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她想起那日关淮眼里失控的怒火。
一周前,她和关淮不欢而散,离开恩薇,她并没有马上去星漾入职。
昨天人事经理谢越联系她,让她回公司办理相关离职手续,虽然她不再去上班了,但一些程序还是要走的。
换句话说,她的直属上司关淮正式批准她辞职了。
阮小冕回到光耀集团处理人事关系,有点儿担心会再见到关淮,不知如何面对。
显然是她想多了,关淮不会闲到在集团大楼晃荡,她没有遇见他,倒是乘坐电梯时,听到施丹蔻的八卦。
施丹蔻最近在拍摄歌萝新一季的广告,电梯里八卦的人挤眉弄眼,用一脸“你懂的”表情说施丹蔻工作一结束就会去恩薇设计部,跟关淮有说有笑。
她知道施丹蔻是关淮的白月光,却像是坠在她心间的陨石,压抑着她,无法纾解。
完成所有离职程序,离开人事部时,阮小冕忍不住问:“谢经理,小关先生有说什么吗?”
“小关先生通知我为他新招收的两名助理设计师办入职手续,顺便说你离职了,我才联系你回来走程序。”
公事公办的答案,阮小冕听得很不是滋味。
对关淮来说,她就是随时可以被取代的存在吧?
正式离职后,阮小冕想到她和关家的渊源来自关鹤松,于公于私,离开光耀,她都得跟关鹤松说一声的。
关鹤松知道她已经离开光耀了吗?
按照关鹤松对她的偏爱,如果知道她和关淮闹翻,可能会出面为她“讨公道”之类的。但他这边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她还在恩薇,一如既往。
所以,阮小冕很踌躇,该不该见关鹤松?
其实,她的离职对光耀集团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不顾关淮反对执意离职,再跑来找关鹤松,很虚伪矫情吧?
“阮小姐,好久不见,关先生有请,跟我进来吧!”不知何时出现的雷叔,恭恭敬敬地打开古铜大门,邀请她进门做客。
阮小冕回过神,这才发现铜门上方有个监控摄像头,就有些尴尬地跟雷叔进门。
关鹤松一见她,就满脸笑意地拉着她的手坐下,一边嘘寒问暖话家常,一边唤雷叔上茶水、点心。
阮小冕心底涌起了罪恶感,倏然起身,向关鹤松弯腰道歉:“对不起,爷爷。”
她不是他的亲孙女,而是“过河拆桥”伤害他亲孙子的人。
关鹤松皱了下眉头,拉着她回座位坐好:“小冕,你是说辞职的事吗?”
“爷爷知道?”
阮小冕怔了下,望着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关鹤松,对上他洞悉一切的目光,她忽然讨厌起自己的无能。
“小冕,你知道的,我一直很中意你当孙媳。出于私心,我希望你留在小淮身边工作,你们年纪相仿,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就能水到渠成地变成一家人。”
关鹤松从来不掩饰他对阮小冕的偏爱,从关凛口中得知阮小冕离职,他的第一反应是拿关淮问罪。
当他看到关淮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脾气性情他最清楚,不忍责怪挫败的关淮,也不忍勉强阮小冕,佯装天下太平,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不问我理由吗?”阮小冕听着难受,关鹤松是真的拿她当家人。
“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我也不问。”关鹤松叹口气,“我支持你在职业上的规划,在某些方面,霍瑀确实比小淮成熟,你跟着他也会学有所获的。”
“霍瑀成熟归成熟,这么做,太不厚道了。”关凛的声音很突兀地插入。
阮小冕循声望去,就见她进门将车钥匙丢给雷叔,身后跟着施丹蔻。
“爷爷,我来看你啦。”施丹蔻热情地跟关鹤松打招呼,礼貌地向阮小冕颔首示意,然后随着关凛坐在一旁,不动声色,作壁上观。
施丹蔻似乎变了很多,阮小冕想,但关凛咄咄逼人的眼神让她不由得正襟危坐,无心关注施丹蔻。
“小凛,别乱说。”关鹤松向关凛使了个眼色。
“我只想说。”关凛直视阮小冕,“阮小冕,你可以跳槽去任何公司,但跟着霍瑀去星漾,是在打关家的脸,更是伤关淮的自尊。”
关凛向来直接又犀利,并且不留任何情面。
阮小冕顿时觉得双颊热辣辣的,像被关凛当众扇了一巴掌。
关鹤松是长辈,偏爱她,不忍苛责她,即使她的做法令人失望,他还是表示对她的支持。
在关凛的逼视下,阮小冕再次道歉:“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你记住,从今往后,关家不欠你……”关凛冷哼。
“小凛,够了!”关鹤松出声制止,“小冕,欠你恩情的是我,其他人的想法你不用在意。”
面对关凛的指责,阮小冕不敢以关鹤松的恩人自居,更不敢“恃宠而骄”。
“没关系。”
她尴尬地对关鹤松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然后寻了个借口告辞。
阮小冕匆匆走人,关鹤松表情复杂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许久,才问:“小淮怎么样?”
