后,关淮排除阮小冕的泄露可能后,梳理相关信息,他就怀疑施丹蔻了,又觉得她今非昔比,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于是,他求助于表哥——娱乐圈赫赫有名的金牌经纪人耿放歌。
耿放歌与时尚圈娱乐圈的记者关系良好,一查之下,他发现《顶端周刊》所曝光的“爱莲说”内容,来源于网络匿名邮件。而匿名邮箱地址的后缀是意大利文,发送的服务器来自意大利。
耿放歌给关淮的信息,证实了关淮的猜测。
关淮联系在意大利的姨妈,也就是施丹蔻的继母窦盈秀,打开施丹蔻的电脑,通过远程操作,轻而易举地就从中找到了相关证据。
施丹蔻拍完广告回意大利后,便注册临时邮箱,向《顶端周刊》公开的投稿邮箱发送了匿名邮件,附件是“爱莲说”设计图稿的翻拍照片。
关淮对此很失望,但并没有太意外。
施丹蔻还是他认识的施丹蔻,就算她在名利圈历练过,心性并未改变,某种意义上说,她还是为所欲为的自私,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如同四年前,她说她很在乎他很爱他,却仍然做出伤害他的事。
“所以,你不怪我?”施丹蔻一脸惊喜,抱住关淮,“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她泄露“爱莲说”并不是想伤害关淮,只是讨厌在他身边转的阮小冕。从第一次见到阮小冕开始,她就有了危机感,本能地提醒她,要让阮小冕远离关淮才行。尤其发现关鹤松那么偏爱阮小冕,有意撮合阮小冕和关淮,她的危机感更强烈了。
或许,她对阮小冕太戒备,所以看到阮小冕被关淮信任并负责他的作品,她脑中就有个疯狂的念头在叫嚣:只要阮小冕负责的设计图稿出错,阮小冕就不可能再留在恩薇,留在关淮身边。
直到《顶端周刊》上市,“爱莲说”的曝光带来种种连锁反应和影响,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她相信关淮能应付,只是关鹤松对阮小冕的袒护,让她感到挫败,觉得自己做了无用功,反而让阮小冕在关鹤松面前讨了便宜。
“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关淮推开施丹蔻,让她站直,“但你必须向阮小冕道歉。”
“不要!”施丹蔻不假思索地拒绝,“没看好设计图稿是她的错,她工作懈怠让人有机可乘,她的责任最大,凭什么我要跟她道歉?!”
背了黑锅的阮小冕,心底恼火,碍于关淮,她只说:“小关先生不介意,我也没关系。”这事她确实有责任,但关淮都表示原谅,她就没立场争是非曲直了。
“啪!”不料,忍耐许久的关凛火了,直接甩了施丹蔻一巴掌。
“施丹蔻,我不是关淮,不会任你胡作非为。”关凛声色俱厉,“为你犯的错,这巴掌你该受着。”
施丹蔻不敢置信地捂着被打的脸颊,瞪着训她的关凛,气势被关凛压倒。为了找回点儿自尊,她气急败坏道:“关凛,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你别想我再给歌萝代言了!”她愤怒地冲出工作室,并掏出手机打电话冲着经纪人喊订票,她要回意大利。
“这事到此为止,后续我会处理。”关凛淡淡地瞥了眼阮小冕,就离开了。
虽然不喜欢施丹蔻的作为,阮小冕仍提醒关淮:“施小姐看起来不大好,你不去追吗?”
