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哪有糊弄您？”李若溪放下饭碗，一边喝赵磊子给倒好的补汤一边问，“磊子，你说，我是不是瘦了更好看？”李若溪一边问一边给了赵磊子一个“你敢说不好看试试”的眼神。

    “都好看，但是太瘦不健康。所以你要多吃点儿。”赵磊子笑了。他喜欢这样的李若溪，瘦小的身体里有着无限的能量，仿佛有着未知的能量来自她的灵魂，让他着迷。

    “已经第二碗了，赵磊子。你要记住，你是医生，不是养猪场饲养员。不要搞错了自己的职业哦。”李若溪实在吃不下了，赶紧把话题从瘦和吃扯开，“对了妈妈，昨天宝宝进恒温消毒箱的时候，医生还问我宝宝叫什么名字来着，你到底给宝宝起好名字没有啊？”

    “哎呀。对，给宝宝起名字。昨晚我给想了一个，叫李心尚。爱心的心，高尚的尚。希望宝宝有爱心，也有高尚的品格。”李妈妈说。

    “李心尚！李若溪，李心尚！这名字好听，又有意义。就这个了。磊子，你觉得怎么样？”李若溪自然是同意的。

    “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好，也很有意义。阿姨，这名字起得真好。”赵磊子没忘记拍未来丈母娘的马屁。他当然没意见，而且他还很高兴于李若溪居然会询问他的意见，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做孩子的爸爸有望？

    “妈妈，我吃饱了，趁着磊子在这儿，我过去看会儿宝宝。嘻，顺便把他的新名字告诉他。”李若溪起身要收拾饭盒，赵磊子顺手接过去自己收拾，两个人都很自然。

    李妈妈看着这情形，更觉得如果这是女儿女婿那该有多好。等李若溪走后，李妈妈对赵磊子招招手，赵磊子走近病床边坐下，李妈妈拉起他的手，微笑着说：“磊子呀，若溪年纪比你小一点儿，人又单纯，她有做不到的，你别放在心上。若溪这孩子吧，从小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可从没有抱怨过一次。可能是因为我的原因，她对婚姻没有什么信心。你能对她有心，阿姨很感激你。你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如果我们若溪能和你在一起，是她的福气了。”

    “阿姨，看你说的。我能把若溪找回家就已经很开心了。现在也挺好的，对我来说，只要能陪在她身边，怎么样都好。”赵磊子说的是心里话。小的时候，他妈妈喜欢给他转学的习惯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坏了，本来转学生就容易被欺负，被欺负了又转学，恶性循环，他悲惨的童年就是被李若溪给解救的。后来不知道怎的，他从小心里想着她念着她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不过挺好，他觉得一心一意爱着一个人的感觉，不错。

    “你这么好的小伙子，你喜欢的女孩得多有福气呀。”李妈妈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赵磊子的真诚。只可惜若溪那丫头，依然没有开窍。

    7

    萌萌成为林导演的新宠，将出演林导演的新剧《我的青春我的梦》的新闻播出的时候，李若溪正小心翼翼抱着结束了体检的李心尚，哼着小曲儿回病房。忙于照顾一老一小两个病人的她已经多日没有接触外界资讯了。

    李妈妈原本在房间里是看电视剧的，电视剧完了放广告，她才换的台。李若溪进门的时候，刚巧换到一个正播放娱乐新闻的频道。荧屏上的萌萌纤瘦苍白，脸很素净，衣服的颜色也很素净。正是因为她的素净，在一干浓妆艳服的男女演员中特别引人注意。媒体还猜测，她这样一个姿色并不出众的新人女演员，是因为什么成为两大导演的心尖儿，猜测有二：一是有背景，二是有实力。但不管有哪一样，她都已经成为了幸运儿。

    李若溪呆呆地盯着屏幕上气质独特、大方得体地应对媒体访问的萌萌，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萌萌作为她的好友，来过杨城，住过她们家，吃过李妈妈包的饺子，李妈妈自然也是认得萌萌的。

    李妈妈也看到了李若溪的不对劲儿，以为她只是看见昔日同窗好友已熬出头，自己却仍艰难打拼未看到希望，所以才伤感伤怀，于是轻声安慰道：“朋友成功了，应该为她高兴。不过也别忙着给她打电话，她现在新认识许多人，可能会很忙。等有空了，再祝贺她。萌萌这孩子，不怕吃苦，肯努力。上天是公平的，我们付出努力总会有回报的，迟早而已。孩子，你别着急。”

    “我知道了，妈妈。”良久，李若溪才回答母亲。是的。这些道理，她知道，她都知道。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那部戏，明明是她先去试镜，明明是她先得到了林导演的肯定。凭什么萌萌把自己生的宝宝丢给她？她为了找她丢了手机，她为了她的孩子忘记了一切，结果却是她代替了自己得到了好机会！