“大概化悲愤为力量,变身工作狂为集团发光发热。”关凛嘲讽道,“他想做出更厉害的作品让某人后悔呢。”
“过犹不及。”关鹤松摇头,吩咐道,“小凛,你多注意点儿。”
“爷爷,放宽心,这又不是他第一次失恋。”关凛不以为意道,然后意味深远地瞥了眼施丹蔻。
因为“爱莲说”事件,施丹蔻被她扇了一巴掌,以施丹蔻的脾性,大概会跟她老死不相往来。令她意外的是,施丹蔻竟能放下架子,主动示好,并且愿意继续歌萝的工作。
施丹蔻这次回国的改变,有目共睹,工作态度认真起来,为人处世谦虚起来,“爱莲说”事件确实让她受教了。
“爷爷、姐姐。”施丹蔻忙表态,“我保证不会让Enoch再失恋的。”
“我坚持三不原则。”关凛表明自己的立场,“不反对、不支持、不掺和,作为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关淮第一次失恋,拜施丹蔻所赐。
她最初甩人肆无忌惮,现在又为关淮俯首低眉,这般能伸能屈,也是个人才。
“我也有三不原则,不任性、不勉强、不放弃。”施丹蔻笑起来,只要关凛不敌视她就好,“我会努力让Enoch重新爱上我的。”
“年轻人哪。”
关鹤松只是感慨了下,想起当年关淮被施丹蔻甩了,曾回国看他,见他担心,就说:“爷爷,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关淮不是关凛,不会在原地踯躅不前的。
但这次的阮小冕,对关淮而言,是“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吧?
光耀集团大楼,总裁办公室。
关凛背靠着皮椅,调整个舒适的坐姿。
研发中心送来一双样品鞋,因为某个细节,不得不请她过目,再做定夺。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双绑带式白色高跟鞋,利落简洁的线条流畅优雅,清爽无瑕的颜色矜贵脱俗。鞋面皮质经过特殊工艺处理,有隐现的梅花暗纹,通过反射光线,不同角度观看,会呈现出不同的视觉效果。若是穿在脚上,莲步轻移,便有暗香浮动的错觉。
这双鞋是关淮“一剪梅”系列鞋履中的一款,从整个设计和市场取向看,确实符合恩薇的标准。
关淮的“一剪梅”系列鞋履一共十二款,不久前通过“三会”,确定为恩薇秋季主打系列产品,已经交给光耀研发中心进入批量生产流程。
但是,这双鞋内部出现不合规矩的标识——非恩薇专属设计师的署名,研发中心负责人为了稳妥,向她汇报这一情况。
恩薇品牌经营了五六年,从未出现这种状况。
关凛已经让助理颜溪去通知“始作俑者”——关淮,他最好给她一个满意的解释。
“急匆匆找我干吗?”关淮打着呵欠进门,懒洋洋地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瞥了眼办公桌后的关凛。
为了“一剪梅”,他连续加班大半月,才进入批量生产流程,他又要忙着制作欧阳漪的定制婚鞋,离欧阳漪的婚期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了。
关凛起身,走向关淮,直接将鞋扔进他怀里,嘲讽道:“你这是在自取其辱吗?”
关淮看清手中的鞋子,不逊回道:“我自有打算。”
“哼。”关凛冷哼,“失个恋,你的脑子就进水了?”