“她该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关淮淡淡道,“软绵绵,你不原谅她也没关系,总之,欢迎你回恩薇。”
四年前,施丹蔻对他说:“Enoch,不要来追我,不要绊住我,不要成为我的障碍。”
从那之后,他就不再追着她跑,也不会围着她转。她给予他的美好有多随心所欲,那么她给予他的伤害就有多肆无忌惮。
“我回来了。”阮小冕很感激他为她洗刷嫌疑,“谢谢你,小关先生。”
然而察觉到关淮的眼中有隐约的感伤,她的胸口忽然堵堵的。
她不知道关淮和施丹蔻的过往,却直觉他很爱施丹蔻。即使施丹蔻毁了他的设计,他仍选择原谅,没有责怪。
难怪施丹蔻会有恃无恐。
她有点儿羡慕施丹蔻,被偏爱的,才有恃无恐。
农历年前最后一次“三会”,因“爱莲说”泄露失去夏季主推新品的审定机会。
尽管明白“爱莲说”被曝光意味着这系列设计作废,但面对关淮在“三会”中失去资格的结果,阮小冕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
前两天关凛以光耀集团负责人的身份,正式对外回应“爱莲说”事件。
关凛指出“爱莲说”是关淮昔日设计习作,被“高岭之花”淘汰的废稿,并非恩薇设计成稿,同时谴责媒体罔顾职业道德的做法,对《顶端周刊》保留诉讼权利。
最后,关凛对外透露,关淮的最新作品会在“高岭之花”上市周年纪念的秋季推出,感谢外界对关淮的关注。
阮小冕看到新闻中关凛对“爱莲说”事件的说明,替关淮十分不平。
“什么叫作被‘高岭之花’淘汰的废稿呢?言下之意是,‘爱莲说’不如‘高岭之花’吗?”
作为姐姐的关凛,完全没有维护关淮,甚至成了损害关淮权益的人。
“逝者如斯夫,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关淮对此看得开,一点儿都不意外关凛的做法。她的表态终究是为了顾全大局,就算爆出是施丹蔻所为让她负责也于事无补,反而会影响歌萝的形象。
再者,《顶端周刊》打造的“爱莲说”系列鞋履样品,拙劣得让他不愿承认那是他的设计,与阮小冕做出的样品鞋差了整整一条银河系距离的质感。
阮小冕拧眉,无法释怀:“这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吗?”关淮的心血和她为此付出的努力就此付诸东流,她难以接受。
“你再纠结,眉心都要长出皱纹,这可不能算工伤。”关淮的手戳着她的眉头,不以为意道,“关凛放话在秋季推出我的新品,那我们就往前看,把握机会通过下次‘三会’。”
关淮揉开阮小冕眉间的褶皱,才满意地收手。
阮小冕怔怔地抬头看他。眉心残留着指腹的余温,似乎穿透皮肤直入心脏,带来一阵悸动。
关淮的动作太坦荡,她却有被撩拨的错觉,回过神来,她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说:“我不甘心,我们为‘爱莲说’付出那么多,却无法让‘爱莲说’面世,真的不甘心。”
“那就不甘心吧。”关淮摸摸她的脑袋,“软绵绵,好东西是需要时间酝酿和等待的,所有的付出都不会白费。”
阮小冕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目送关淮离开工作室去参加“三会”。
“三会”的结果抄送到相关人士的邮箱,周昉的单品设计和麦修伦的“醉红颜”系列鞋履设计通过“三会”。麦修伦成为夏季主推设计师,系列鞋履新品将在年后投入量产,初夏上市。
阮小冕看完邮件,心情复杂地走出工作室。
关淮和麦修伦正走出电梯,回到恩薇设计部。
“这不是阮阮小助理吗?你来恭喜我成为夏季主推设计师吗?”麦修伦对着阮小冕吹口哨,别有深意地瞥了眼关淮,“还是你打算弃暗投明加入我的阵营?我随时欢迎哦,宝贝。”
听着麦修伦对她的称呼,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看他张手迎接的模样,她连忙闪躲到关淮身后。
“麦设计。”阮小冕强调,“我是小关先生的助理,请你不要这样。”
关淮瞅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怪她招惹麦修伦似的。
“这次没有小关先生的作品竞争,我有些胜之不武呢。”麦修伦笑眯眯地看着关淮,“承让了。”
“不客气。”关淮似笑非笑,“多亏麦设计担当主推,我们配角就可以放假过年,让主角加班加点完善设计稿,表现恩薇的精益求精。”
麦修伦一想到整个春节假期要加班,立刻没了逗弄阮小冕的心思,只想溜之大吉,找人喝两杯。可惜他的脚还没有迈开,就被他的助理逮住,拖回工作室。
“麦设计,年后见。”阮小冕向被拖走的麦修伦挥手告别。
“三会”结束后,除了相关人员留守,集团统一下午开始放为期十天的春节假期。
“软绵绵,接下来没工作,提前下班,我送你回去。”整理完相关工作后,关淮穿上大衣,拿着车钥匙,示意阮小冕一起走。
阮小冕不想麻烦关淮,但在关淮强势的目光下,非常识相地感谢师父捎带一程。
“你老家在鹭城吧,什么时候回去过年?”