    这时候的李若溪，心里有着千万种念头，她想马上丢下孩子、丢下妈妈，跑到萌萌面前，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质问她为何要这样做？她也想去林导演面前重申一下自己的难处，求他给一个机会。她还想有一个时光机器，回到这一切未发生前的时间，让她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证明是萌萌生下了宝宝而非自己，让她可以抑制住担心不要去找萌萌，只是好好研读剧本待在家里等林导演的电话就可以了，她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手机弄丢！

    可是，她没机会了。没了！

    8

    赵磊子原本已经下班回家了，刚上床准备休息，一个同事打电话给他，说家里有事，问能否与他换值班。赵磊子又爬起来回医院。这些日子，他简直已经把医院当成家了。值班不值班无所谓，反正李若溪在医院里，他就喜欢待在医院里。所以到了医院后，赵磊子快速检查了一圈病房，脚步就不由自主地朝李妈妈的病房走来。刚到走廊的转角，赵磊子就看到了坐在角落凳子上独自垂泪的李若溪。

    这是赵磊子第一次见到哭泣的李若溪。很小的时候，她是他的女英雄，为了他能独自单挑三个大班男生。再后来，她是他梦中的美少女，是他的方向和动力。然后，就是成年后见她的第一面，一个坚强乐观、努力为自己的梦想打拼的年轻女孩。她就像一束光源，只要看到她，就能感受到温暖与力量。所以，他从没有想过会见到她脆弱哭泣的一幕。

    赵磊子有点儿吓住了，他愣了一下，才慢慢地走到李若溪面前蹲下。然后，映入眼帘的是李若溪通红的泪眼，赵磊子能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一种莫名的委屈，他把吊着的心吞回肚子，轻声问：“怎么了？”

    李若溪看到了赵磊子，想说自己没事，但没说出口，想止住眼泪，却也没止住。

    赵磊子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来，这儿借你用一用。”李若溪犹豫了半秒，把脑袋靠了过去，她的泪水很快便打湿了赵磊子的白大褂，凉凉地渗透了他的衬衣，到达了他的皮肤。赵磊子心痛得要命，他知道，这泪水与自己无关，自己也并不能救赎，但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心更痛了。

    李若溪这时候已经顾不得想自己用的是谁的肩膀，她只觉得很累，很委屈，那种非眼泪不能发泄的痛苦难以言明，只能放任自己情绪失控。她有点儿想文峰。准确一点儿说，是很想很想他，想知道他独自在异乡是否还是那么不可一世，想知道他是否能够理解自己当初对他的拒绝，想知道如果自己不拒绝他，他是否还会有今天的遭遇。

    而在M城某个写字楼的一间办公室里正彻夜加班的文峰，这时候根本无暇想起李若溪，他忙得昏天暗地，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深爱着的女孩最近发生了可以颠覆人生的大事。

    9

    晨光照在李若溪瓷白的小脸上，显出一种纯净而柔和的光辉。文峰觉得她的脸简直就像一只刚蒸熟的包子，饱满，光滑，充满着一种特别的香味，于是文峰把脸凑近，想去闻一闻。

    但就在他的嘴唇即将靠近的瞬间，温和无害的小包子忽然醒来，漆黑清亮的眼睛闪着防备的小火苗。“你想干吗？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抓流氓了！”文峰“哧”的一声笑了：“你没睡醒是吧？看看你这小包子样！再看看我，我这玉树临风的，说我是流氓，谁信哪。”文峰说完，又瞄了一眼抱紧床单坐起来缩成竖毛猫咪的李若溪，一本正经地加了一句，“不过呢，你如果讨好我一下，我是不会喊耍流氓的。你是女孩子嘛，我会顾及你的声誉，你放心。”“滚！你这个浑蛋！自大狂！神经病！流氓！”一个枕头迎面而至，文峰轻松闪开。“要扔床单吗？我等着呢。”“大流氓！”李若溪气极，大喊。“哈哈哈，李若溪，你知道不，你连骂人的词语都很有限。以你的资质，我真担心你在演艺圈混不上饭吃。”文峰也觉得自己挺肤浅的，怎么会觉得逗她才是人生的乐趣呢，真是太肤浅了。

    “你才混不上饭吃！你别忘记了，你现在都混得出国躲着去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物啊！嘁！”李若溪哪壶不开提哪壶，盯着文峰的双眼怒火中烧。

    “唉，我又没有怎么你，你生什么气呀？”文峰陈述事实，不想跟她说出国的事情。

    “你还没有怎么我？你把我的心都拿走了，还一走了之！换谁谁不生气！你给我滚！再不滚我就报警了！”李若溪气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扑过来就要打他。