“关凛!”关淮正色,明显动怒,呛道,“我没有失恋,你少自以为是。”
“是吗?如此为他人作嫁衣裳,究竟是种什么精神……病呢?”
“不关你的事,我的做法不需要你干涉。”
两姐弟一如既往,没说两句话就针锋相对,杠起来了。
“关淮,整个光耀包括恩薇都归我管,你想发表你的作品,决定权在我。”关凛火起来,“当初你让阮小冕进恩薇,已经影响恩薇的格调,现在,你居然要给她署名,你想毁掉恩薇经营多年的形象吗?”
这款白色高跟鞋不管是否出自阮小冕的设计,只要以恩薇的名义生产上市,就不可能署上非专属设计师的名字。
“恩薇的形象就这么不堪一击吗?”关淮不以为然道,“她的设计不是通过了‘三会’,符合恩薇的要求吗?”
“如果她今天还在恩薇,你和她联合署名,就算破坏了恩薇的规矩,我也许会睁一眼闭一眼。但是,她决定去星漾,整个关家都被她打脸了,你还要送上另一边脸给她打吗?关淮,作为关家人,你的自尊呢?”关凛看不透关淮对阮小冕的想法,这种放低自己尊严的做法,也是爱吗?
“这是我作为关家人的报恩方式。”
他曾说过会帮她实现梦想,让她在恩薇立足,就算她半途而废离开恩薇,但他还是会有始有终地兑现自己的承诺,至少要让她的设计在恩薇留名。
“关家不欠她!”关凛冷声道,“总之,我不会同意给她署名,要么这款鞋以你的专有署名发布,要么把它剔除出‘一剪梅’系列,二选一,你看着办吧。”
气氛瞬间冷下来。
“关凛,你固执己见的样子,真的很讨厌。”
关淮握着白色高跟鞋起身,恼火地瞪着关凛,他也是光耀的继承人,享受点儿特权又怎样?
“我们关家家训是有恩报恩,可不是以德报怨。”关凛戳了戳他的心口,“关淮,问问你受伤的心,只是报恩吗?真的无怨无悔吗?”
关淮垂下视线,看着手中的白色高跟鞋沉默,心脏难受地揪起来,传来挫败的无力感。
这双以阮小冕的设计雏形制作出来的高跟鞋,他花了比其他“一剪梅”鞋履更多的心思。精挑细选各种材质比较,最后通过定制特殊工艺处理的皮料来完美呈现她的想象,才有了这样可以通过“三会”达到恩薇标准的成品。
他希望当阮小冕看到这双鞋时,她会后悔,后悔没有从他这边学到足够多的本领,后悔他比她更能诠释她的设计……后悔离开他。
或许被关凛戳到了软肋,关淮没有反驳。
他的心确实受伤了,才会在受伤的一刹那,以愤怒来自我保护,硬生生地撕破他在阮小冕面前自信而笃定的模样,冷静下来却发现,他的失控让他一败涂地。
“关凛,我不是你。”关淮拿着白色高跟鞋,打开办公室的门,回头对关凛说,“我确实做不到无怨无悔,但我也不会因爱生恨的。”
他只是不甘心。
为什么她不选择他?
难道他做得还不够好吗?
越想越深的挫败感,几乎颠覆他对自己的认知,不甘心的情绪如同疯狂生长的蔓藤,缠绕他所有的神经,占据他全部的思维,步步紧逼,几乎让他窒息。
然而他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去找阮小冕,不允许他颓废自怜。
有个红了眼的声音在呐喊,他还没有输,必须做些什么,证明自己的强大,让阮小冕明白她的选择愚蠢至极!