关淮看过阮小冕简历中的家庭地址,距离X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高铁一个小时。
“嗯……”阮小冕看了眼开车的关淮,自从暑假她和父亲闹翻,她就没再联系家里。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想对父亲妥协。
现在提起回家的话题,阮小冕难免有点儿不自在:“车票有些紧张,我还没买到票呢。”
“你要几号的票?我让颜溪给你订。”颜溪是关凛的特别助理。
“这种小事不用麻烦颜助理。”阮小冕忙摆手,可不敢劳烦关凛的人,“我可以搞定的。”
“你确定回家时间,跟我说下。”关淮也不勉强,笑道,“爷爷已经在盼着你春节来拜年了。”
“好。”阮小冕想起,昨天关鹤松还打来电话邀请她来关家大宅过年。
“软绵绵,打开你前方的手套箱。”关淮抬眼示意,“里面有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阮小冕不明所以,关淮的车她坐过几次,难道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打开手套箱,里面只有个厚实的红包。
“我的?”阮小冕拿起红包,一脸的不确定。
“这是师父给徒弟的压岁钱。”关淮说,“避邪驱鬼,保佑你早日学成出师。”
压岁钱?
小朋友才有的压岁钱?
回想起,他们刚认识时,关淮挖苦她是天真的小朋友。
阮小冕掂了掂红包的分量,他用红包挖苦她,她欢迎之至。
“徒弟谢谢师父。”她不客气地收下了,“徒弟在这儿给师父拜个早年,新的一年,祝师父灵感如泉涌——”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来电显示着“肖翊”的名字,阮小冕一时出神,并不想接他的电话。
关淮也看见了“肖翊”的名字,很快就想起这人是谁——阮小冕喜欢的青梅竹马,后来被她的好姐妹挖墙脚了。
手机无人接听就自动挂断了。
阮小冕暗暗地松了口气,她对肖翊和黎予臻的事有隔阂,心里跟他们划了界线,不再依赖肖翊,不知道现在还能跟他说什么。
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
阮小冕尴尬地瞥了眼关淮,然后恼火地盯着手机。肖翊这样很烦人。
“接吧。”关淮忽然笑道,“说不定他想给你拜个早年。”
本来嫌烦的事情,被关淮这么一说,阮小冕自己都觉得好笑。
“小冕,你怎么才接电话?”电话一接通,就听到肖翊气急的声音,“你爸出车祸正在医院抢救,你赶紧回来吧!”
“怎么会?”阮小冕大惊失色,“你在骗我吧?”
关淮见她脸色刷白,靠边停下车。
“我骗你做什么?编这种谎话让你和叔叔和好吗?我没那么无聊,不信你电话向叔叔确认,反正我通知你了,回不回随你。”肖翊生气地挂了电话。
阮小冕颤抖着手拨通父亲阮宗延的电话,接的人却是朱韵。
“我爸呢?他现在哪里?是不是出车祸了?”
“离家出走的大小姐,终于想起关心爸爸了。”朱韵不冷不热地嘲讽,“他在医院,请放心,我会照顾他,你不用回来。”说完就挂了。
阮小冕只觉得脑袋嗡嗡响,心慌意乱。
“软绵绵。”关淮有点儿担心,“你还好吧?”
“我爸出车祸了。”阮小冕方寸大乱,声音发颤,“他在医院,我想去看他,我现在就买票,哦,对了,手机可以订票……”
她抓着手机,想打开订票APP,太慌乱了,手机从她手中滑落。
关淮眼疾手快地接住手机,放进她手中,然后握紧她的手,安抚她:“别慌,我送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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