    文峰可不打算让她打，伸出双手想把她抱住好好哄一番，未料李若溪却忽然扑到了他的眼前扭身向门口走去：“你不走我走，哼！”

    “李若溪！”文峰转身去追，却被地上的枕头绊到了，重心不稳一手肘撞在墙上，痛得他冷汗直冒。

    美梦就这么惊醒了，文峰环顾杂乱清冷的四周，回归了现实。文大少爷从事事有团队运作，自己只需要判断做决定，然后就有人去执行的集团二把手，变成了刚注册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影视公司的光杆司令。除了偶尔能使唤一下牛松落，其他的事，大到做决策、定方案，小到煮咖啡、叫外卖，文大少爷都不得不亲力亲为。这种滋味当然不太好受，但他也知道抱怨无济于事，在招聘新员工来为他工作之前，他什么都得自己做。好不容易在梦里见到心爱的女孩儿吧，那个自大的丫头还气他。

    想念充斥着大脑，文峰顿时觉得整个办公室都显得面目可憎，实在是坐不住了。也好，应该去看看她了。

    文峰的车驶出停车场的时候，刚巧被提着一盒消夜，前来当跑腿小弟的牛松落看到，心说：“哎，这是要去哪儿？既然要出门为什么要夺命连环Call地叫我给你买消夜？”

    “先生，你到底下不下呀？”一直在等牛松落下车的出租车司机催促道。“不下了，跟上刚才开过去的那辆车。”牛松落决定去看看，文峰到底是为了什么把他忽悠成送餐小弟后又放了他鸽子。

    10

    车子七拐八绕，从闹市区开到郊区，从富人区开到平民区，最后在一所不怎么起眼的旧小区外的辅路边上停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牛松落就奇怪了：文峰的车都熄火很久了，人就是没从车上下来，莫非他发现自己在跟踪他？

    牛松落趴在出租车后座上，更加引起了出租车司机的不满，这深更半夜的，自己不会载了个神经病吧：“先生，要不你下车吧。我该下班了。你要是还走，另外打别的车吧。”

    “这深更半夜的，哪里还有别的车。”牛松落不想下车，他不想被文峰发现。

    “拐到路口就是主路，那边打车方便点儿。如果打不上，也有通宵的公交车，公交车可以直通地铁站。您就先下车吧。我要是回家迟了，跟老婆不好交代呀。”出租车司机实在太想甩开这神经兮兮的货了，干脆演起了苦情戏。

    “搞得全世界都有老婆就我没有似的。”牛松落下了车，对于自己被丢在这荒凉的地界十分不安，但与其走一公里去搭公交车，他又觉得上前主动自首投靠文峰比较容易接受。

    其实牛松落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文峰就已经看到他了。一开始那辆出租车停下时，他以为出租车上的人是李若溪，看到下车的人是牛松落，真是忍不住的失落。这种失落情绪之下，就有点儿恼羞成怒：牛松落脸都贴在车窗上敲了半天，文峰就是不看他。

    “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该跟踪您！我应该第一时间把消夜送来，第一时间消失，让您独自享用。这还不成吗？给我开开门呗。”

    牛松落真是不想求他。可是他观察过四周了，这儿远离大路不好打车，附近别说是酒店了，连旅馆都没一个。这春末夏初更深露重的，他也不能就露宿街头呀！

    “消夜。”文峰终于打开了车窗，他饿了。午餐味道还凑合，晚餐干脆没吃，所以梦里的李若溪都成了小包子。

    一看文峰态度有所松动，牛松落赶紧把绕了快半个城打包来的杭州小笼包给文峰递了过去：“给您，给您。还温着呢。”

    “水云楼的？”文峰又问。“当然。不是水云楼的能给您吃吗？一般地方做的，可没这个形，没这个味儿，对吧？”牛松落没忘拍马屁，“您是谁呀。我怎么会给您将就呢。我到的时候人都下班了，硬是把老师傅叫回来重新给您做了两笼。那经理还不愿意呢，我就说了，‘我家少爷这钱花得起，只要你做对了味儿’！”

    “自己走回去！”文峰关上车窗。牛松落站在车窗外急得直跳脚，“爷，我又哪儿做错了？这样吧，您只要答应把我带回去，我保证明天睡醒之前不再说一个字，成不？”其实牛松落也没说错。只是文峰想起了和李若溪吃的那两顿饺子，第一次他没有动，第二次，他下了很大的决心，可仍然没有吃完。而今天，明明晚餐没吃很饿，可他还是不愿意将就食物，非要吃水云楼的十五块钱一个的杭州小笼包，因为他一直都吃习惯了那个味儿。

    李若溪拒绝他说配不上他时，有一种他十分不解的高傲。现在他明白那种骄傲来自什么了，来自他配不上她。她可以适应任何生活，而他，连一口食物都不肯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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