她想在业界生存,不可能跟他划得清界线,她身上带着他的烙印,是她永远都抹不掉的。
既然拦不住她想走的脚步,那就用他的方式让她自己走回来。
阮小冕正式入职星漾时,霍瑀主导的星漾高端女鞋新品牌花前月的设计部已经成立了,她成为花前月的设计师。
花前月设计部除了她和霍瑀,还有两名设计师,一位是原星漾经典畅销系列鞋履“丽人行”的设计师俞清舟,另一位是原法国高端女鞋品牌REA华裔设计师Shawnchu(褚商恩),霍瑀通过唐洛华挖来的。
阮小冕第一天上班,霍瑀召开会议介绍花前月成员,她是以“米兰假日”为代表作品加入花前月的新锐设计师。
“阮小冕虽然是新人,但她的设计能力有‘撷秀杯’认可,商业价值有‘米兰假日’证明,作为一匹黑马,相信她会在花前月大放异彩的。”
她资历浅,为了服众,霍瑀拿出“米兰假日”近两个月的销售报表,亮眼的销售成绩让人心服口服。
花前月作为星漾高端女鞋设计部,品牌定位与光耀的恩薇相当,但不同于恩薇独立工作室的运行模式。花前月不配备个人样品室和助理设计师,设计部负责鞋履设计,后续流程与星漾统一的研发中心合作,经验丰富的开版师、楦头师和样品师等专业人士,会根据设计师要求制作出样品。
花前月十月正式推出,打头阵的作品是首席设计师霍瑀的“南鱼座”系列鞋履,已进入量产流程,九月底铺货,十月配合广告宣传上市。
俞清舟和褚商恩的系列鞋履,会根据花前月的市场表现适时推出,霍瑀在会议上询问了他们的进度,作为首席设计师,他把握花前月整体方向,但并不干涉设计师的具体创作。
“花前月实行个人责任制,设计师对作品全权负责。花前月选中的设计师,有自己的审美品位、流行敏感和设计风格,如何把握花前月的市场取向,设计师各自领悟。作为首席,我只审查通往市场的第一关,量产进入市场后的表现,决定设计师在花前月的地位和去留。”
霍瑀针对她这个新人说明花前月的“潜规则”,花前月以实力说话,没有明显的等级差别,只要她的作品符合要求,明年春季就有不错的档期。
阮小冕很快就抓住本质,看似宽松的放羊政策,其实是更残酷的森林法则,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霍瑀给她提供平台,让她自由发挥,但也充满挑战,确实是磨炼自己能力的好地方。
虽然她资历尚浅,但在花前月设计部,名义上,她和俞清舟、褚商恩平起平坐,他们是一同打造花前月的同伴,也是互相竞争的对手。
进入花前月一周后,阮小冕发现自己与其他设计师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首席设计师霍瑀,名为她的上司,但不会分配她任何工作,花前月是星漾重点运营的新品牌,设计师要根据自己对花前月的理解,进行创作,而霍瑀负责审核。
阮小冕画了些草图交给霍瑀做试探,他迅速翻看一遍,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她:“关淮就教了你这些?”
“这只是我对花前月的摸索。”阮小冕不喜欢这种针对关淮的话语。
“完全不行,你还没抓到花前月的要领。”
同为花前月的设计师,霍瑀没有给她设计上的意见,也不会顾虑她的感受和自尊。
阮小冕感觉有点儿挫败和迷惘,不由得怀念起关淮的指导,但随即提醒自己,她就是为了不依靠关淮才来星漾的,她受得了霍瑀的否定。
花前月最资深的设计师是俞清舟,今年三十二岁,清高自持,他的设计风格和关淮有点儿相似,得知她曾是关淮的助理,对她有莫名的敌意。她的礼貌问候,俞清舟基本视若无睹,当她是空气,弄得她很尴尬。
来自法国的华裔设计师褚商恩,比她大四五岁,中文带有奇特的外语腔调,性格很随意,法式的热情和中式的八卦,对她异常好奇,自来熟地要求她称呼他“Shawn”。他看过她的“米兰假日”,有模有样地穿着“米兰假日”高跟鞋,过来跟她探讨脚感,顺便打探她在米兰遇见过什么,美其名曰互相激发灵感,她对他很无语。
阮小冕不是很适应花前月的氛围,这里没有人带她融入其中,更不会有人对她说“尽管得罪,有我在”。
这里不是恩薇,没人与她并肩作战,她必须独自摸索,创作出好作品,才能在这里立足,才有自信站在关淮的面前。
下班后的设计部,空荡荡的,只剩阮小冕一人,她看着被霍瑀枪毙的设计草稿,琢磨着花前月的风格,有点儿心烦气躁。
她拿出手机,盯着联系人中关淮的名字,无法再联系,却希望他能像以前那样敲敲她的脑袋,提点她,让她灵感泉涌。
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惊得手抖了下,以为是关淮来电,其实屏幕显示的名字是费英治。
“阮阮,周六有空吗?我请你喝咖啡。”
“喝咖啡?”费英治肯定不会闲得约她喝咖啡的,她想起以前和费英治的话题都离不开关家姐弟,“费总,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嗯,小淮的事。”费英治也不绕圈子,“那么,周六下午三点,微光岛咖啡厅,我等你。”
阮小冕望着挂掉的手机出神,冷不防想起那个狂风暴雨般的吻,愤怒失态的关淮,让她每每想起,就心有颤动。
离开光耀不到一个月,她却觉得过去了很久很久,她和关淮没了联系,师徒情分已尽,分道扬镳,便是桥归桥路归路。
要不要赴费英治的约呢?
理智告诉她,是她选择离开恩薇来花前月,再没有成为自食其力的设计师之前,不能见关淮那圈子的人。
可情感上,她很在意关淮,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周六下午,阮小冕还是来到微光岛咖啡厅。
北面靠窗的位置,费英治已经先点上咖啡喝了,见到她,立刻起身迎接。
“阮阮,你来了,我刚在担心被放鸽子呢。”
“费总真担心吗?”阮小冕笑道,“难道我的信用在你这里破产了?”
“哈哈,看来你心情不错。”
费英治绅士地拉开椅子请阮小冕入座,示意服务员过来,是领班的孙莹来接待,看到阮小冕,她脸色变了变。
“孙姐,好久不见。”阮小冕落落大方地起身打招呼,看孙莹表情变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倾身在她耳边说,“我喜欢的人不是费总,真的。”
“好久不见,你要喝点儿什么?”
孙莹尴尬地笑了下,马上恢复微光岛高质量的服务态度,问清她所需,一会儿就给她端来海盐榛果拿铁和巧克力华夫饼。
面对费英治,阮小冕表现得很放松,享受着喜欢的咖啡和甜品,佯装淡定,主动问:“小关先生,最近还好吗?”
“我说自从你离开后,他性情大变,你信吗?”费英治直勾勾地盯着阮小冕,在恩薇大半年,她究竟了解关淮多少?
去年因关鹤松失踪而心烦气躁的关淮,被他拉到这里放松,见到阮小冕,关淮看她的眼神明显不同,向来不爱多管闲事,却愿意替阮小冕出头教训她所谓的闺蜜。
那时他就想,在关淮眼中,阮小冕是不一样的,所以才对她要求高吧?
关淮七岁时,费英治就认识他了,如今十七年过去,他们成了称兄道弟的好哥们儿,他敢说他比关凛这个姐姐更懂关淮,更像是关淮的兄长。
阮小冕突然因为霍瑀离开光耀,去了竞争对手的星漾,关淮不管是作为师父,还是作为男人,都像是被否定了,备受打击。阮小冕的做法确实伤人,关淮却没了动静,仿佛阮小冕不存在似的,这样反而让费英治更担心。
有些事,忍耐就会过去。
有些事,忍耐越久越无法成为过去。
“这是危言耸听吧?”阮小冕正色以对,“小关先生虽然严于律人,但他更严于律己,不是那种会放纵的人。”
那时被她激怒应该是关淮难得的失控,所以冷静下来,他就无视她了,直接找人替代她,怎么可能容许自己遇点事就“性情大变”呢?
“他确实严于律己,所以摒弃了情绪变成工作狂。现在因工作的事,和关凛闹得不可开交,你说他好不好?”
费英治约阮小冕见面,并非兴师问罪,只是作为爱操心的兄长,不忍关淮借拼命工作来忍耐,来掩饰所受的伤害。
再者,费英治更不愿意关淮因此和关凛起冲突,两姐弟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所以,他要和阮小冕谈谈,至少要弄清楚她到底是怎么看待关淮的?
“你对他们两姐弟真上心。”阮小冕由衷道,“我觉得有你在,小关先生没问题的。”
“你真这么觉得吗?”费英治反问,“阮阮,实话告诉我,你不是把恩薇当成梦想吗?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恩薇?是小淮这个师父当得不称职吗?还是他做了什么让你不满的事?”
“我已经离开恩薇,为什么不重要了。”阮小冕对此的认知非常清醒,“小关先生很好,没有任何错,是我的问题。”
霍瑀只是分析利弊,没有逼她离开恩薇,是她选择这条路,是她不愿意在关淮的羽翼下坐享其成,更不愿意她的存在变成关淮的软肋,影响他的设计生涯。
“阮阮,我并不是想要责怪你。”费英治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是善解人意的女孩,可在某些方面,你不觉得自己太迟钝了吗?”
到现在阮小冕都没有意识到,她对关淮的影响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她到底是迟钝,还是装傻?
“小关先生常挖苦我脑容量小,不够用。”阮小冕自嘲道,“你也这么认为吗?”
“原来小淮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费英治想起关淮那损人无形的嘴,将毒舌当情趣明显玩脱了,“阮阮,小淮喜欢你,你真没感觉吗?”
“你……不要开玩笑。”阮小冕怔住,心中瞬间潮涌,一阵激荡。
“这不是开玩笑。”费英治难得板起脸,“爷爷中意你,小淮也中意你,虽然他的表达方式没那么直接,但你真的感觉不到他对你的不同吗?”
“小关先生……只是为了报恩。”阮小冕不敢想太多。
“报恩的方式很多,小淮那么怕麻烦的人,却选择最复杂的报恩方式。”费英治不否认关淮的出发点,“他放弃独行侠作风,不惜跟关凛翻脸也要把你招进恩薇,真的只是为了报恩吗?单纯报恩的话,需要他这样事必躬亲地为你护航吗?‘爱莲说’曝光时,他不在乎自己的作品被毁,却在乎你背黑锅,一边寻找真相一边拜托我照顾你,免得你太自责,他的用心你感受不到吗?为了尽快让你在恩薇立足成为独当一面的设计师,你参加设计大赛,他亲自带你去米兰时装周看秀找灵感,你以为这只是员工福利吗?小淮是喜欢在嘴巴上欺负你,但他有让别人欺负你吗?他有在行动上让你受委屈吗?阮阮,不要只用眼睛看人,你用心感受,真的觉得小淮只当你是恩人?小淮确实喜欢拐弯抹角,可你不能否认他真心待你,用他的方式让你变得更好,他想让你在这个世界和他并肩携手,这大概是他的浪漫吧?阮阮,你再考虑考虑,只要你愿意回恩薇,小淮和关凛那边我会搞定的。”
费英治一番苦口婆心的话,让阮小冕彻底蒙了。
她没料到费英治会这样向她剖析关淮的心思,那些关淮曾提醒她不要想太多的东西。
她并非迟钝,她也曾经心细如发,捕捉他人对她的好感,奉行靠脸撒娇的人生哲学。直到关淮用现实打了她的脸,她才清醒过来,不敢再自作多情。
而关淮身边有施丹蔻,施丹蔻的存在感强烈得令她退避三舍,却又羡慕着施丹蔻。
阮小冕越在意施丹蔻,越提醒自己不能跟施丹蔻竞争,她不是关淮眼中最特别的存在,不要喜欢关淮,不要爱上关淮。
关淮是她的偶像,是她的师父,是她仰望却不敢妄想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
她宁可费英治告诉她,关淮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
阮小冕忍住想哭的冲动,被喜欢着让她欢喜,也让她忧愁。
“我很抱歉。”阮小冕努力平复着激荡起来的情绪,“我真的很抱歉伤害了他,但我不能回恩薇。”
知道了关淮的心意,现在的她越无法回到他身边。
“是不能?”费英治追问,“还是不想?”
“这很重要吗?”阮小冕回避他的问题,“现实是小关先生批准我辞职,我离开了恩薇。”
“唉……”费英治又叹气,“我以为明白小淮的感情,你会心软的。”
“人总要往前走的。”她不想成为关淮的绊脚石,“费总,小关先生听你的话,你劝劝他,别只顾着当工作狂,天才也需要休息的。”
“你明明这样在意他的。”费英治忍不住问,“阮阮,你喜欢小淮吗?”
她喜欢关淮吗?
认识关淮前,她是他的“迷妹”,将他当偶像崇拜着、喜欢着、追逐着。
初见关淮时,他否定了她的梦想,他让她幻灭,那时她是讨厌他的。
再后来,她成了他的徒弟,他手把手地指导她、维护她,撩动了她的心弦。
阮小冕没有回答费英治,只是微微一笑,望着窗外光耀大厦的方向,默默地喝着咖啡。
如果没有动心,她就能留在恩薇,肆无忌惮地利用关淮,实现她的梦想。
在阮小冕那里碰了软钉子,没能成为关淮的红娘,费英治决定去陪关淮喝酒解闷。
他提了一打罐装啤酒去关淮的公寓。
关淮给他开门时,还在手机里跟关凛吵架,最后直接撂狠话:“既然如此,那我就终止‘一剪梅’系列的发布,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小淮,不要拿自己的设计生涯赌气。”费英治劝他。
因为“一剪梅”某款鞋的署名问题,关淮和关凛各有主张,互不退让,问题越闹越僵了。
“我没有赌气。”关淮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关凛个人观感太强,以为我和她一样感情用事。”
“你现在和她吵架,不就是感情用事吗?”
“费哥,她有多固执,你最有体会,现在赌气的人是她,我是被气的。”
“关凛确实固执。”费英治不否认,“但这件事,我支持关凛。离开恩薇是阮阮的选择,你想给她署名,不是在自欺欺人吗?”
“我答应过她的事,我就会做到。”关淮拉开罐装啤酒的拉环,啤酒沫刺啦刺啦地往外冒,“她说恩薇是她的梦想,她最喜欢我的设计,她想成为恩薇设计师。我想帮她实现梦想,就算她走了,我也想让她的名字与我并排,让她在恩薇留名。”
“你觉得这样做能感动她吗?”费英治看关淮灌了一口啤酒,以他的酒量,估计很快就会倒下的。
“我不要她的感动,我要她的后悔。”关淮仰靠着沙发,表情微醺,“我要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关系匪浅,不是她离开就能撇清的。”
“小淮,我下午见过阮阮了。”费英治突然说,“你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吗?”
“她很好吗?”关淮攥紧了啤酒罐,“她应该很好的,走得那么干脆,真让人恼火。”
“嗯,她看起来不错。”
费英治想起最后阮小冕笑而不答的样子,眼里没有带着笑,只有一丝丝闪烁的感伤。
“真是狼心狗肺的徒弟。”关淮又灌了自己两口啤酒,“师父刚领进门,就把师父给踹了,真有出息。”
“她可能是迷路了。”费英治叹气。他私下问过霍瑀,为什么要让阮小冕去星漾。
霍瑀说“米兰假日”表现亮眼,阮小冕有资格成为独立设计师,当助理有点儿可惜,他也只是给出建议,选择权在阮小冕手上。
费英治不愿相信阮小冕是急功近利的人,放弃多少设计师打破头想进来的恩薇,选择去星漾当设计师,对她的职业规划来说并非好事。可她为什么决定得那么突然,走得那么坚决?
“为什么?”关淮醉意明显,“为什么我给她的康庄大道她不走,偏偏去走霍瑀的道呢?霍瑀比我好吗?霍瑀根本就不可能……”
关淮的酒量实在不行,半罐啤酒下肚,说着说着就醉倒了。
费英治拿走他手中未喝完的啤酒,扶着他在沙发上躺下。
他们都认识霍瑀,都明白霍瑀和阮小冕是不可能的,正因为霍瑀是个不可能的人,阮小冕的选择才让他们无法理解。
看着这样不甘心的关淮,看着他纠结着跟一个不可能的人较劲……费英治深有体会。
求而不得的滋味,他比关淮更清楚。
他守了关凛十七年,可能耗尽一生,也不一定如愿。
所以才不想看到这样的关淮,有朝一日像他这样因为执念放不开,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只是道理说着简单,听得懂看不破都是自欺欺人。
有时“执着”“努力”“坚持”“不放弃”都是“不甘心”在作祟,如果能甘心承认对方不爱自己,拐过弯的人生,风景或许更美。
费英治自嘲地笑了笑,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他连自己的弯都拐不过来,有什么资格来开导关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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